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业在王德的陪伴下来到了勤政殿,还特地先用洋葱汁熏出眼泪,营造出一副哭的雷公带雨的眼睑肿胀感。
一路上王德忍俊不禁。
刘骏在看见自己长子两眼红肿的模样,喉咙一缩,欲言又止。
刘子业跪坐在堂下,王公公将其所誊写的功课转交给魏广进而呈现给皇帝。
“儒书言……增之也”
刘骏目光如炬地看着手上的藤纸,面露细微喜色,却是不语。
“父皇?”刘子业见刘骏轻放下文书,却是不语,只好自己冒了个泡。
刘骏走下殿来,纁裳作舞,气势汹汹。
刘子业的内心七上八下的,总不会是被发现了什么猫腻吧,虽说这是何令婉指导他写的,但也算是自己的手笔吧。
刘骏将刘子业挽起,拍了拍少年那略显单薄的肩头,那张紧绷着的面容总算是露出了一丝微笑。后者方才松了一口气。
“这次,做的还算不错。罚你的禁足就免了吧。”
刘子业有点恍惚,心海却宛如落下了一滴琼汁,波纹远荡,这就是来自眼前这个男人的赞许吗,一切可贵而又平常。
“父皇。”
“嗯?”
“儿臣能不能再找你讨件赏赐?”刘子业将自己红肿不已的眸子使劲眨了几下,灵气又喜感。
刘骏点头默许,大酒糟鼻子很是抢镜。
“能不能免了母后的幽禁呀?”
刘骏眉头蹙起。
“这是你的主意?还是你母后指示的?”
“儿子那天去含章殿里,母亲给我夹了好多好吃的菜,法师觉得好吃极了,很想再吃几次。”刘子业没有正面回答,选择了侧面回应。
刘骏不语。
“那父皇你就只允许法师我进含章殿也可以的。”刘子业低下头来说的有点小孩子家家的娇羞感。
刘骏还在纠结,殿外却是进来了一个内侍传话给魏广,魏广进而绕过屏风,刘骏点头示意其可以言语。
“陛下,广陵来密报了。”
广陵?这个地方有点耳熟,但刘子业一时之间就是想不出来什么关联。
刘骏眸子一亮而过,转而双手放在了刘子业双肩上,俯身低喃,他的声线很是有磁性。
“法师,父皇可以答应你的请求,但父皇有个条件。”
刘子业拍着胸脯很是开朗说道,“父皇您说吧,儿子能做到的。”
“你只能偷偷的进去,不可以告诉别人。”
“这有何难,儿子当然是可以做到的。父皇不信的话可以和我拉钩钩。”刘子业顺势勾出了小拇指。
刘骏暖笑而过,揉起了刘子业的头发。
初步得到目的的刘子业自然是很识趣的告退了,毕竟他能看出自己的便宜老爹并不想涉及到那份情报。
刘骏一脸温善的看着自己那般纯真的长子,不得感叹一声孩童真好。殊不知那都是刘子业特地展露给他看的。刘子业走在路上边向王公公打趣道,“你说父皇既然准许了孤去往含章殿,又为什么要让孤偷偷地去呢?”
王公公掩面笑过,“殿下有所不知,今儿早晨时,山阴公主便向陛下求过情了,而陛下并没有应允。”
山阴公主?刘子业顿然脑瓜子一支棱,就是那个在历史上以淫乱放荡而闻名于世的刘宋皇族第一美人?而在原主的记忆中,自己的亲姐姐是一个特别好的人,至少对他而言是。从小就十分照顾自己,把自己当成心肝宝贝来疼爱,什么好吃好喝的都会优先想到自己。
刘子业长抒一口呼气,双手抱头回东宫了。
魏广上呈信笺,“陛下,是竟陵王府典签蒋成秘密送来的。”
刘宋自建国以来,刘裕便吸取了东晋宗室势力衰微,门阀专权的弊端,赋予了本朝宗室藩王极大的权力,到了孝武帝时期为了避免矫枉过正而带来祸乱,刘骏选择在藩王身边设立了典签一职。
典签的人选都是直接由皇帝任命的,表面上的职责是传递文书,实际上则是在藩王的身边实行监控。到了刘骏继位以后,便疯狂提升点签的地位,使其职权愈发重大,以至于人们将典签称为签帅,甚至在有些地方上出现百姓不知道刺史只知道签帅的局面。
刘骏打开文书,是来汇报刘诞私自将与自己政见不和的司空长吏陈饶矫杀了的消息。
“年前便以防备北魏的名义在广陵城修筑城池和囤积粮草,如今又是擅自杀害官吏。真以为之前支持朕平叛逆贼立有大功便可以为所欲为了吗?朕不过想让你做个闲散王爷,你倒好,到了广陵屡次给我进献祥瑞,那不都是无中生有,做贼心虚的表现吗?”
