这一下子,饶是他们本来能沉得住气,也忍不住开口质疑了。
没有听说这样的,以卑事尊,居然还如此大的架子,有些要事,必须要单独谈,倒也说得过去,如果说有机密事情写在书信上,为了避免泄密,只让相关人知道,这也正常。可是偏偏这两件事情赶到了一起,那就不正常了。
不需要多想,所有慕容垂的幕僚们,部将们,都一致认为,在出兵的关键时刻,这个刘国在这个当口出现,就是来闹的。
不过,他们怎么想,其实并不重要,因为最后有决定权的,是慕容垂。
慕容垂看了看刘国,而刘国还是一脸坦然的看着他,一点没有任何的慌张。
终于,慕容垂开口了,他徐徐说道:“我可以答应你。”
刘国笑了。
马背上的民族,都是逐水草而生,随时随地都可以架起帐篷来。很快,一顶简单的小帐篷就已经撑起了,慕容垂淡淡的笑了笑,道:“刘先生,请。”
“大王请。”
里面已经摆了小桌,上面也有清水两碗,虽然简陋,但是看起来已经很像那么回事了,慕容垂端着刘国递过去的书信,看的很仔细。而刘国跪坐在他的对面,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丝毫不怯场。
当然了,慕容宝等人在外面,也都有些焦虑,关键是他们搞不清楚段业这个时候派使者出现,究竟是干嘛的。人们不怕强大的对手,就怕神秘的人,不管再强大的人,都不会是无懈可击的,你总有办法能够克他。可是神秘就没办法了,你根本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也不晓得他是敌人还是盟友,那可怎么应对?
良久,慕容垂看完了信,正要收起来,刘国却敏捷地从怀里取出了火折子,微笑道:“大王……”
“喔!”慕容垂笑了,“你倒是心思缜密。”
说罢,慕容垂接过火折子,轻轻把这封书信点着。小小的火苗,照着慕容垂有些苍老的脸,他已经快七十岁了。
等到一切化为灰烬,慕容垂才问了句,“段大人所说的,真的一定可以么?”
看起来段业书信里说的事情实在有些大,以至于连慕容垂这样的**湖,也有些忐忑了。
刘国耸耸肩,道:“不好意思,大王,书信里写的什么,刘国却是一无所知,您方才也看见了,那信封的火漆,依然完好无损。”
慕容垂一愣,旋即放声大笑,而刘国也很礼貌地陪笑,只是慕容垂看着刘国的眼神,也越发的欣赏了。
外面的慕容宝等人,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慕容垂好端端的的,笑什么呢?他们有些人,跟随慕容垂已经很多年了,总体来说,慕容垂是喜怒不形于色,可是这一次,如此开怀的大笑,可是多年所少见的。
好一会,慕容垂停住了笑,非常正经的看着刘国,道:“刘先生,孤非常的欣赏你,你是个
人才!”
刘国礼貌地说道:“多谢大王欣赏,刘国虽然年少德薄,但是承蒙我家太守栽培,也算有了些历练。”
“不,你没听懂。”慕容垂摆摆手,“我的意思是,你跟着我干吧!”
这一次,慕容垂没有称孤,而是自称“我”,这是一个很微妙的改变,这象征着对人态度的根本转变。
刘国缓慢而坚定地摇摇头,“段大人待刘国恩重如山,形同再造,刘国过去不过大头兵一个,如今段大人委我重任,待我腹心,所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何况段大人如此待我,刘国这辈子,只会效忠段大人。”
“此言差矣。”慕容垂笑道,“段大人待你不错,这是事实,能够找到你这千里马,他也算是伯乐,可是,他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他不能给你的,我还是能给你,刘先生,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呢?”
刘国饶有兴致的摸了摸下巴,笑道:“大王,您不妨说说看?”
“呵呵呵呵。”慕容垂一看有戏,笑道:“首先,自然是信任,当年段大人能够发掘你,那当然是他有眼光,更重要的,是他信任你,敢给你时间,给你机会。可是这些,我也能做到,而且,我是给予你完全的信任,给予你全部的支持,你现在替段大人做什么,我就能让你替我做相同的事情,如果现在段大人没有让你做,而你愿意去做的,我也能够让你去做。”
刘国听了,沉吟不语。
这被慕容垂解读为刘国心动了,于是他趁热打铁,说道:“而且,段先生虽然少年英雄,起于青萍,可是毕竟你也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年代,这世道是谁来主宰,在我这里,你有更大的空间,更多的资源,更多的帮手,当然也就有更大的成功的可能,不是么?”
