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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真心几何,断念9

  屋内光线再度暗淡,死亡的气息笼罩。

  凤兮终归是放弃了逃跑的念头,只求自己能在芸罗公主来之前尽快的断气,也可省却在芸罗公主手里头吃一通苦头,从而狼狈不堪的去那阎罗殿。

  忆着浮生,她惟有两字:苦、怨。

  孤星带煞的命运,卑微低贱的庶出身份,令她在姚府中难以立足。

  纵然是后来被夜流暄领入苍月宫,纵然是那些日子被夜流暄悉心对待,不料终归是镜水花月一场!

  可笑而又可憎。

  那夜流暄对她,也非真心真意呢,待她以为自己入了天堂,他却是毅然将她送给小端王了呢。

  浮生哀叹,此番辗转想来,她真的是恨了,她恨姚府的所有人,恨夜流暄,恨小端王,恨凤栖,恨芸罗公主,然而她最恨的,却是老天的不公。

  她知晓自己心思通透,什么都看得明白,但却独独未有害人之心,那怕是到了阎罗殿,她也不会当真诅咒他们,是以,她如今只有一个卑微至极的愿望,那便是日后投胎,切莫再与这些人遇上。

  屋内沉寂,杳然无声。

  门外扬来姚霜等人的笑骂,声声清晰,字字刺耳。

  凤兮静静的趴在满是柴屑的地面,心下却是平静,静得再无情绪,涟漪不起。

  快死吧,快结束吧!

  她如是想着,任由自己肩头的血如细水流长,任由自己浑身疼痛,任由自己开始昏昏欲睡,疲得困得有些睁不开眼皮。

  然而,也不知过了多久,待她当真合上眸子的刹那,不料屋外扬来道道惊叫,仅是刹那,离她不远的柴房门顿时被人一脚踹开。

  木门震动,声音剧烈。

  凤兮慢腾腾的掀开眸子,略微费劲儿的转动眼珠子望去,便见门处一抹颀长修长的身影逆光而来。

  那人太高,高得令她眼珠子再也无法向上的观清他的容颜,然而仅是片刻,那人已是走至了她的面前,居高临下的望她。

  她眼珠子抬得费劲儿,终归是垂眸下来,入目的却是一双金丝缎面的高靴。

  她心下微颤,满是惨白的面上却是浮出了一道抑制不住的冷笑。

  纵然是此际未瞧到来人的面容,待观那颀长修条的身形,闻着空气中浮荡着的隐隐兰香,她对来人的身份,已是明然如雪。

  呵,她倒是没料到,此番没等来芸罗公主,却是等来了这人。

  想必他见了她此际的狼狈,怕是又要骂她没用了吧?

  是了,在他眼里,她一直是没用的,一直都是蠢辈,只是,她不过是个寻常之人,甚至连寻常都算不上,她,如何能让他满意!

  暗叹一声,凤兮略微虚弱的合上眼皮,奈何仅是刹那,只闻身旁传来衣袂的簌簌摩擦声,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只凉薄的手扣住了她的脖子。

  “睁开眼!”清冷且略带命令的嗓音,透着几许森冷。

  凤兮心底却是抑制不住的冷笑开来!

  这冰冷的触觉,冰冷的嗓音,以前倒是令她瑟缩不堪,而今,她竟是想挣脱,想嗤笑,甚至想满不在乎。

  捏吧!他那只凉薄的手最好是捏断她的脖子!

  她已经累了,乏了,如今狼狈的自己,已是不愿再面对这满是蛇蝎狼心的人了。

  这想法甫一生出,她便震撼了一下,没料到自己有朝一日,竟会如此的想死。

  以前百般曲折时,她也忍过来了,而今,她竟是想放弃,想放弃了!

  “睁开!”这时,清冷的嗓音再度扬来,如同道道冰刀,一下一下的划着她的眼皮,似乎要逼得她睁眼不可。

  凤兮暗自挣扎片刻,终归是掀开了眸子,待眸光清明,意料之中的望见了一张俊美如华的面容。

  记得初见这夜流暄时,她只觉俊美无俦,而今再见,已是觉得他俊朗如玉,美得惊心。

  只可惜,明明这样一个美好之人,怎会是一个冷情冷意且杀伐不定的魔头!

