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北晋帝在朝堂之上，只是吩咐说要将此事查清楚。
但具体委派何人去查，并未明言，事后也并未指派。
这让众人有些困惑，觉得是北晋帝在打哑谜，想就此放过穆雷霆。
但不过两日，突然就有大批的百姓聚集在京兆府衙门前，要求彻查此事。
一时间群情激奋，朝臣们慷慨陈词，逼得北晋帝不得不开口说要彻查此案。
这一次，他让贺清霖查探此案。
贺清霖即刻跪倒，说定不负陛下圣命。
人人都知晓贺清霖为人刚直，定能将此事查清，故而也就放心了。
林相甫得知这个消息，更是高兴得直拍桌案。
贺清霖那厮最是强硬，做事讲究个公正不阿，如此一来就最好。
因为如今证据齐全，到时候他倒要看看，贺清霖要如何办。
贺清霖若秉持公正办了，就得让穆雷霆一败涂地。
贺清霖若是顾及穆雷霆的名声不办，他就要戳破贺清霖这个所谓的刚正之名，看他以后还如何自处。
如此一想，林相甫就觉得十分得意，毕竟，这件事办起来，他横竖都不吃亏。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把穆安泰叫来了。
面对林相甫，穆安泰一如既往地恭敬，比面对亲爹还要孝顺。
听得林相甫发问，他立刻就说道：“相爷放心，下官这件事办得十分稳妥。”
“那你倒是说说看，如何个稳妥法？”
“只要下官的母亲一口咬定穆雷霆苛待她，这件事就是板上钉钉的。”
听完，林相甫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道，天哪，这人是个傻子吗？这是要把贺清霖的智商按在地上狠狠摩擦吗？
须知，仅凭当事人一个人的话，是难以定罪的。
穆安泰瞧见林相甫的脸色一寒，急忙说道：“相爷，还有一样。如今，我母亲已经到我府上居住，这件事，是有目共睹的。”
林相甫面色稍缓，这倒是有了从旁的佐证。
他的身子向后靠了靠，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能够确认你母亲不会临时改口吗？毕竟，穆雷霆也是她的儿子，况且，穆雷霆的官比你做得大。”
听到这个，穆安泰突然发觉，自己好像忽略了一件事。
什么改口？他母亲如今已经不会说话了。
说都不能说，如何改口？
但是临到这个时候，看着林相甫那张威严的脸，他愣是说不出来。
不能，不能说。
因为他觉得，事情进行到现在，没什么纰漏。
这一次，就算是不能把穆雷霆置于死地，也能把他从定国侯的位置上拉下来。
实则，能不能重创萧岚烨他才不关心，就是看不惯穆雷霆高居侯爷之位！
明明是一母同胞，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为什么他的官就是做的比他好？
说起来，穆雷霆会什么呢？
大字都不识几个，就从大头兵做到了如今的侯爷，可真是荒诞。
心里打定了主意，穆安泰就什么都没说，又回答了一些林相甫的问题之后，他就出了林府。
一时间，关于穆雷霆是否虐待母亲这件事，成了全京城街谈巷议的话题。
这件事持续发酵，几乎人人都知道了。
之前，因为穆雷霆打退强敌，百姓们是很敬重他的。
但如今知道他是一个连母亲都虐待的渣滓，人们原先的敬重突地就转化成了怨恨。
这怨恨的情绪一旦生发出来，就一发不可收拾。
最开始，只是有百姓站在府门前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但慢慢地，就发展到在府门口扔菜叶子，扔臭鸡蛋和秽物。
这段时间，穆雷霆遵从圣命不曾出门，无聊的时候就在院子里散步。
起初的那些议论声，他也是听得到的，却只以为是几个无关紧要之人的无心谩骂，并不当一回事。
但，从里面经过大门口的时候，他闻到了阵阵恶臭，以及怨恨到了极点的咒骂声。
穆雷霆心头一震，仿佛是不敢相信一般。
他站在那儿听了很久，这才转身回去。
只是，回去的时候，他的脚步沉重了许多。
回了书房之后，穆雷霆换了一身衣服，翻墙出府。
出来了之后他才发现，外面几乎人人都在骂他。
他走进一家茶楼，茶楼的说书先生正绘声绘色的说书：“今日，咱们就说一说那残暴嗜血的穆雷霆……他为何杀人如麻啊，那是他在发泄自己的邪性，阴差阳错立了功……”
穆雷霆听着听着，就想拍桌子。
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人攥住了他的手腕。
穆雷霆惊而起身，就看到了穆云泽那张淡定沉稳的脸。
“想被人发现你违抗圣命出府，就尽管拍下去。”
说着，穆云泽松开了穆雷霆的手。
但，穆雷霆并未拍下去。
是了，他如今被北晋帝下令禁足府中，若是被人发现，那就是公然违抗圣命，罪名不小。
所以，这一巴掌，穆雷霆终究是没有拍下去，乖乖地跟在穆云泽身后回府。
回去的一路上，他的脑袋一直耷拉着，泄气急了。
他一路没说话，直到进府了之后才郁闷道：“明明就没有的事情，为何传得沸沸扬扬，就好像是真的一样？”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穆雷霆听了这话，做出努力理解的样子，到最后却是颓然低头，抗议道：“说句我能听得懂的。”
“众口所责，便是坚硬如铁石，也会融化。诋毁之词不断累积，便会叫人无法生存，死无葬身之地。”
这下，穆雷霆听懂了。
也愈发郁闷。
这种感觉，他已经体会到了。
说起来，从前他是多风光的人物啊，在战场上出生入死那么多年，这才使得百姓们看向他的时候眼含敬佩。
可现如今，就因为这件莫须有的事情，所有的一切，全都毁了。
他英明一世，从前是在街上打马而过尽享钦佩目光的人物，可现如今，竟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此时此刻，此情此境，怎不叫他心生惶然啊！
思及此，穆雷霆不禁悲从中来，似乎多年来的奋斗和努力，在这一刻化为虚无。
但就是在这个瞬间，他突然想到，他还是有办法的。
一切，并非是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