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辉，阿琴，你们来乡下也很久了，你们都有家庭，尽早回去吧。”母亲善良了一辈子，此时此刻都还在替我们着想。
“妈，我不回去了。”妹妹像是使小性子一样说道。
母亲嗔责：“阿琴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别跟个孩子一样哈，你老公带着孩子工作也很不容易，我也知道他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问你什么时候回去了。”
“妹你先回去吧，我留在这里照顾妈就行，妹夫一个人照顾整个家庭很辛苦的。”我劝妹妹。
“阿辉你也回去，你也有老婆孩子和工作，可别耽误了。”母亲对我说。
我想了好一会儿，对母亲说：“妈，要不我带你去城里住吧，一个人住在农村里也怪无聊的。”我对母亲说道。
父亲走了，母亲没有了拌嘴的对象，难免会感到寂寞。
更重要的是母亲的年纪也大了，一个人在农村生活也没照应，有什么事情我也不知道。
“我离不开这个村子，就让我在这里陪陪你爸吧，偶尔还能去给他上炷香。”
“你也别担心，平时我就养养鸡鸭，还能和邻里邻居说说话，如果有什么事我打电话给你就行。”母亲生怕我不放心，还特意地说道。
我暂时没有同意，不过经过我和母亲两人轮番上阵，总算成功将妹妹劝走。
当天晚上我就送妹妹去车站坐车。
“哥，我今天说话有些激动了，你不要放在心上。”妹妹突然对我说。
“没事，我也能理解你当时的心情，别太伤心，照顾好孩子和家庭。”
“人总要活着的。”
我担心妹妹心中会有所愧疚，连忙开导她。
“哥，我走之后你可要好好陪一陪妈。”
“放心吧。”我没有多说，因为我知道在实际行动面前，任何语言都显得那么的苍白。
送妹妹坐车后，我回到了家。
看着母亲有些佝偻在房间忙碌着，我有些疑惑：“妈，你在干啥呢，还没睡觉呐？”
“唉，你爸走了之后，我帮他将衣服收起来，这些衣服以后也用不上了，我打算装起来就当日后留个念想吧。”母亲在昏暗的灯光下叹了一口气，继续忙碌。
我没有说什么，回到了房间，躺在床上怔怔地看着天花板。
“阿辉，你明天就走，别耽误了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母亲走进房间对我说道，似乎不允许我反对。
“妈。”我苦涩地喊了一声。
母亲用低垂而深邃的目光看着我；“我知道你放心不下我，但是你在这里妈更加放心不下你啊，你已经成家立业有了自己的家庭，总不能窝继续呆在以前的窝里，你要大胆去闯。”
“就像咱们村子里的富贵那样，进城里当了个包工头，赚了大钱。”
在母亲的思想中，在城里当个包工头就算是功成名就，这是她以朴素的乡村思想做出的结论，就和以前八九十年代咱们农村人的眼里，能够进城里的工厂当个工人就已经是风光体面。
话糙理不糙，我能读懂母亲的期盼，她希望我能够振作起来，回归自己的生活中。
“你们都希望妈能够过得好，但是你们知不知道，只有你们生活幸福，妈才能安乐。”母亲坐在床沿，轻拍着我的大腿叮嘱。
“你们要是过得不好，妈也吃不好睡不好。”
“明天就回去，听话哈。”
我感觉喉咙像是咽住了，说不出一句话，半天才缓缓开口：“妈，那我明天回去。”
“你早点睡吧，时候不早了。”我对母亲说道。
听到我明天终于肯回城里，母亲这才肯离开我的房间。
当所有的繁琐碎事像潮水一样退却，我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突然抽空了，什么都消失了，什么都抓不住。
这些天来，内心的所有悲伤都被我压抑在最深处，因为我深知自己作为家里唯一的顶梁柱必须得坚强，所以我这些天表现得过于平静，甚至显得有些冷漠。
也正因此，妹妹才会在激动中说我没有良心。
难道我不伤心吗？
我不敢伤心，那时候还有一箩筐的后事等着我处理，根本没有这个闲情。
现在所有事情都处理完毕，空虚与寂寞像空气一样瞬间将我填满，我害怕这种空落落的感觉。
为了让自己心情好受些，我从裤兜里摸索着，想抽一根烟。
这些天过于忙碌，以至于我一根烟都没有时间抽，或者说我内心深处有意无意地躲避着抽烟。
当夹起烟准备点火那一刻，我怔住了。
我想起了父亲。
他临终之前，也在抽烟。
后来烟掉了，人没了。
悲伤与无助在这一刻将我淹没，让我窒息。我紧紧捂着被子，无声痛苦，泗涕横流。
被我压抑了半个月的泪水，今天终于流了出来，像是大河决堤。
为了不让母亲担心，我将自己的脑袋紧紧裹在被子里，哭的时候也不发出声音。
就这个时候，才忽然明白，父亲真的不在了，再也见不到他了，他不会等我回家，不会在楼下开门，不会再出现了。
他真的从我们的生命中消失不见了。
那天才是我真的明白父亲走了的一天。
过了很多年后我才明白：“至亲离去的那一瞬间通常不会使人感到悲伤，真正让你感到悲痛的，是打开烟盒后的半盒香烟、窗台上随风摇曳的衣服、安静折叠在床上的绒被、还有深夜里洗衣机传来的喧哗。”
第二天，我起床了，太阳也升起来了，母亲将父亲过往生活的痕迹都压缩在一个行李袋里。
我吃了一顿母亲做的鸡蛋粥，和母亲聊了半个小时，拎着我来时的行李箱，朝城里走去。
“阿辉，路上注意安全。”母亲站在门口对我叮嘱，正如这十几年来每次我出门前她的嘱咐。
我没有回头。摆了摆手大步向前。就像送葬那天，我背对着父亲的坟越走越远，始终没有回头。我不敢回头
……
……
经历几小时的车程，我终于回到了这个令我感到熟悉而陌生，阔别了一个月之久的城市。
回到家的时候一片安静，女儿在上学，吴薇薇在上班。
耽误了那么久的工作我有些不好意思，于是给楚媚打个电话：“楚校长，我处理完家乡里的事情回来了，请问我大概什么时候可以回来上班？”
“你回来了？正好我下午有个急事要找你，不能缺席。”楚媚的语气有些起伏。
还没等我问什么事，楚媚就挂掉了电话。
这时她给我发来了一条信息：“下午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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