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手抽回来时,只觉得十分的肉疼,她看了看自己有些发红的手,颓废的摇了摇头,打算离开。
一个身着赤色衣衫的女子挡住了她的去路,卿珩顺着她的衣衫看了一眼,认出眼前挡住她的人是赤鷩鸟。
赤鷩鸟有些疑惑的瞧着她,问道:“少主,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少华山?”
卿珩指了指陆英山前的仙障问道:“我是来找陆英的,怎么他好像不在,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她记得以往每次来的时候,也没听陆英说出过门,怎么此番大家都跟约好一般,都不在家,这个巧合让她不得不怀疑陆英是真的有事还是在故意躲着她。
赤鷩鸟顺着她的手看过去,答道:“哦,是这样的,神君前几日说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就出门去了,还没回来呢,他也没想到您会来,所以设了仙障在此,小仙好像听他说,是要去一个叫做鄀都的地方。”
卿珩疑惑道:“他去凡界干什么?我记得他在神界也没有什么亲朋好友,而且他从来都不出远门的。”
赤鷩鸟有些惊讶的说道:“少主难道不知道,神君每年这个时节都不在山上吗?”
这个陆英倒是从未与她说过,卿珩蹙眉,沉默了半晌后,问道:“鄀都,那你知道,鄀都在何处?”神界有这么一处仙山吗?怎么她从来都没听说过。
赤鷩鸟有些无奈的摇头:“小仙只是曾听神君提过,那是凡界的一处地方,至于它具体的所在,小仙也不太清楚,只听得神君说要去鄀都一趟,却也没提及因何事才去那里,小仙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了。”
卿珩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前,故作神秘的对赤鷩鸟说道:“再过些时候,昆仑山上有个法会,各处的神仙都可以去参加,你若是没事的话,也可以去看看,鲤赦早跟着祖母去了。”
她突然想到鲤赦见到赤鷩鸟,焦头烂额的模样,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
赤鷩鸟掩饰住内心的喜悦激动,半蹲下身子向卿珩矜持的行了个礼,说道:“多谢少主。”
“既然陆英不在这里,那我先走了,哦,你若碰到鲤赦,千万别跟他说,是我告诉你他在昆仑山的。”
陆英已经好些年都没踏出过少华山了,他去凡界能做什么呢?
卿珩想起上次去凡界时遇到的事情,心里有些发怵,又折回了頵羝山,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她快步走到案前,翻出一个匣子来,里面是一整匣明晃晃的珍珠。
上次她看到辛夷拿这个换了吃食,她想,多带一些在身上,应该会有用,便从里面抓了一把拿出来,用锦帕包着,放在身上。
出枕霞居时,她也没忘将两扇门带上。
以她之前对凡界的了解,自然不知道凡界的鄀都在什么地界,遂在出发之前,找了几个地仙,仔细打听了一番,才知道了鄀都的大概位置。
又经过一番周折,她终于找到了鄀都。
此处香火鼎盛,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将街头巷尾堵得严严实实的,走过去都有些困难,更别说在这里找人了。
卿珩对此地本就不甚熟悉,这会又听到这么多的人吵吵闹闹的,她脑子里乱乱的,更不知道应该往哪个方向走了。
她见这些人相互挤来挤去,有些害怕自己的衣衫也被挤得皱巴巴的,遂下意识的后退了好几步,离人群站的远了些。
抬眼扫了一遍周围的人群,却瞥见旁边一位同样站的很远,并不热衷于挤进人群中,只在一旁看热闹的面目和善的年轻男子。
他身穿白衣,长的斯斯文文的,他手中握着一柄折扇,扇子上画着些花鸟,也题了些字,应是个读过书的人。
卿珩踱步走到了他身旁站定,上前向年轻男子拱手行了个礼,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这位先生请了,能向你请教个事情吗?”
那人瞥了她一眼,淡淡的回答道:“什么问题,你问吧。”
卿珩指了指前面里三层外三层,围的水泄不通的看热闹的人,问道:“请问这条街上为何会有这么多的人,他们尽数围在前面,是在做什么?”