皇帝越说越气,酒糟鼻子一嗤气,当即拍案拂袖而去,向往显阳殿,他需要太后的抚慰。
刘骏这个人的神经可谓奇葩,别人越是向他献殷勤,他就越发厌恶,别人向他请求饶恕,他就愈发残酷。
“魏广,召见戴明宝今晚进宫议事。”
......
建康西南郊外。
高秋爽和王行在连续几天的打探下来到了一家竹林茅草屋子,根据来人说,这里住着一老一少,很有可能就是自己所要寻找的人。
茅草屋子头戴雾缭,背靠青山,清泉淙淙流下。
“呦,边上还种有着些许菜叶,是个农家好地呀。”王行面露趣味。
“活该你一辈子种田命。”高秋爽面露鄙夷。
“你...”
“明明是个清凉净地,山清水秀,寄心空灵。洗涤尘俗的好住所。”
王行默不作语,他肚子里没有什么墨水,总是不能应喝着说对对对,高兄你好眼光吧。
“小友好兴致。”竹林叶里不慌不忙地走出了一个灰袍男子,高秋爽细睛一亮,那个轮廓,那种感觉,正是那夜见过的模样。
“这竹林子也不错,就是大鸟少了点。”
王行插嘴,“不是,高秋爽,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不是在找打嘛?”
高秋爽猥琐笑过,好像是在说他王行这个庄稼汉不懂江湖。王行大眼眸子白了他一眼。
“小友别有来意?”灰袍男子在斗篷下的目光一凝厉。
“也就打探两个人,指不准能跟大鸟一般飞。”高秋爽动作轻佻的吐掉嘴巴含住的那根狗尾巴草。
王行大目圆睁,这高秋爽是蠢蛋货?哪有这么直接就说明来意的?而高秋爽却认为对待眼前那个灰袍男子,直接了当就可以,因为对方无论是从衣着还是形象上,都很江湖。
毕竟这天下里头,穿着斗篷的百姓可是半点都算不上寻常。
江湖人,讲得再多,还不如过上一招,图个快意。
唆的一声风涌器唳。
灰袍男子抬腿跨出,直奔高秋爽之处,动作风驰电掣,迅步脚下轻巧踩过地上的枯竹枝叶,留下咔擦细微的折裂泯灭声。
风起叶落人突至。
灰袍男子腰身一转,甩出了原本背放于后的棍棒状物体,为布条绷带缠绕,狂风卷起布带凌乱作舞。
高秋爽当即甩出挂在腰侧的钢刀,刀身连鞘作为横棍棒扛架在了胸前。
不通武艺的王行倒也是跑的极快,转眼就躲藏在了一根歪脖子树下,只扒拉出一双大圆眼睛。
嘭的一声沉闷巨响。
那条布带棍就垂直架在了高秋爽横身相当的刀鞘上。
高秋爽膝盖微屈,马步扎起,面色凝重。
灰袍男子,双脚腾空,兜帽几近离发,露出了那随风起舞的黑丝间白发,以全躯之力势压高瘦男子一头。
双方的武器呈现十字斩姿态。
布条嘭开,如金蝉脱壳,真身显现,隐约露出的是玄青色的剑鞘,上头还是镶金戴玉的,尤为华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