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顾少昀却没有要停手的意思,就像把眼前的男人当成了沙袋一样。
只不过总也打不着。
“是,我爸害过你,可他已经悔过了,你为什么不给他一个活着的机会?”
“你如果心里怨恨他,完全可以冲着我来,我替他赎罪!”
“为什么要让他变成这一抔骨灰!”
被愤怒冲昏头脑的顾少昀此时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只是在肆无忌惮地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谈。”说话间隙,顾西洲捏了几下鼻梁骨两侧,脸上已显现一丝怒意。
即便心里清楚顾少昀现在头脑不清晰,但这么多无妄之词强加于身,顾西洲也不确定他能忍耐多久。
把人再次按回床上,顾西洲转身要走。
打开病房门,就在他要踏出去的那一刻,身后顾少昀再次冲将过来,且伴随着一声暴怒甚至于恶毒的质问。
“是不是你没了父亲,就也想让我失去父亲!”
顾西洲的脚步顿住,平淡的脸一瞬间黑成了锅底,周遭的空气旋即冻结成冰,预示着男人的忍耐已经濒临极限。
猝然回身,失去血色的坚硬拳头近在咫尺!
顾西洲握住对方的手腕,另一只手毫无犹豫地打在了他的脸上。
力道不重,但足以让顾少昀暂时消停下来。
顾少昀的唇角生起一小块淤青,刚才的打斗消耗了他仅存的体力,身体站不稳,颓然往地上倒。
眼看他要倒下,顾西洲猛地弯身将人接住。
顾少昀不想让他搀扶,还要挣扎,被顾西洲强行拉回病床上。
“闹够了没有!”顾西洲肃然站在原地,看似冷淡的目光扫在顾少昀的身上。
他的话仿若安静病房中响起一声惊雷。
同时,也在顾少昀的头顶炸开。
动作刹那间停滞,顾少昀怔愣住了。
紧接着,汹涌的泪水夺眶而出,化为一声歇斯底里的大喊。
“爸!”顾少昀崩溃大哭,跪在床上,向着那个肃穆的骨灰盒不住地磕头。
静谧的房间里只有“咚咚”地响声回荡……
顾西洲没有阻拦,任由他发泄。
与生俱来的帝王风范铸就了顾西洲杀伐决断、不容任何人挑衅威胁的性格。
从出生起几乎就没有人敢忤逆他。
但今天在顾少昀与他动粗的时候,他始终让着他,已经无疑是给了他最大的宽容。
这份宽容,不止出于同情,还因为他对顾少昀的心情感同身受。
失去至亲的感觉,他远远比顾少昀体味地要早。
也正因如此,在顾少昀提及他父亲之死的时候,才瞬间点燃了他的怒火。
哭过后,顾少昀仿佛眨眼间被抽空了骨髓,烂泥般瘫在了床上,眼睛里只剩下一潭死水。
顾西洲正欲说些什么,却听门外脚步声逼近。
护士敲门进来,本来要给顾少昀处理伤口,见他醒了便端来药让他喝下。
顾少昀拒不配合,只抱着那个骨灰盒愣愣地望着窗外。
国外秋冬之交,天气愈发转凉。天空是沉重的铅灰色,一如顾少昀此刻阴霾满布的心情。
“顾先生,这……”小护士端着药,向顾西洲投去求助的眼神,“陈医生说了,这种药在病人醒来后必须吃了,您看……”
顾西洲一直沉默着,视线在顾西洲的脸上停留了几秒,看不出在想什么。
“你先出去。”伸手拿过护士手里端着的水杯,顾西洲冷声道。
小护士已经被病房里诡异的氛围压制得喘不过气了,听到顾西洲这样说,如获大赦,飞快地跑了出去,房门都差点忘记关。
“药,喝了。”顾西洲把手摊在他的眼前,掌心放着白色的小瓶盖,里面是三粒明黄色的药片,水杯也一并递了过去。
顾少昀却连眼珠都没动一动,这种行为像极了小孩子与家长吵架时的绝食抗议。
只不过他现在的神态,却与垂死之人并无二致。
顾西洲轻轻舒出一口气,耐着性子把药片送到了他的嘴边。
让总裁大人亲自喂药,这样的待遇,也就只有苏知意享受过……
然而,顾少昀并不领情,反而赌气似的一挥手,将药片连同顾西洲的手一起打到一边,双眼还是直愣愣地望着窗外的天空。
“顾少昀,适可而止!”顾西洲砰的一下将水杯顿在桌上,清水撞击着杯壁溅出几朵水花,洒在了顾西洲的袖口,蓝色的衬衫顷刻间浸湿贴在了手腕处的皮肤上。
顾西洲索性三两下卷起了袖子,将顾少昀的身体强行摆正,让他后背靠在床头,与他对视。
“听好,我只说一遍。”顾西洲捏住顾少昀的下颌,让后者不得不硬着头皮听下去。
“他舍弃生命保护你是出自父亲的心甘情愿,你可以感激、难过,但不必有负罪感,否则就是辜负了他!”
“至于当时我为什么拦住你,你心里清楚。若你不理解,我也不屑再做解释。”
顾西洲冷冽如刀的话语顺着他身上逼人的怒意,势不可挡地激荡着顾少昀如死灰般的心。
不等顾少昀做出反应,顾西洲气势更甚。
“白萧雨和你的孩子就在隔壁,你是不是就打算这么颓废下去?别忘了你身上还有作为丈夫、父亲的责任!”
“你要还是个男人就振作起来,而不是在这里做一个自暴自弃的懦夫!”
顾西洲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
他很久没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了,他也向来不愿多费口舌。
但面对顾少昀,他此时用足了耐心。
如同一块冰冷刺骨的寒冰啪的一下拍在了后背,顾少昀只觉得浑身一激灵。
顾少昀的脸色青白交加,瞳仁渐渐恢复了焦距。
他必须承认,顾西洲说的对。
离开这么久,白萧雨一定很担心他。孕中的她承受了多么大的压力、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生下了孩子,这些他都一概没有过问。
还有他的孩子,都出生好几天了,可他甚至还没有亲自去抱过他。
从他苏醒的那一刻,都只是沉浸在了失去父亲的痛苦当中,全然忘了身上该负起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