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风使望着玄冥,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
玄冥微微抬头,望着远方,神色异常平静的开口说道:“她叫白萼,是神界许久以前的乐神,也是神界中最美丽最温柔的女子。”
乐神?如今的神界只有乐仙,没有乐神,追风使猜想,玄冥说的许久之前,应该是神魔大战发生前的事情。
他幼时时常听人说:“神界第一美人是驻守北极天柜山的九凤,她便是如今的冥尊,只可惜,却是个冷冰冰的美人。”可听玄冥这么一说,这个白萼似乎要比姑母更美,追风使忍不住开口问道:“听他们说,神界第一美人不是我姑母吗?”
玄冥一笑,说道:“你姑母虽也美,在我眼里,却仍旧及不上她,这个等你有了自己喜欢的女子,你自然会明白的。”
追风使闭口不言,只等着玄冥继续说。
玄冥淡淡的说道:“她是你姑母的好友,闲时经常来北极柜山看她,我们的驻地也都在北方,时间长了,也就认识了。她性子不像你姑母那般冷,也与我们很说的来,我们便渐渐的熟络起来,她的歌声是我在这世上听过最好听的声音。魔界与神界战事爆发之时,我们北溟四圣跟着你义父出战,离开北海之前,我与白萼说好了,叫她在神界等我,等我从魔界凯旋,就与她成婚。”
玄冥说道:“魔界实力雄厚,却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这一战也是时日良久,当时我年轻气盛,与你三个叔叔在对战魔主时,因为大意轻敌,修为受损受了重伤。”
玄冥叹气道:“你义父见我伤的最重,便派了一队人马将我抬回北海救治。却不料,在回程的路上,我们碰上了流散在各地的魔界中人,当时战事紧张,送我回去的也都是几个没什么修为的小神仙,我身受重伤,身陷囹圄,想要退敌,却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我没有别的法子,情急之下,只好施展术法,在凡界行瘟散疫,一举将魔族打退。当时虽打退了魔族,瘟疫却绵延数千里,我为了退敌几乎耗尽了灵力,没办法再将自己使的术法收回来,任凭瘟疫在凡界肆虐,也叫神界一些术法修为不高的神仙与凡界的众多凡人深受其害。”
神界的天规,追风使也有所耳闻。
神界众人通常一生下来便身怀强大的灵力,有的会因为自身的灵力给其他的人带来灾难,神界之主为了约束这些神仙,便定下了天规:神界与凡界休戚与共,神界天规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作为神仙不得滥用灵力,更不可使用术法无故伤害凡人。
玄冥继续说道:“我回了神界之后,便被扶桑大帝罚在自己府邸闭门思过,五百年期满之后才能再出来。我自知有错,伤好之后便从未踏出过自己的府邸半步。与我来说,我作为一方神灵,滥用灵力,涂炭生灵,于那些无辜丧生的人有愧,这五百年思过没有什么,便当是赎罪。那时的我只想着,等这五百年刑满之期,我便可以见到白萼,再与她成婚,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五百年的时间很短,但也极是漫长,我在这些时日里,勤恳修习术法,恢复灵力,只为了让白萼见到我后,不会担心我这五百年来过得好不好。”
“终于,五百年过去了,我为自己与白萼即将到来的重逢而庆幸。五百年期满之日,我早早的便去了她的府邸,府邸却荒芜已久,周围也无一人相识。我心想,她不在自己的府邸,应该是到天柜山上找你姑母了。我便又去天柜山上寻她,见到你姑母时,她什么也没说,却将我带到一座建成有些时日的坟茔前,她指着坟前的石碑告诉我说,白萼早在五百年前便殒身了。我这才知道,白萼是被我害死的。她原本好好的待在神界,听说我受伤之后,担心挂念,便也寻了来。却在路上见着许许多多受瘟疫之害的凡人,她不忍心看他们受苦,也为了帮我减轻罪孽,便耗尽自己毕生的修为,为凡界除了这场瘟疫之祸。她奄奄一息时,求扶桑大帝减轻我的惩罚,我这才知道,我那面壁五百年的处罚,竟还搭上了白萼的性命。”
追风使瞧见玄冥脸上千万年不曾出现过的凄苦神色,不敢作声。