年轻人听了卿珩的话,像是看见了一个怪人,仔细打量了她一番,说道:“你是从何处来的?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今日可是我们鄀都一年之中最要紧的日子。”
卿珩低眉道:“哦,我是从外地来的,只是个路过的过路人。”
年轻人倒也热情,一听卿珩是从外乡来的,连忙解释道:“姑娘原来是从外地来的,难怪你不知道,今日乃是本地一年一度的祭神大典,王上与大臣们在前面东君祠附近的祭台上举行祭神大典,祈求明年粮食丰收,国运昌盛呢。”
卿珩曾听辛夷说过,这凡界的人食五谷杂粮,是靠着老天赏饭吃的。凡人每年都会祭天祭神,以祈求天上的神仙保佑,来年风调雨顺,粮食丰收。
看来今日便是这些凡人祭祀的日子了,倒不知这样大的排场,是在祭哪位神君。
凡界的人祈求神仙庇护,可神仙又有谁来护佑呢?卿珩望了一眼远处的祭台,无奈的笑了一笑。
年轻人见状,煞有介事的说道:“姑娘,这有什么好笑的,今日这样庄重的日子,你对神明如此的不敬,往后可是要倒大霉的。”
卿珩连忙摆手说道:“我并没有不敬之意,只是适才想到一件事情。你说今日是祭神大典,却不知道你们这儿供奉的是哪一位神君啊?”
年轻人耐着性子讲道:“元阳父东君,今日二月初六,是他老人家的诞辰。我们楚地的风俗,便是在这一日举办祭神大典。”
年轻人伸手往人流拥挤的地方指了指,说道:“我们楚国的国君,世代供奉的都是东君,喏,这前面不远的地方就有一处东君祠,是先祖们为他修建的。”
她差一点忘了,今日确是扶桑大帝的诞辰,以往每年的这二月初六,圣尊都会带着卿珩卿珏去后山的钟阁跪上两个时辰,祭拜父亲。
卿珩问道:“你知道东君祠在哪?能带我去吗?”
年轻人继续缓缓说道:“今日的祭神大典是由国君亲自主持的,满朝文武大臣皆随侍在侧,街上官兵这样的多,东君祠可不是随便的人都能进去的。姑娘,你既是过路的,我劝你还是不要乱跑,不然会被当成刺客抓走的。”
卿珩抬手谢道:“多谢你了。”
她见从这凡人嘴里问不出什么,想着还是找别人去打听一番,道声谢后,又往前走去。
前面路上果真站着些身着盔甲的官兵,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们,簇拥着围在外面,大概也想一睹国君与大臣们的风采,但众人都是规矩的站在划定的界限之外,这么多的百姓,宁可在后面挤作一堆,却没有一人敢再向前跨一步。
祭神的队伍排成了长龙,两旁的百姓也很是捧场,卿珩由衷感叹,没想到这地方的祭神大典,竟如此的隆重。她站在人群后,虽然与祭台相隔甚远,但还是很能清楚的看到祭台上发生的事情。祭台上的官员们井然有序的跪下来,恭敬的叩首,祭台上黑压压的一大片,甚是壮观。
在这一群跪着的官员中,卿珩似乎觉察到了一股异于凡人的气息,可她所在的地方,离祭台处尚远,她怕自己感应错,遂闭上眼睛,又试了试。
许久之后,她才缓缓睁开眼睛,此番她确实在祭台的官员队伍里,感应到了冥界中人的气息。
此番下来本来是找陆英的,不想却碰到了冥界中人,也算他们倒霉,她打算先使个法术,先让藏匿在官员中的冥族中人自己露出些破绽来,再想办法将他揪出来。
突然,身后有人重重的猛地推了她一把,此时,人群攒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旁边的百姓挤了出去。
她看了一眼周围,连忙将双手放下,悄悄将术法收了回去。
周围依旧闹腾,众人像是没看到她一般,各自吵嚷着。
就在卿珩想要悄无声息地退回去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有刺客”,周围瞬时鸦雀无声。
一众人听到刺客两字后,都很是紧张,开始四下搜索着刺客的身影,之后他们的眼神不约而同的向越过界限的卿珩望了过来。
卿珩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她诧异的看着周围的人用惊恐的眼神将她望着。
她默默的回过头去,只看到人群中一白衣男子对着她冷笑,然后转身离去。
竟是适才与自己搭话的年轻男子!
周围的官兵闻声朝她围过来,卿珩看着离她越来越近的官兵,意识到事情不妙,自言自语道:“糟糕,上当了!”
