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棠嘴唇哆嗦,双手握的很紧,骨节发白。
林长卿并不否认周棠的话,口中道,“若说是周老爷不晓得这物证所在,我林家自然是认的。”
“想来,是因为周小少爷还没来得及告诉周老爷,我等便找上门来了吧。”
周老爷一听这话,目光陡然凛冽起来。
他吃定的便是没有物证,县衙说破大天,只要他们咬死了周棠别无他意,便没有法子拿人。
可看眼下这事儿……
周棠哆嗦的更厉害。
他本就心理素质不好,这会儿一屋子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在他一人身上,他身下竟然露出了一些诡异的浅黄。
气味霎时之间传遍了屋子。
这周棠,竟是生生被吓得失禁了!
感受到身下濡湿,周棠面如死灰。
他眼眶发红,支支吾吾了半晌,竟是一句话都不曾说出来。
让一个七尺男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尿裤子,这简直比杀了他还不如!
恰在这会儿,两个衙役与孟佳佳进了房间。
当先一人,手中拿着一个小小的锦囊。
那锦囊精美别致,带着绚丽的花纹。
周老爷一见到那锦囊,双目便发直了。
这……这正是那姓秦的江湖人士腰间随身带着的!
他顾不上自个儿方才失禁的儿子,忙不迭的朝着陆寻跪下磕头。
“陆大人,陆大人!若您说这锦囊是物证的话,那真真儿是陷害啊!!这锦囊的主人并不是周家人,不过是个江湖人士,来我家借住罢了!”
“若是这事儿与锦囊有关,便与我周家无关啊!”
话都已经说到这儿,孟佳佳才不会给周老爷辩白的机会。
她当先朝前站了一步,声线朗然。
“周老爷,你可知,这锦囊是从何处找出?”
换言之,便是在问周老爷,这锦囊的主人借住之时,住在哪儿。
周老爷面色一白,接着狠狠咬了一下后槽牙,跟着才道,“在西苑!那人一直住在西苑,从不出来!”
孟佳佳笑而不语。
自有那当先一人的衙役说话。
“陆大人,这锦囊乃是在周家大小姐的闺房之中寻到的。”
周老爷霎时之间面色灰败。
女儿家的闺阁,虽说是已经嫁了人的,可若非是借住的人与周家关系极好,怎么可能进得去?
若是关系非同一般,这又怎么说得清?
周棠这会儿已经如同一条死鱼一般躺着,听到这儿不禁扑腾几下,似乎想要说什么。
可周老爷这会儿已经恨死了这个儿子,连忙捂住他的嘴,又狠狠的朝地上磕头。
“陆大人明鉴!这人阴险歹毒,定然是混进我女儿的房中!”
他这辩白苍白无力,陆寻一言不发,只是盯着他,目光耐人寻味。
周老爷一个接一个的磕头,口中告饶连连。
在场的众人,皆是冷眼相待。
待得周老爷的头已经嗑出了血丝,陆寻才悠然道,“周老爷既然说与周家无关,那本官也不好说什么。”
“只不过,这毕竟是借住在周家的江湖人士惹了事,便是本官不追究周家的罪过打板子,可这损失,周老爷是否应当承担?”
周老爷听得陆寻松口,连连叩头,“承担,承担!所有的损失,我们周家都承担!”
“成。”
陆寻也是点了头,抬手与身边儿的师爷示意。
师爷早有准备,当即从怀中掏出算好的账目。
“林林总总,合算五亩良田,五十两银子。”
这师爷看了半晌账本,却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至于“林林总总”究竟是什么,他却是丝毫不提。
这本是荒唐账目。
可是周老爷跪在地上,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这事儿败露的简直是莫名其妙,直到县衙的人到来之前,他还沉浸在天衣无缝的喜悦中。
可谁知……
如今若是反驳,不知这些人究竟还知道多少事儿,五亩良田与五十两银子是小,周家的人和根基才是大!
陆寻看着周老爷,朗声问道,“你可知错?可认罚?”
“知错!草民知错!草民认罚!”
陆寻这才将目光投向林长卿,带着温和意味,“如此结果,可还接受?”
林长卿当即点头,“草民接受。”
姓秦的人走了,就是一笔能算得清,但费事儿至极的账。
需要多问许多的人,查许多的事儿,最终的胜负不过只是七三开。
而如今陆寻拿捏着周老爷的弱点,直接要了一个周家应当承担的后果。
虽说过程有些许不名正言顺,然而结果,却公正公允,大快人心。
那么,林长卿自然不能为陆寻拆台。
周老爷与林长卿皆是答应,这师爷便拿出方才便准备好的文书一式两份,又命周家的仆役拿了朱砂,两人双双按了手印。
如此,这事儿便算是了结了。
陆寻站起身来,一如来时风姿洒脱。
而周家正堂,放眼望去皆是狼藉。
……
出了周家,陆寻便让县衙的人先行离去,只留下两人赶着马车随行。
这两人远远地牵着马车跟在后面儿,陆寻则是与孟佳佳二人并排走在一起。
陆寻率先开口道,“周家毕竟势大,此间事了之后,长卿还是千万要当心。”
“如今惩处,于周家而言,远非伤筋动骨。”
林长卿自然点头,口中回道,“陆兄说得事儿,长卿明白。今日之后,也会告诉家中亲人多加提防,尽量使得周家没有可趁之机。”
陆寻点点头,顿了片刻又道,“与长卿相交不过两日,不过心中敬佩尤甚,为兄托大,便交浅言深一句。”
林长卿连忙开口,“陆兄请讲。”
陆寻这会儿却是站在原处,不在前进,而是目光认真的看着林长卿。
他这话似乎是酝酿了已久,只是这会儿才说。
“长卿,我早知你文章锦绣,胸有丘壑。但这两日相交之下,才尤其看得清你是甚么样儿的一个人。”
“聪慧不世故,懂得道理,又不过分圆滑亦或耿直。若是未来官场有你,乃是家国之幸。”
这话说得,是有些言重了。
如今林长卿不过是一介秀才,他心中虽有壮志,可这样的一番评价,却还是有些重了。
是以,林长卿连忙微微躬身,“陆兄谬赞了。”
然而陆寻却并不曾直接将这话让过去,而是目光依旧认真,追着林长卿的眼睛与他对视。
“长卿,听陆兄一句,若是身子稍有见好,便回书院罢。”
“匡扶天下,才是我辈己任。”
他是知晓当时林长卿退学之时的情形的,听闻已经在书院吐血数次,这才无奈回了家。
而如今眼见着依旧体弱,但好歹不会再动不动便濒临危机。
是以陆寻,便动了惜才的心。
如此人才,应当继续念下去、考下去才是。
林长卿与陆寻对视,目光之中,却有无奈。
原本是因为身子,可现在,林家为他败了许多,又不知为何招惹了周家这地主乡绅。
他当真可以心无挂碍的离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