  所有的情绪蔓延,凤兮眸色有过片刻的颤动,随即便静静的望着他,一言不发。

  见他的目光先是与她对视几眼,随即便滑落在她的嘴角,凝视之际,连带如画的墨眉都皱了起来。

  凤兮冷笑,她如今的模样定是狼狈的吧,她嘴角仍是不停溢着的鲜血,也是森森难看的吧,只是,她也不想这样呢,不想这样污了他的眼呢。

  “你杀了我吧!”百般挣扎,凤兮只嘶哑无力的道出了这句话,那满是讽刺与怅惘的嗓音,仿佛使得周围禁锢的空气都震动了一下。

  “你说什么?”夜流暄精致的眼睛稍稍一眯,那狭促的眼风格外的冰凉骇人。

  凤兮则是挪开了目光,再度嘶哑道:“求你杀了我!”

  “你竟敢求死?”夜流暄捏在她脖子的手顿时一紧,霎时令凤兮呼吸困难。

  她惨白的面容因窒息而变得通红,双眼也开始泛白,夜流暄如同灼痛了手一般,当即慌张的松开凤兮的脖子。

  待凤兮猛烈的呼吸,他则是一手扣住了凤兮那血淋淋的肩头,丝毫不顾冰冷的手指抵触到她的伤口,威胁道:“撑着!你若敢死,我便会让你死后也不得安生。”

  凤兮心底霎时震骇,落在夜流暄面上的目光也破天荒的充斥出了恨意。

  竟是连死的权利都不给她?

  在他眼里,她究竟是什么,是什么?棋子尚且还可偷生或是自寻毁灭,她竟是连毁灭都不可以了?

  心底已是凉透,宛若冰封硬石,再也浮生

  不出别的情绪来。

  凤兮再度安静了下来,一声不吭。

  夜流暄则是将她一揽,浑然不顾及她满身柴屑与血水的衣裳,轻轻的将她拥在怀里。

  正巧这时,门外冲进来一批人。

  凤兮窝在夜流暄怀里,面色惨白无色,惟有还能挪动的眼珠子朝门口望去,便见姚隐焦急的领着一众家丁入了柴房。

  霎时,小小的柴房被人堆满。

  凤兮心底抑制不住的冷笑。

  以前她在这姚府的柴房生活数十载,除了姚府后厨烧火的小厮能入这柴屋抱柴火,其余人,则是从未踏足过,更别提她这高高在上的爹。

  此番倒好,她再度入得这柴房,这眼高于顶的夜流暄也屈尊降贵的进来了,连她这爹爹也进来了。

  不得不说,今儿的柴房,无疑是‘蓬荜生辉’。

  “下官拜见右丞。不知右丞前来,有失远迎,还望恕罪。”这时,姚隐卑微恭敬的嗓音道来,透着几许掩藏不住的忐忑。

  凤兮冷眼观着自家这爹爹,心底却是讽笑四溢。

  这厢的夜流暄倒是未因姚隐的客气而给他半分薄面,反而是冷哼一声,清冷的嗓音染着几许特有的淡漠:“哼,我看姚侍郎倒是从未将本相放于眼里,是以便根本就未想过要亲自过来迎本相吧?”

  姚隐面色顿时微白,嗓音越发的紧然与忐忑:“右丞这是哪里的话!下官哪里敢不将右丞放于眼里!此番迟迟迎来,着实是有事耽搁,还望右丞莫怪。”

  他这嗓音一落,门外却是响起几道急促的脚步声。

  仅是刹那,姚霜娇俏的身影推开挡路的小厮而来,片刻便娇俏的立在了姚隐身边。

  此际,她倒是梨花带雨,双眸红肿,她那只右臂悠悠晃晃,似是仅剩皮肉相连,独独断了臂骨。

  “你进来做何,还不快出去!”姚隐怔了一下,慌张催促着姚霜出去。

  奈何姚霜顿时落下几滴泪来,泣不成声的委屈道:“爹爹,右丞方才打我,右丞方才一来就卸了我的右臂。”

  姚隐脸色顿时一白,那双本是紧然忐忑的眸子里当即滑过道道怒意。

  是他大意了!

  方才仅顾着入这柴房与右丞见礼,也未顾上自家这嫡女,此番她一进来说她手臂断裂,他只觉心都似揪在了一块儿。

  他的掌上明珠,虽说着实是宠得有些过头,但这右丞一来便卸他这爱女的右臂,他如何忍得下这口气!

  “右丞这是何意?可是我家霜儿得罪右丞了?”姚隐强压着心底的怒,转眸便紧紧的盯着夜流暄,嗓音未如方才那般恭敬,反而透出了几许质问。

  夜流暄倒是冷眸朝姚霜一扫,漫不经心的道:“姚侍郎的千金不知好歹,方才对本相百般阻挠,妨碍本相办事,本相不过是小惩大诫罢了!”

