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白鸟真理子走进那个和须磨交好的候补花魁的房间里的时候,她正在梳妆打扮。
如鸦羽般漆黑的头发被束在发髻之间的簪子挽起,露出候补花魁娇艳而张扬的容貌。
“今天怎么有时间来看我?”听见了白鸟真理子走进来的声音,她头也不抬地问道,手上的动作不停,“你的事情忙完了吗?”
这个时间已经接近张间世了,因此候补花魁仍在认真的忙碌着,等待着迎接第一批客人。
白鸟真理子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低低的应了一声。
她坐在了候补花魁的身边,沉默的望着她,片刻后才说道,“我要走了。”
鬼杀队的效率很高,基本上一个早上就将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
白鸟真理子也没有理由在这里留下去了。
“嗯,”候补花魁应了一声,“我知道。”
她慢悠悠地给自己的眼角添上一笔艳色,声音却带着点怅然,“我知道...你这样的飞鸟,是不会在这种地方停驻的。”
听到这句话,白鸟真理子有点尴尬的咳了一下。
为什么...为什么说的像是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一样!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过啊!
看着略显窘迫的白鸟真理子,候补花魁偏头看了她一眼,笑了起来。
她看向仍旧穿着一身西装的白鸟真理子,眼中带着些促狭,“都要走了..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说到这个,你真的姓白鸟吗?”
“嗯,”想到即将的离别,白鸟真理子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白鸟。白鸟真理子。”
“我...我很抱歉,”她艰涩的说道,又将手上的一个信封放在了她的桌上,“这是给老板娘的,这段时间的住宿费用和生活费,以及打扰营业的事情...真的是麻烦了。请帮我转交。”
候补花魁挑了挑眉,“我知道了。”
顿了顿,她才说道,“不用道歉。你没做错什么,不需要对我道歉。”
白鸟真理子:“...但我是女子这件事,确实是瞒了你们的。”
她扮成男性这件事情,即使是迫不得已的举动也确实欺瞒了店里的其他人。这倒是没什么好辩解的。
“啊...说到这个的话,没有哦,”候补花魁说道,“其实没有瞒住啦。不光是我,大概鲤夏花魁也知道你是个女孩子吧。很明显的——毕竟炭子是个男孩也一样的明显。你们没有相关的经验吧?”
“这么明显的吗?!”白鸟真理子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脑后束起的发辫,“我还以为...”
还以为确实有骗到人的呢!
候补花魁轻笑了一声,捏着那支画眉用的妆品,顺势靠在了白鸟真理子的肩上,慢吞吞的描起眉来。
“放轻松。你也太瘦了,应该补一补,这样靠起来才舒服,”感受着白鸟真理子骤然僵硬,她带着点笑意的说道,“所以说,没有骗到我们。不用道歉的。”
白鸟真理子也奈何不了她,只好有些无奈而纵容的放任她靠在自己的肩上,叹了口气,“靠在软垫上比靠在我身上舒服吧?”
她偏头看向舒舒服服靠在自己身上的候补花魁,无意间扫到候补花魁脖颈处红色的痕迹,又顿住了。
这是...昨天的痕迹吗?
但是昨天不是整个花街都休业了吗?!
“感觉不一样的啦,”候补花魁喃喃道,“还是不太一样的...”
她呼了口气,“记得给我寄信?不...明年说不定我就可以游街了。到时候我给你寄信,来看我游街吧?”
白鸟真理子张了张嘴,一时像是失去了接话的能力一样,就像是被捆着石子沉入海底的袋子,呼吸间都有种沉重的感觉。
那些想要掩埋的事情再次浮现,惹得她再次沉默了起来,难以绕过去。
...她能做什么呢?
