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这些年的秘辛分别把他们引到了城中破屋,在屋里下了迷香,那个男人死到临头都企图用谎话来骗我,我当初上京,四处打探他的消息,他其实早就知道,他说怕我影响他的前程,才让他的夫人出面,并不知道我已有了孩子,更不知道我生下了他的儿子,他以为他的夫人已经把我送回了老家,完全不知道这些年,他的夫人都对我做了什么。他还说他愿意补偿我,他会休了那个女人,会把我们的苦儿找回来,并且风风光光把我们母子接回卢家。
更可笑的是,我看着那个女人冲进来,疯魔一般跟他扭打,嘲笑他这些年拿去寻欢作乐的银两里也有一半我的香油钱!她才是我见过的最可怕的人,她恨我,恨我生下了她男人的儿子,不惜对我笑脸相对,姐妹相称,就为了骗走我的孩儿,然后转身就把他丢弃。她说,她把他丢在了雨夜里,早成了野狗嘴下的亡魂!!......”撕心裂肺的哭叫声中,是一个母亲生无可恋的绝望。
众人亦被感染到,有些为人母亲的更是悄悄抹起了泪。
“所以你还是杀了他们?”高崇明问道。
“......是的。我终于杀了他们。呵呵呵,我终于杀了他们。”
高大人皱了皱眉,抬了抬手,示意士兵把她带走。
突然,一声“娘!”从围观的人群中响起。
这一声‘娘’叫得太过突然,所有人都停下动作朝发声处望去。就见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穿着一身打着补丁的下人衣衫,愣愣地站在那里,但目光却望着慈安师太,眼眶红红的,脚下是一地破碎了的瓷片,原来刚刚慈安师太说到他儿子时,这位青年还一时失手打烂了手上的茶壶。
慈安师太抬头看着青年,呐呐问道:“你刚刚,叫我什么?”
那青少往前走了出来,一直行到慈安师太面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低低又唤了一声:“娘!”
慈安师太如遭雷击,呆呆看着他。
众人一时被这情况惊住。
那青年抬手,双手抓着自己的胸前衣襟两边用力一扯,光着的半个胸膛露了出来,一块拇指大的黑色胎记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慈安师太眼中现出神采,愣愣地不敢置信,一把抓起青年的左手,颤抖着把袖子使劲拉上去,直到臂弯处出现一粒红痣十分醒目。她愣愣地看着,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扑到青年身上痛哭起来。
“地上是何人?”高崇明喝道。
青年从悲伤中抬起头来,朝高崇明磕了一个头,道:“我是花船上给人端茶的仆从。之前曾是卢府的家奴,卢府出事后,我被发卖了出来,几经周转,前段时间被这花船的管事买来,充当跑腿的下人。”
“你真的是我儿?你叫什么名字?”慈安师太抓着青年问。
“我没有名字,我是个孤儿,在常氏的陪嫁庄子上长大,人人欺辱,六岁被带回了卢府,入了奴籍,做了最低等的仆从,常氏让他们叫我范奴,这十多年来,我在府里做着最低贱的工作,在卢府,人人都可以对我呼来喝去,可我仍然对她感恩戴德,恭敬有加,我以为是她让我有瓦遮头......娘,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事情是这样的,她每一次去莲花庵都带上我,但是从来不让我进入庵内,我如果知道,我早该去见你的,一墙之隔......都是我连累了你,都是我连累了你!”
“不,是我对不起你。是她,太过狠毒!她叫你范奴,是因为娘就姓范呀!她就是故意让我儿成了无父无母、连名字都不配有的孤儿。明明都是同一个爹生的,可是她的儿子享尽荣华,我的儿子却活得如此低贱。就是临死她都要骗我,想让我一直痛苦,想让你我永生不得相认!”
说到这里,慈安师太突然端正身子,跪地朝天拜了三拜,朗声道:“苍天有眼,我范氏做了很多伤天害理之事,多条人命因我而死,我曾怨老天不公,如今归还我儿,我愿死后下十八层地狱,以赎我罪!今我一死,前事尽了。”
“娘,你要干什么?”听她这样说,范奴顿时大惊失色。
众人表情亦是大惊,神色皆感慨万分。
慈安师太回了一个慈爱的笑给范奴,道:“对不起,苦儿,娘是有罪之身,娘要去不能再连累你了,今天尘事已了。娘去后,你要答应我好好活下去。如果可以,代娘回去杨梅老家......”剩下的话她没有再说,但是她的脸上是浓的化不开的愧疚,杨梅老家,那里有她的双亲。二十多年了,双亲还健不健在?
高台上,琴声依旧悠悠,她双手合十对着琴声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感谢施主的点化,贫尼修行二十多年,从未真正皈依佛门,慈安,是贫尼师傅所赐法号,贫尼却从来没有如此法号一般行事。今日有缘得施主一曲,方得始终。阿弥陀佛,愿世间男男女女,从今往后,诸恶莫作,众善奉行。”
慈安师太说完,面朝着小东江的方向,双腿盘膝坐下,左脚叠在右脚之上,双手合十,面慈安祥,缓缓闭上了眼睛。
竟是圆寂了。
“娘!”范奴跪在她身侧,默默垂泪。
整个金柳湖畔静悄悄的,只有悠悠的琴音依旧传响着,无哀无戚,送别故去的人。
诸恶莫作,众善奉行。众人心中回响着慈安师太最后的这句话,心头一震,似有所感,只觉得从来没有如此清明过。
高崇明带着慈安师太回去复命了,范奴也跟着走了。发生这样的事,所有人都始料未及。整个金柳湖畔已不复开始时的热闹,也有人慢慢散去了。
对于人命关天来说,什么斗琴比试此时好像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白衣女子抱着琴起身欠身对船上船下众人行了一礼,缓缓开口,道:“此次比试,是我输了。金柳姑娘琴艺非凡,小女子愿赌服输,就此拜别。”说完,抱着琴转身就离去,彩幔飞舞中再也没有了那抹白色的身影。
只有一身红衣的金柳姑娘,还坐在那里。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输赢早已说不清,她看了斜对面的花船一眼,目的已达成,个人输赢就不算最重要的。但是......她看着屏风后已消失的白衣身影,嘴角轻轻弯出一个弧度,眼里一片冰冷,红唇轻轻吐出一句,“事情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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