怎么办?神界中人若是随便对凡人施展法术,不但修为折损,还有可能遭天谴。更何况上次在凡界的所见所闻,卿珩对欺负凡人的事情本就深恶痛绝。她觉得,作为一个好神仙,是要将修为与境界一同修炼的,讲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好神仙是不能随意欺负凡人的。
而卿珩,一直是一个好神仙。
但若是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势必会引起骚乱,到时,这个祭神大典会因为她这个从天而降的女神仙,彻底的乱成一锅粥。
眼下,溜之大吉是行不通的。
卿珩看着越来越近的官兵,眉头紧皱起来。
周围的一众官兵迅速上前来,将她团团围住,其中一个五大三粗的官兵拔了剑,剑尖指向了卿珩,扯着嗓子质问道:“大胆刁民,你是干什么的,王上在前面祭天,闲杂人等不得靠近,你不知道吗?”
卿珩有生之年,除了圣尊,神界没有一个神仙,敢对她说一句重话,更没有谁敢拿着剑指向她,更何况他还是个凡人。
卿珩盯着官兵,没有说话。
官兵又向前走了一步,得寸进尺的将剑尖抵到了卿珩的脖颈。
她抬起眼角,眼睛都不眨的盯着眼前的官兵,官兵被她看得心里有些发毛,握着剑的手抖了一抖,他连忙往前一步,另一只手搭在了剑柄上,将手上的剑握稳。
卿珩突然间变了脸色,抬手指了指官兵的身后,缓缓说道:“你看那是什么?”
“我告诉你,你今日说什么都没有……”
官兵一句话还未说完,身后一声巨响,将他吓得魂飞魄散,官兵腿一软,跌在了地上,头上戴着的头盔系带像是断了,滚落到了卿珩的脚下。
卿珩蹲下去,用力拍打了下他的脑袋,嘲笑道:“胆子这么小,还敢吓我,我都说了让你看身后,笨蛋。”
围观的众人皆是鸟兽四散状,台上的一众穿着各色衣裳的官员更是吓得屁滚尿流,众人四处逃窜,场面十分热闹。
前一刻还很是庄严肃穆的祭神大典,此时已然乱成了一锅粥。
祭台上倒是有个胆子大的,站在原地高喊着护驾,他身边那个身着祥云衮服,已然吓得打哆嗦的,便是此地的国君吗?
卿珩叹了口气,凡人也着实奇怪,如此脓包的人,居然都能坐上君位。
国君跌在地上,狼狈不堪,早已吓破了胆,要众人去扶,才站的起来。
一道闪电就给吓成这般模样,还不如适才站在此地看热闹的孩童。
台下四散的官兵听到护驾的声音,纷纷向祭台方向赶去,大臣们将吓得丢了魂的国君扶上了马车,一众官兵也跟着马车,排成了一列,跟着马车,往东南方向走了。
祭台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们,此刻早已跑的无影无踪。
不过人少了也好,也省了许多的麻烦。
她转身仔仔细细的看一遍四周,却寻不到方才出现在祭台的身影。
适才一众官兵围着她的时候,她分明看见了一团紫色的雾,就出现在这祭台附近,紧接着,祭台上祭祀用的青铜巨鼎,就被一道闪电劈成了两半。
卿珩跑到紫色的雾气适才消失的地方,可周围什么都没有。
她将祭台各处都找过了,也没有找到它的影子。
它是离开了吗?可为什么卿珩感觉到,周围还有一股强大的力量。
到底去哪了呢?卿珩挠挠头,转身瞧见了适才被劈开的破鼎,她缓缓走过去,蹲下身子,伸手摸了一摸。
她的手指触到鼎身时,一丝深入骨髓的寒意迅速在她身体各处流窜。
这感觉似曾相识,当日在冥泽鉴中的记忆,瞬间在她脑中活了过来。
那日的事情仿佛就在眼前,刚刚触摸鼎身的感觉,与上次她在冥泽鉴中的感觉是一样的。
她看的很是清楚,适才落在青铜鼎上将鼎劈开的,分明像是一道红色的闪电,那么被劈开的鼎身,就算不是滚烫的,也应该是热的。
冥界术法至阴至寒,这冰凉的碎片,证明此事确确实实是冥界中人捣的鬼。
卿珩血气上涌,站起身来,拿出身上的缚魂索,紧握在手中,转身缓步走下了祭台。
手中的缚魂索一端飘了起来,直指着东南方向一众官兵离去的地方。
缚魂索像是在东南方向感应到了特殊的气息,卿珩靠着缚魂索指引方向,追了过去。
可她发现,那股气息像是在带着她故意兜圈子,她足足在这地方绕了好几圈,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周围并没有看见什么可疑的人,刚才的气息却突然像消失了一般,她心下生疑,又回到了祭台。
人总是不会对与自己利益不相关的东西给予太多的关注,这便是是私欲,即使是心无旁骛修炼了多少万年的神仙,也无法摒弃。
卿珩站在原地,定了定心神,打算到别处去碰碰运气。
那年轻人倒是没有骗她,祭台不远处果然有一座神祠,这便是他口中的东君祠?
