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红砖绿瓦,净是肃然之气。
林长卿将早已写好的呈状递给衙役,便在门外静候开庭。
不多时,几名衙役小跑出来,手握鼓槌朝着升堂鼓走去。
这事便是成了。
大堂内,两排粗壮衙役面色肃然地站在正堂两侧,威势十足。
堂下一行人,除了身为秀才的林长卿,呜呜泱泱地跪了几排。
在古代,民见了官自然要跪。
孟佳佳自然要学着习惯,忍着不适将要跪下时却被林长卿拉住。
“娘子且在门外旁听便好,一切有我。”
孟佳佳讶异于夫君的体贴,倒也没推拒对方的好意。
“草民与娘子城中卖米,不料遭人陷害,将白米之中混入香料,使得草民蒙受冤屈,使得百姓遭难。草民今日报官,是想请大人明察,还百姓公道!”
“请大人请大人明察,还百姓公道!”
林长卿站得笔直,三言两句便将此事概括了个清楚。
那落落大方的姿态,落入知县陆寻眼里便是十足欣赏。
林长卿这人,他认得的。
昔年此子以文章惊动世人,饶是他也由衷敬佩。
可越是听下去,陆寻的面色越是黑如木炭。
当下,便拿起惊堂木猛地一拍道:“岂有此理!本官治下,竟有如此阴私之事!”
说完,便唤衙役将众人分隔开,逐一审问。
孟佳佳见状,满脸讶然。
证人们排着队,将买米的过程一一详述。
在陆寻追问下,又将自己在买米之前,遇见了什么人和事都细细道来。
不消片刻,便将案件理了个清楚明了。
效率之高,让人瞠目结舌。
直到结束,孟佳佳还未能回过神来。
周围人皆离开,二人正欲转身,便听得身后传来知县略显急切的声音。
“且慢——”
孟佳佳目瞪口呆地瞧着,方才在大堂意气风发的知县此刻竟如粉丝见到偶像般激动狂热。
“许久不见,长卿亦是风姿照人啊。”
林长卿微微侧身行礼后,这才温声道,“已是一年有余,没想到陆大人还记得我。”
陆寻心下快然,抬手搭在林长卿肩上。
“上次一见长卿之文章,那真是山河锦绣,气宇非凡,令吾辈心向往之。”
陆寻的声音响在这空荡荡的房间,语声真挚。
一时之间,林长卿竟有了一种回归求学之时的恍然。
自他生了病,从前的三两好友便没了音讯,没想到知县不仅记得他还记得他的文章。
林长卿心中涌动。
不过他很快便收敛了心神,与陆寻再一抱拳,虽是谦言,面色中却尽是坦然。
“陆大人谬赞,长卿如今抱病,未能践行往日豪言,实在愧不敢当。”
话虽如此,林长卿说这话时面色坦然,旧日壮志,依旧存在,毫无缺失。
不曾因困境自怨自艾,不曾因病痛怒斥世间,一身清气,当为楷模。
陆寻目光又亮了几分。
他果然没看错人!
陆寻笑道,“人后莫要再叫我陆大人,我痴长长卿十余岁,如若不弃,便按从前那般人后唤我一声陆兄便是。”
自始至终陆寻并未以本官自称,方见诚意。
林长卿一愣,旋即便领会到了陆寻的意思,只是略顿了顿,便开口叫道,“陆兄。”
按理来讲,这当事人与办案的官员,是不应有所结交的。
不过两人志趣相投,这会儿一声陆兄叫出,也是十分坦荡。
陆寻一把拍上他的肩膀,哈哈笑起来。
“好说!长卿,你如今既然唤我一声陆兄,那我便托大做你一回兄长。”
“你胸有沟壑,那么身子骨上的病症,便都不值一提。一年治不好便三年,三年不好便十年。总有名医能医的好你的病!”
这话直接真切的说进了孟佳佳心里。
她这会儿早已站起来,正端端然的站在林长卿身边儿,听得这话终于忍不住。
“相公,陆大人说得正是,如今咱们只不过是在一乡野之地,但只要相公能够撑下去,我日后定然能够找到救治你的法子!”
“这位便是弟妹吧。”
“弟妹好眼光!”
得到挚友肯定后,陆寻走近一瞧,见着孟佳佳语声利落,当即也对孟佳佳高看一眼。
陆寻不知对方进门缘由,便觉得孟佳佳不在意林长卿的身子骨,又是个踏实能干的,最妙的是二人情投意合,实属良缘。
听得孟佳佳的话,林长卿面上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孟佳佳在刚刚嫁给他那日曾言定然能够找到救治他的法子,他虽不信,心中却陡然升起一丝被人挂念的感动。
更遑论,她不顾辛劳在景阳山上为他寻得人参吊命。
这些事,他尽是看在眼中,记在心上。
或许,孟佳佳当真是他的贵人,也说不定呢?
当即,他便拱手说道:“他日若有能力,长卿定不负陆兄所望。”
话已说到这儿,林长卿便将方才当着众人的面儿不便出口的话,对着陆寻讲述了一遍。
便是前几日雇工来莫名找茬的事儿,也和盘托出。
“不瞒陆兄,今日报案并不全因这升斗米的小事,而是近些日子以来,有人对我林家的针对。若是长卿猜的不错,此前种种皆是一人所为。”
“但林家向来与人为善,实在理不清头绪。”
陆寻一听,不由得皱起眉头。
“竟有此事。”
他心中正思量,却有一衙役匆忙跑入。
见着孟佳佳与林长卿尚在,并且还与他们陆大人站着似乎相谈甚欢,这人面上不由得露出一丝诧异。
到底是在衙门之中做了许久的差,那人连忙压低自个儿的目光,快步行到陆寻身边儿,与他耳语几句。
“竟是如此?”陆寻听得了这差役言语,面上露出惊讶之色。
“千真万确。”这差役低下头,“是那妇人亲口说的,做不得假。”
陆寻沉吟片刻,旋即道,“如此,你先去叫人退下,我亲自去看看。”
“是,大人!”
这差役得了命令,便退下去。
陆寻看向林长卿,目光幽深,“长卿,你所猜不错,的确有人对林家不利。”
二人面色嘁嘁,先前虽有猜测,证实过后依旧骇然。
至于罪魁祸首,就算知县不开口,他们也定要跟去一探究竟。
陆浔微微一笑,略微抬了抬手,便允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