玄冥叹气道:“之后,神界众人各个都说我生性乖戾,凶残成性,可这一回的瘟疫,神界与凡界统共就死了白萼一个人。她终究没有嫁给我,而将她视若珍宝的我,却成了害死她的凶手。那时的我,整日只想着怎么去给白萼报仇,我决意将挑起战事的魔界中人杀个干净,再自行了断,与她待在一处。可后来,你义父他们与神界众人在讨论怎么处置我的问题上,意见相左,起了争执,神界转眼乱成了一团。再然后,我心灰意冷,便离开了神界,他们几人也跟了出来,一齐到了冥河,这才有了冥界。”
追风使听他说完,茅塞顿开:五百岁时候的事情,他也记不得多少了,但听他今日一说,才明白其中的原委。心想,原来当年他们几人离开神界的原因,竟是因为这件事。
玄冥说道:“为了这件事情,我想了三万年,后来便想通了,白萼的死,我才是罪魁,若非当日我一时冲动,将瘟疫散到凡界,酿成了大祸,后来的一切也都不会发生,白萼也不会离我而去了。”
玄冥回过头来,伸手轻轻拍了几下追风使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你如今已然长大了,以后做任何事情的时候,都要仔细思量,想想清楚,切不可再跟我一样,一时冲动铸成大错,做出让自己遗憾终生的事情,到时候追悔莫及。”
追风使颇有感慨的说道:“我明白了,四叔。”
玄冥舒口气,笑着说道:“好了,你的问题我也回答了,倒酒吧。”
追风使连忙站起身来,斟了酒端到玄冥面前,说道:“四叔,请。”
玄冥接过来喝了,朗声笑道:“今日将这么些年的话一吐为快,实在是痛快。”
追风使又道:“凡界的酒入口无味,四叔既然想喝酒,我看不如去玉醴泉,我们二人在那喝个痛快。”
玄冥一听,立马来了兴致,拍掌叫好:“好主意,就这么说定了,我们即刻就去。这凡界的酒,喝着确不如玉醴泉的泉水甘醇。”
两人说罢,站起身来,遁身而去。
楼下的侍者一听上面瞬间没了动静,担心出了什么事,忙跑上来瞧,却不见了两人的影子,四处找寻了一番之后未果,回身时瞥见桌上放着的一颗混圆的珠子,练忙跑上前,将桌上的珠子拿起来,兜在怀里,转身下去了。
秦艽唤了几声,见卿珩仍旧没有什么反应,知道她确实晕了,便将卿珩背起来,急匆匆的出了枕霞居。
半晌后,秦艽背着卿珩来到了圣尊的寝殿。
他将卿珩放在圣尊的榻上,圣尊上前瞧一眼卿珩,向着秦艽点头示意,秦艽会意,转身退了出去。
秦艽出去之时,将映月殿的门轻轻合上。
随后,他朝着后山的方向走去,一路上低垂着脑袋,眉头紧锁,像是有什么心事。
药坞前却有个哭哭啼啼的女仙,坐在石凳上等他,见秦艽来了,女仙抹了抹眼泪,迎上去说道:“医仙,你可回来了,小儿发热,麻烦你过去瞧瞧。”
秦艽点头道:“知道了,这就走吧。”说完,忙催促女仙带他前去。
女仙走了两步,却又像是记起来了什么,转身瞧了一眼秦艽,说道:“医仙,还请你将药箱带上,省的来回跑,麻烦。”
秦艽这才清醒过来,拱手道:“多谢你提醒了,你在此地稍候片刻,我这就回去拿药箱。”
女仙忙点头,站在原地老实等着。
秦艽转过身去,狠狠敲了敲自个的脑袋,疾步走进了药坞。
卿珩在枕霞居躺了一日一夜,方才苏醒过来。
她醒来时,却是正午时分,周围一个人影也没有,她揉了揉脑袋,却硬是想不起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脑中只剩了些断断续续的记忆,她记起来自己原本是要去少华山上看望陆英的,除了这些,却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大概是睡了一觉的缘故,她感觉自己的精神好了许多。
她在榻上呆坐了半晌,终于起身下了榻。
找了件干净的衣裳换上后,在附近周围晃悠了一圈,也没怎么走远,就在中庭外的长廊上走了几步,隐隐约约听得枕霞居中像是有人呼唤她,她仔细一听,是个女子的声音,便答应道:“我在这儿。”
不久后,一阵脚步声朝着长廊来了,卿珩顺着长廊尽头望去,来人穿着明媚光鲜,身形轻盈,正是圣尊殿里的仙娥。
仙娥瞧见卿珩后一笑,三两步便走到卿珩面前,行礼说道:“少主,圣尊请你过去一趟。”
卿珩点头说道:“知道了,走吧。”
卿珩见仙娥一路也不怎么说话,顿觉无趣,便随口问道:“这位姐姐,不知道祖母找我什么事情?”