  说着,清冷的目光独独朝姚隐落去:“正好,若是姚侍郎认为本相处理不当,本相倒是可以依法处置,判你这千金妨碍本相公务之罪,去刑部衙门吃几顿鞭子。”

  清冷的嗓音不含丝毫情绪,然而却莫名的给人一种黑云压顶的威胁与森冷。

  姚隐脸色当即一变。

  姚霜也颤了眸光,仅是眸光畏惧的躲闪着夜流暄的目光,连哭泣都已是忘却。

  大抵是有些满意这姚隐父女的沉默,夜流暄唇瓣上微微勾唇一抹笑来,虽风华别致,美得惊心,但却是犹如带毒的罂粟般突兀刺人。

  仅是片刻,他垂眸朝凤兮望来,扫了一眼她惨白的脸色及满是血渍的衣裙,他如墨的眉目再度微蹙,随即长臂一伸,霎时将凤兮抱着起了身。

  “右丞,您这是?”姚隐这厢倒是回过了神来,朝夜流暄低问。

  “本相何意,难不成姚侍郎不知?”夜流暄则是淡然出声,丝毫不见半分局促与心虚。

  姚隐暗自咬牙,只道:“右丞可是想带走这孽……带走下官这庶女?可她已是端王府的妾,右丞这般抱着她,于理不合啊!”

  说着,也不顾夜流暄反应,他当即朝身边的小厮怒斥:“还愣着做何!还不快将二小姐带入她的闺房并差大夫好生看看?”

  “不必了!”夜流暄不深不浅的嗓音扬来,那绵长清冷的语调却威仪十足,霎时令那几名蠢蠢欲动的小厮嗖然驻足。

  姚隐的脸色有些难看:“右丞这是想做何?”

  说着,又补了句:“今日端王将下官这二女儿托付给下官照看,若是右丞带走她了,到时候万一引起端王爷误会您与我这二女儿之间的关系,倒是不妥了。”

  他这话婉转流畅,无非是想将自家这孽女留下来。

  这孽女今儿竟敢顶撞他,加之又在王府之中抢了自家这嫡女的风头,他如何能饶她?

  再者,今日之际,必是想让芸罗公主杀了这孽女,再引起这右丞与芸罗公主之间的仇怨,此番既是芸罗公主没来,他又如何能让这右丞将这孽女带走,平白失了这次大好机会。

  想来,只要这孽女不出姚府,他总有法子请到芸罗公主!

  到时候,他再在芸罗公主面前百般烘托右丞与这孽女的关系,芸罗公主势必动怒。

  “倒是未有什么不妥。想必待端王知晓本相带走凤兮,反而还会感谢本相才是。”这厢,夜流暄清冷淡漠的嗓音再度扬来,引得姚隐回了神。

  姚隐怔了一下,微愕的望着夜流暄,不料夜流暄勾唇朝他冷冽一笑,出口的嗓音亦如阎

  罗殿里的催命蛊,骇人惊心:“没懂?呵,姚侍郎怕是不知你府中那大夫人乃西桓之人吧?”

  “西桓?”姚隐脸色一变,眸光震颤数分。

  这天下四分,先是东临之国,后是南岳,再者便是北烽,而最后所剩的西桓之国,则是民风狂野,四处征战,着实算得上是四国之中的猛狼。

  东临、南岳甚至北烽,没有哪国会想与西桓攀上关系,无非是因西桓之人粗犷,还未与他们攀上交情,已然是引狼入室。

  是以,西桓于南岳而言,也是硕大的忌讳,连朝廷兵家都不敢与那西桓之国扯上半分关系,他这小小的侍郎,又如何敢与那西桓扯上关系!

  “下官虽敬重右丞,奈何右丞竟是想诬蔑下官。下官府中的大夫人,乃洛阳七品县令的千金,生世干净,家风严谨,她又怎会是西桓之人?”姚隐努力的压抑着心底的情绪,尽量委婉言说。

  话刚到这儿,他嗓音微顿,随即琢磨片刻,又道:“下官知晓右丞秉公执法,正直不阿,还望右丞明察此事,切莫让下官的夫人蒙冤,更别让那个在右丞面前诽谤下官的小人得逞!”