她什么都不能做。她是个连自己都顾全不了的人。
白鸟真理子就这样安静的沉默了下来,长久的凝视着从房子的上侧圆窗上漏下来的那一小块光影。
窗外的鸟鸣啁啾,声音清亮,风声轻缓地吹拂着挂在窗边的浅色纱帘,带着点似有若无的暖意。
她不知道说些什么,就像是不知道怎么去帮助眼前的人、帮助整个花街上的游女一样。
这可能是她遇到的第二次无能为力的事情了。抛去她本身,第二次无能为力、无从破局的事情。
见白鸟真理子不再说话了,候补花魁将最后一笔眉画完,照了照镜子,才放下了手中的妆品。
“我好看吗?”她回首,朝着身侧的白鸟真理子粲然一笑。
白鸟真理子下意识点了点头。
“好看,”她说道,“很好看。”
“你看,”候补花魁靠着桌子,懒散的拿起了一旁搁置的烟斗,像是盛开的山茶花,有种颓靡的美感,“即使是我这样的身份,也有灿烂的时候。”
她漫不经心地露出了一个笑容,“别再为这些事情烦扰了——无论是什么事情。如果有兴趣的话,倒是可以跟我说说困扰你的事情。”
看着眼前苍白瘦削的棕发女孩,候补花魁眨了眨眼,笑容肆意而热烈,配着她浓重的妆容与繁杂头饰,像是在水中摇曳的金鱼。
“哎呀,别难过了,”她调侃道,“多笑一笑——说不定,看你笑的漂亮,我今天心情好,请你吃顿饭呢?我可是很吝啬的哦。”
白鸟真理子也笑了起来,眼底却满是怅怀,像是秋夜在湖边行走时路灯照在深而幽暗的湖底反射出的散乱光痕,带着些无所适从。
“你想离开花街吗?”她问道。
她帮不了很多人...但是攒一攒,还是能够把她买出来的。
安置的话,可以拜托产敷屋先生试试看。只要候补花魁愿意,也同样能在鬼杀队中很好的活下来。
候补花魁看了白鸟真理子一眼,“你想把我买走?”
她轻笑了一声,“我有跟你说过吗?鲤夏花魁跟着心上人离开了,她攒够了钱,嫁给了一个愿意娶她的人。”
只是这样,她就义无反顾的离开了,跟随着愿意娶她的人一起,甚至只是简单的和店里的人告了别,也没有带走什么东西,或者留下什么联系方式。
...也不知道她后续的命运如何。希望能平安顺遂吧。
白鸟真理子眨了眨眼睛,却怎么都说不出那句“恭喜她”来。
她慢慢的将那句话从心底吐出来,像是推开一块压在她心上的沉重石头,“...那个人,会对她好吗?”
“谁知道呢,”候补花魁又抽了口烟,袅袅的烟雾从她的口中吐出,再散入到空气中,“至少我不知道。作为被高价买回去的人,大概会得到妥善的安置吧。反正,我不是会把自己的性命交到别人的手里的人。”
她遥望着远方,“白鸟,你觉得,花街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连日的记忆如同碎片般向她席卷而来,白鸟真理子动了动唇,缓缓地呼了口气。
“表面看上去美丽又繁华——”
在这一路上,她遇到了非常多的朋友。
“内里却腐烂得余时无几。”
但她很快就要向他们告别了。
花魁看着白鸟真理子平静到漠然的侧脸,无意识地敲了敲手中的烟斗,幽幽叹了口气。
她能明显地感觉到,白鸟真理子说的并不只是花街...或许还有更多的东西。更多的、她尚未触及到的东西。
“没有办法挽回吗?”候补花魁眨了眨眼,怅然地问道。
白鸟真理子牵起了唇角,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
“嗯,”她说道,“没有...没有办法啊。”
“没有任何希望吗?”候补花魁又问道。
她看到了白鸟真理子眼睛里的水光在支离破碎,闪着微微的亮。
“没有希望。”
“那就在彻底腐烂之前,维持那仅有的表面到最后一刻吧。”
妆容精致、繁服华衣的花魁轻笑一声,不知是在告诉眼前的人,还是在告诉她自己,“这样就够了,不是吗?”
**
另一侧的隔间。
五条悟和伏黑甚尔一人占据着一个角落,对彼此充满了嫌弃,却在这时共同注视着另一侧的房间。
以两人的听力,从这里能清晰地听见隔壁的声音。
当候补花魁的话说完,这个房间就再次陷入了沉默。
这种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像是碎屑一样飘散到房间的各处,又掉进无人在意的角落中去。
“花街啊...”
五条悟意味不明的感叹道。
伏黑甚尔掀了掀眼皮,看了五条悟一眼。
最终他什么都没说,就当是没听见五条悟说的那个词一样。
五条悟挑了挑眉。
“嗯?”他说道,“怎么,你对花街也有什么别样的兴趣——”
伏黑甚尔不感兴趣的瞥了五条悟一眼,站起了身,“别问我。”
确认白鸟真理子已经离开这里之后,他就推开门,直接的出去了。
没管已经离开的伏黑甚尔,五条悟若无其事的将手中空空如也的甜品盒子放在了桌上,拍了拍手。
“今天吃点什么好呢?”他自言自语般地说道,站起了身,“去白鸟家里蹭饭吧——不,最近高专似乎是来了位厨艺不错的辅助监督。”
五条悟伸了个懒腰,“哟西!好,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加更到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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