那仙娥回头说道:“少主忘了,再过几日是什么日子了?”
经仙娥这么一提醒,卿珩才想起来,再过两日,便是圣尊入关修行的日子。
卿珏竟然也在映月殿,眼前的情形,有些像两千年前时的样子,卿珩心中有些异样的感觉,她留神瞧了瞧,圣尊与卿珏的神情看着自然,也不像是有什么大事的样子。
卿珩上前,对着坐在榻上的圣尊行了一礼,说道:“祖母找我过来,有什么事?”
圣尊一眼瞥见卿珩的胳膊,皱着眉头问道:“怎么,你手上的伤还没好么?”
卿珩点了点头。
圣尊冲着卿珩招了招手,说道:“你过来,我帮你瞧瞧。”
卿珩连忙上前去,走到榻前,坐在了圣尊身旁。
圣尊转身对一旁的卿珏说道:“卿珏,今日我说与你的事情,你要仔细记着,我还有几句话要同你妹妹说,你就先回去吧。”
卿珏闻言,站起来说道:“孙儿告退。”
圣尊轻轻抬手,在卿珩胳膊受伤的地方轻抚几下,随后收了术法,笑道:“你抬一抬手臂。”
卿珩望着圣尊,依言抬了抬胳膊,却发现自己胳膊上的伤好了大半,伤处也不再隐隐作痛,忙惊喜的望向圣尊说道:“我的伤好像好多了。”
圣尊笑道:“冥界的术法留下的伤疤原本是很难祛除的,不过,如今你伤处不会留疤了。”
卿珩轻声说道:“多谢祖母。”
圣尊抬手轻抚卿珩脸颊,十分有感触的说道:“你已经长这么大了,你父王与母亲若是知道你如今的样子,定会十分欢喜。”
圣尊说的一番话,卿珩像是听得明白,却又有些糊涂,圣尊继续说道:“前一阵在昆仑山上的时候,你心里应该有不少的疑问吧?之前我不告诉你,是因为觉得你还小,不该知道那些事,如今,你都三万两千多岁了,事到如今,我若是不告诉你,你定会自己调查,以你那点微末的修为,也不知道能查的出来些什么,到时,许多事情怕是又会弄巧成拙。今日我就将你父母的事情尽数告诉你。但你要答应我,听完之后,什么都不可以做。”
卿珩直起身子,慎重的点头答是,静静的望着圣尊。。
圣尊吐了口气,说道:“这件事情,要从很久之前的一场战事说起。天皇九百八十一年,你的父王扶桑大帝,当时还是神界之主,这些年里,你也应该或多或少的听过,那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卿珩点了点头,说道:“可是三万年前与冥界的那一场大战?”
圣尊微微颔首,继续说道:“这件事情,与你息息相关,关于你该不该知道这些事情,我思量了许多年,今日我也就不瞒你了。当时,你的父王率领神界众神仙平魔界之乱没多久,神界中却又起了内乱,北溟四圣与神兽犼一夜之间,脱离神籍,继而叛出了神界。他们几人称兄道弟,在北极天柜山上拥冥神九凤为冥尊,自称冥界。当时各个神族都进言你父王,叫他派兵讨伐冥界,但自从与魔界大战后,神界损兵折将,而他们几人又在此时反叛,神界元气未复,实在经不起任何的折腾,也不宜再起战事。你父王便下令,各个神族应将休养生息作为要务,其他的事情容后再议。言下之意便是,无论冥界再怎么折腾,神界都不予出兵。而在这时,魔族中幸存的人纷纷投靠冥界,还有些妖族也纷纷加入了冥界,而冥界当时又少了神界的牵制,势力自然渐渐大了起来。”
圣尊瞧了一眼壁上悬着的扶桑大帝亲手绘的丹青,说道:“当时,你父王不再兴兵,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你父王的夫人月卿,自成年之后,便嫁与你父王,两人感情一直很好,他们成婚许多年,先后生下了你的长兄玄阳,长姐玄阴,还有你哥哥玄焰。只是,与魔界大战中,月卿为了救玄阳,伤重不治,最后死在了战场上。月卿的死,你父王深受打击,回到神界后,你父王时常郁郁寡欢,也无心政事,神界一些要紧的政事,便由我暂时代为打理,之后你父王说要去各处游历散心,我也没说什么,由他去了。”
卿珩一早便知道自己与卿珏非一母所生,却也未曾听过关于卿珏母亲的事情,此番听圣尊叙说,便也追随圣尊的目光,瞧见了那壁上悬着的丹青,那副丹青绘的惟妙惟肖,栩栩生动,而画中的女子,眉眼也确实像极了长姐玄阴。
卿珩抬眼望着画像问道:“这便是月卿吗?”