“您说的这话,实在是……”刘国顿了顿。
慕容垂决定再添一把火,他豪情满怀的说道:“刘先生,跟我干吧!在这里,你会得到最好的待遇,最大的空间,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你该做出抉择了!”
说罢,慕容垂热切的看着刘国,等着他的答复。
刘国深吸口气,微微点头,正色道:“大王,刘国必须向您报告,刘国之前说过,现在愿意重申,刘国只会效忠于段大人,虽然他现在实力不够强,虽然这意味着更多的艰辛,可是刘国还是愿意一步步走下去!所谓一路走来,始终如一,希望大王成全!”
说罢,刘国微微低头,等着慕容垂的决定。
“唉!”慕容垂愣了好久,才无奈的摇摇头,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希望你好运。”
“谢大王!”刘国大声道,这一刻,他对于慕容垂,倒是真的有了几分佩服了,因为这彰显了他的气度。寻常很多君王,面对人才的时候,如果得不到,就宁愿选择毁掉!
可是慕容垂明明可以这样做,却终究没有这么做,单单这一点,就足以
让人高看几分。
想到这,刘国更感激段业了,因为他有今天,完全是段业给的,说起来,慕容垂开的条件,实在不错,在这个年代,真的算是礼贤下士了。要是过去,他一准就答应了。
可是现在,他想也没想,也一定会跟段业走下去。道理很简单,礼贤下士,再怎么样,还是“下”,其中的道道很明白,人家屈尊降贵,是因为有求于你,毕竟是做姿态。
段业给刘国他们,最最直观的感觉,就是真诚。他是完完全全,彻彻底底把自己,还有段平,张猛,胡凯等人,当做和自己地位一般的朋友来看的。这一点完全做不得假。当初自己等人,不过是辎重营的几个兵,最多也不过是伍长什长,段业可完全没有在自己面前做戏的必要呢。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的真诚,他的坦率。正如同刘国方才对慕容垂说的,段业自己,就是一路走来,始终如一,这才是真正的珍贵。
这时候,慕容垂看了看刘国,道:“刘先生,不瞒你说,现在我是更加欣赏你了,可惜,不能和刘先生并肩作战了。”
“大王!”刘国站起来,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道:“大王,凡事皆为缘,缘起缘灭,不必介怀,有缘自会再见。”
“你放心,慕容垂答应的事情,就一定做到!”慕容垂豪气干云的说道。
“如此,刘国告辞了。”
“请!”
“刘国这一次,在长安做的实在不错。”段业端起一份布帛看了看,然后对张衮说道,“实在是没有想到,有些人居然是如此的急不可耐,这下可好,我担保他们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吖。”
张衮笑了笑,道:“只是大人同意他出关,是不是……”
“先生放心。”段业放下布帛,“刘国这个人,我很了解,这一次,他一定能说服慕容垂,这个环节,我们是不必担心的,唯一需要担心的,却是慕容冲。”
“不错。”张衮点头,“刘裕这一次,击败慕容冲已经没有悬念了,问题在于,如果慕容冲太快失败的话,恐怕慕容垂就能迅速夺回河北,而他相比于慕容冲,毕竟是正统,能力,威望实在是高了太多,那样的话,恐怕对我们不利。”
“知我者,先生也!”段业拍手笑道,“我们的一切目的,就是形成均势,决不能让一方势力独大,谁独大,我们就对付谁,慕容冲之前占了邺城,我们就要坑他,晋国北伐军势如破竹,我们就要拦住他,这一次也是一样。”
“那么凉州内部呢?”一直没说话的崔浩张嘴了。
“我倒是想听听你的高见。”段业斜睨了崔浩一眼。
“嘿嘿。”崔浩窃笑了几声,“大人之前不就早就布好局了么,还需要小可置喙?”
“没下过围棋么?我那是布好了大模样,不是还需要你的小手段么?”段业瞪起眼睛,“快说,快说,我就直达,你小子是一肚子坏水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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