  在场之人皆是面色紧然,皆知此事事关重大,就连那姚霜,也收敛了哭泣,两眼惊愕呆滞,似是有些不知所措。

  夜流暄则是勾唇轻笑,清逸雅致的面容越发美得惊人。

  姚隐望他一眼,心神皆是一震,只觉以前便知这右丞眼神犀利,但此番一瞧,他眼神哪里是犀利,明明是杀气腾腾,强势而又阴狠。

  亦如此际他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也像极了看待将死之人的目光,惹得他心底顿时缺了一大块儿,竟是心生不祥,忐忑不安。

  姚隐终归是垂眸下来,低头之际,额头上似也出了薄汗。

  柴房之中一片静默,低沉压抑的气氛令人头皮发麻。

  突然之间,夜流暄冷笑了一声,漫不经心的出了声:“姚侍郎既然相信本相刚正不阿,便自该相信本相的处置方式。”

  说着,嗓音稍顿片刻,又道:“只是,前几日本相查明你那大夫人着实是西桓之人,而姚大人你,也与西桓野蟒草寇勾结,竟欲分我南岳的边城!姚侍郎的野心倒是磅礴,如此一来,本相自该秉公处理,就差人将姚侍郎满宅之人收押入狱,准备定罪吧!”

  在场之人皆是面色震骇。

  那些小厮家仆两腿一颤,几个胆子小的已是跌倒在地,冲着夜流暄便凄声呼道:“右丞饶命,饶命!小的仅是姚府下人,全然不知姚大人勾结外贼之事,还望右丞放过小的,放过小的!”

  “胡言什么!”姚隐当即冷沉,怒不可遏的朝着那几个还站着的小厮吼道:“将地上这几个不长眼睛吃里扒外的东西拖出去!”

  然而这话一出,那几名站立的小厮两腿颤得更是厉害,畏惧的目光在姚隐与夜流暄之间扫了几眼,却是纷纷跪了下来,如同串通好了般朝夜流暄凄声道:“望右丞饶命!”

  局势陡变,姚隐气得两眼冒火。

  姚霜已是六神无主,抬眸瞅了一眼夜流暄,但却被他眸中的清冷震住,最后竟是抑制不住的拉着姚隐的衣角,缩到了姚隐的身后半藏着。

  姚隐气得眼睛泛红,两手也在宽大的袖口中握成了拳头。

  他朝夜流暄望来,嗓音也未再带着恭敬,道:“右丞此番来,就是为了扰乱我姚府的人心?”

  夜流暄清冷一笑,嗓音越发的冷漠森寒:“岂止是扰乱你姚府人心?本相,还想要你姚府上下百条人命!”

  “夜流暄,你莫平白无故的欺人太甚!”姚隐终归是火了。

  夜流暄精致的眼角稍稍一挑,冷笑:“平白无故?你夫人乃西桓之人,你乃勾结西桓的贼人,本相让你全府之人入狱,也乃秉公执法!”

  大抵是气得太甚,姚隐连脱口的话语都有些断断续续:“口说无凭!凡事都得讲究真凭实据!夜流暄,你说我夫人乃西桓之人,又说我勾结西桓,你倒是得拿出证据来!如若不然,纵是明日一早朝堂议事,我定要在皇上面前参你一本!”

  夜流暄唇瓣上的弧度越来越大,清冷的目光朝怒不可遏的姚隐一扫,漫不经心的道:“证据?我所说的话,便是证据!”

  说着,见姚隐气得瞪眼,他又慢幽道:“我说你夫人是西桓之人,那她就是!我说你勾结西桓,你便定是南岳内贼。这南岳之国,我已是一手遮天,你犯在我手里,倒是无须什么证据,只要我一句话,你便未有活头!”

  “夜流暄,你莫要太过无法无天,你……”

  “与其有力气在这里叫嚣,不如多留点力气,也好在牢中与你那些夫人相聚,约着一起共赴地狱,免得一不小心走散,成了孤魂野鬼!”夜流暄冷道。

  嗓音一落,他再不多言,抱着凤兮往前。

  那些跪在地面挡住他前路的姚府小厮,也纷纷哆嗦着让路,待夜流暄踏出柴房,他们才纷纷爬了出去,在夜流暄身后不住磕头:“求右丞绕过我们,绕过我们!我们是无辜的,我们真的是无辜的!”

  此际,一大群整装的官兵恰到好处的手握长矛而来,纷纷整齐的列在了柴房前方的空地。

  片刻,其中领军的一名高瘦之人忙朝夜流暄迎来,恭敬道:“相爷,五十精兵已到,姚府院门已封,何时开始拿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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