圣尊平静的说道:“是,她便是月卿,这副丹青乃你父王亲手所绘,原本是放在昆嵛山上的,我将它拿了来,不忍它丢在府库蒙尘,便将它悬在我的寝殿中。这是月卿在这世上,留下的唯一的画像,你父王连她的一颦一笑都画了出来。”
父王是一个痴情之人,可他的女儿却连情根都没有,也不知是不是造化弄人。
卿珩沉思中听得圣尊说道:“神界的政事繁忙,我也没仔细打听你父王他究竟去了哪里。没想到三年之后,他回了神界,怀中却抱了个刚刚出世的孩子。我询问再三,你父王终于开口,他告诉我,他怀中所抱的,正是他与一个凡人女子所生的女儿。原来他当日在赤水遇到一个凡人女子,便与她相爱,之后便有了孩儿。她是凡人,不同于神仙,怀胎十月,便要临盆。而她临盆那日,你父王发现北极天柜山下起了足足一丈厚的雪,当时正值盛夏,你父王便疑心有古怪,但那女子难产,你父王只能守着她。”
圣尊叹口气,说道:“你父王用灵力护住她,她生下了女儿,但她终究没在冰雪中撑过去,便早早的去了。”
卿珩听完,眼眶已然湿透,她望着圣尊问道:“我就是她生下的女儿?”
圣尊点点头,说道:“神仙不得与凡人相爱,当时,你父王没有告诉神界其他的神仙,你的生母是谁,只对外宣称,他又得了一位小公主。之后,你父王便为你哥哥玄焰改了名字,叫做卿珏,而你,便起了名叫卿珩。神界众人看得懵懵懂懂的,却也没有人去追究你的生母究竟是谁。只听得你叫卿珩,便以为你与你哥哥一样,都是月卿所生。”
圣尊又道:“你虽是个神胎,却因为母亲是凡人,天生不足,当时你体质十分孱弱,并不适合待在神界,你父王为你注入了新的神识与护体的神力,让你能平安的长大。后来我听女娲说,你身体里没有情根,我这些年想了许多的办法,却仍是无力挽救,你也始终没办法与其他的神仙一样。我想这应该是你父王将神识强行注入你体内所造成的。”
卿珩愣愣的望着圣尊,问道:“后来呢?”
圣尊摇头道:“后来,你父王便决意为你母亲报仇,可当时,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冥尊先于你父王下了战帖,你父王不带一兵一卒,便出了神界迎战。在你出生的三日后,他与冥尊在天柜山大战一场,之后便失了踪迹,到如今,也不知道他在何处。”
卿珩问道:“那我们頵羝山上,可留有什么与我母亲有关的东西么?”
圣尊沉思道:“这个我也不清楚,你母亲的东西,多半是你父王收起来了。不过,你母亲既是凡人,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便是世间还有她的东西,也找不到了。”
圣尊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事情,说道:“不过你父王与母亲曾在赤水住过一段时间,你父王将你抱上来时,应该在他们住的地方下了仙障,或许在那里,还有些你母亲的东西。”
卿珩连忙说道:“谢谢祖母。”说着便起了身,欲向外走去。
圣尊忙拉住她胳膊,问道:“你去哪?”
卿珩回身说道:“我这就去赤水看看。”
圣尊摇着头说道:“不行,如今太晚了,赤水与冥界不远,附近怕是不安全,你一个人万万不能去的。你若要去也不必急在一时,我明日叫鲤赦陪你去就成了。”
卿珩往外一瞧,天色确实不早了,即便在天黑前到了赤水,运气好些,找到他们住过的地方,夜里她自己也没办法回来。
卿珩点了点头,说道:“那好,今日不去了。”
圣尊说道:“这便好了,我过几日便要入关清修了,你要听卿珏的话,记住了?”
卿珩连连点头答道:“记住了。”
圣尊笑道:“好了,你回去吧。”
卿珩闻言,行了一礼,退出了映月殿。
卿珩离开映月殿后,便去了药坞,卿珩找到秦艽时,却见他拿着个药罐子坐在药坞前的石桌上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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