这座东君祠有修缮的痕迹,想必已有些年头,神祠红墙青瓦,龙吻兽雕花琉璃垂脊,琉璃的墀头,虽不像神界的宫殿那样气派,但就凡界来说,已经很有派头了。
卿珩将缚魂索收入袖中,缓步走了进去。
大殿十分宽敞,殿中央立着一尊很高的神像,神像前的半人高的紫檀木香案上,摆放着一个金鼎。殿中中央的神像,是一尊坐像:神像身披祥云,头戴日月,佩十二行珠冠冕旒,着一身广袖长袍,腰系丝带,双足着靴而立。手中握一根木支,枝叶看着有些像扶桑枝,神像双目微凝,面沉似水,不怒而威,庄严肃穆。
卿珩走到神像旁边,仔细端详,这塑像是凡人为父亲所造吗?凡人们无法得见父亲真容,不知道他们造的这个神像,与他有几分相像?
她凝视了神像一瞬,跪倒在神像前的蒲垫上,叩了首才站起来。
她望着神仙一瞬,眼中却不觉蓄满了泪水,此时她有许多的话想要对父亲说,却不知道该从而说起。
这时,殿外传来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脚步声离她渐近,卿珩侧耳一听,好像有人来了。
她慌了神,四下看了看,殿里很空旷,并没什么地方可躲,但神像很高,躲在后面应该也不易察觉。
卿珩连忙殓了周身的气息,躲到了神像后。
她站在神像后,将自己藏得严严实实的,往外瞧了几眼后放了心,这尊神像很可靠,只要自己不发出声音,外面的人是不会发现她的。
没过多久,果然进来一个人影,卿珩将头慢慢探出去,瞧了一眼映在地上的影子,来人体态婀娜,倒像是个女子。
她拼命向外望了一望,却只看见了一角紫色的绫罗,她担心惊扰到来人,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为了能让自己听的更仔细些,她几乎将耳朵贴在了神像上。
只听殿中的女子开口道:“我们有多久没有见过面了?上一次,我并不是故意想将你打伤的,若我知道,那是你我此生最后一次相见,我断然不会……”
女子像是在哽咽,她声音这样的悲戚,可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了么?
女子顿了顿,继续说道:“可这么多年了,你究竟在什么地方?我一直在找你,我知道你还没有死,你不会死的对不对,你告诉我,在哪里才能找到你?当年的事情,是我对你不住,是,我不该瞒着你,你生我的气,也是应该的,可你不该将我们的女儿……”女子像是极伤心,掩面哭了起来。
卿珩摇了摇头,看来发生在这女子身上的,又是一个哀伤的故事。
她像是在找什么人,多半是她的丈夫或是情人。但听她说的这些话,她要找的人,怕是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世人都是如此,失去了才知道珍惜,但既然已经失去了,再念念不忘,不过是自寻烦恼罢了。
情爱之事,果然是个十分麻烦的事情。
女子声音断断续续的:“过去的就当它过去吧,我只想再见你最后一面,问一问你,你的心中可曾有过我?”
难道这里除了她,竟还有别人么?可殿中明明只有她们两人,这女子到底在跟谁说话?
卿珩听得入神,不自觉的向前走了一步,她虽穿的是丝履,适才听得愣了神,这一步踩下去,落地时的声音稍微大了一些。
卿珩听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蹙起了眉。
不好,女子像是朝神像这边过来了。
女子听到神像后的响动,适才温柔的眼神,瞬间变得变得冰冷无比,她捏了个诀,慢慢的靠近神像。
若是神像后有人,只要对着她抬一抬手,那人便立时形神俱灭。
感觉有人逼近,卿珩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却在慌乱之余,不小心踩住了自己的衣裙,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前倾,终于没能站稳,从神像后面跌了出去。
女子的手扬到半空中,但见神像后那似曾相识的眉眼时,连忙将术法收了回去。
术法激荡下,殿内起了一阵风,将两旁的帷幔吹了起来,烛台上的灯火也摇曳起来。
不一会,被风吹起的帷幔慢慢落下,殿里静悄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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