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不久就是大宁市换届改选会啦,唐明州知道,这是一个关键时刻,经过这次改选,会有很多人的命运得到改变,正所谓几家欢喜几家愁,大家的眼睛都牢牢盯在这上面,一刻也不得放松。
这次改选,唐明州倒不关心自己,他早就知道自己的市长位置不变,即便投票也只不过是形式而已。但是其他人就不一样了。比如这个纪委的陈友辉。
他并没有什么过硬的后台,在上级领导的印象里也只是般般。因为资历较久,这才混了个副部长的位置。如今又适改选,他做为一个老人,有优势也有劣势。优势就是他资历深,自然认识的人就多,而认识的人一多,自然就有活动的空间,那么获得的赞成票就多。劣势同样也是他资历深,因为资历深,就意昧着他年纪大,年纪一大,自然就得给年轻人让位。现在正流行一种说法,说什么干部年轻化,他难免会有危机感。
他急切地想得到一个肯定,想要一个后台,能够支持他的后台,所以这才是他违背自己的良心,去接受一个并不是案子的案子。虽然顾峰事件让他百般为难,更让他时刻**自己的忍心,但他仍然没有放手,而只是继续审讯下去,只有继续审讯,就表示自己是站在他们一边,那么上面自然就会考虑他的去留问题。
他没有想到,唐明州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给他。
他说:“陈部长,我是唐明州。”
唐明州的电话确实让陈友辉很感意外,同时更感到不安。因为他早就知道唐明州和水幕怜是同一条战线的人,而他现在主审顾峰案,这当然就说明他与水幕怜在不同的立场。上次水幕怜带到市里批示允许介绍顾峰案的报告去找他,却被他敷衍了事,这更让他觉得自己有些难以面对唐明州。但他还是假装很高兴很兴奋很诚恳地很虔诚的语气:“唐市长您好。”
“你这会儿在忙什么呢?”难得唐明州的语气并不严厉,这好象表示他对自己并不反感,这让陈友辉的心安定了一些。
“能忙什么呢,不就是单位那些事罢。”
“那如果你不是很忙的话,明天来一趟我办公室,我想找你谈谈。”
短短一句话,却又象一枚炸弹,让陈友辉的心又蹦了起来。他不知道唐明州为什么要找他谈话,更不知道他要找他谈什么,如果是顾峰的事情,他要怎么解释,又该怎么谈?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找不着北,慌了张。
第二天一早,他就去了市委办公大楼,在上楼的时候,他与陆友同碰了个正着。他正准备走上前,把事情向他汇报一下,却发现他象并没有看见自己一样,匆忙走了。
这让陈友辉心里更加没底了,莫非是自己拖得太久没有将顾峰拿下,让他对自己心存不满,所以才对自己这般冷漠?看样子又不象,最近这段时间,他根本问都没有问自己,甚至有一次他主动提起,他也只是点了点头,说什么丁大山比较关心这事,如果有需要可以找丁大山帮忙之类的。由此看来,顾峰案最关心的人是丁大山,而不是陆友同,如此一来,那自己为了一个下级县的县委书记而去得罪主管自己的市长,是不是有些不划算?
他心里相当忐忑不安地继续上楼,轻轻敲响了唐明州办公室的门。
唐明州正在办公室里面的小套间里练着毛笔字。他的书法作品已经很有味道了,曾经有单位出了天价求过他的书法,但是被他拒绝了。他从来不替人题字,即便是再高的价格再好的朋友,他也不拿自己的作品送人。他练书法纯粹只是一种爱好,就象水幕怜侍弄花草一样。
唐明州的秘书请陈友辉走了进去,然后带领他一起走进了套间。
陈友辉站在书桌前面,主动伸出手,拉住宣纸的顶端,替唐明州纸。
唐明州写的是***的《沁园春》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
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正好写到这里,唐明州停了下来,问:“陈部长对***的这首词怎么看?”
陈友辉回答:“***为一代宗师,为开国主席,在各方面都有很深的造诣。这首词就表现了他最为深厚的文学功底。”
“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你对***的这首词怎么看?”唐明州继续问道。
明明是同一个问题,却要不同的结果,陈友辉意识到唐明州想要知道的并不是自己对词本身的理解,而是要由词及事,由词及人。
他回答:“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这样,就够了。
唐明州满意地放下笔,到旁边卫生间用清水洗了洗手。出来后,走回到前面办公室办公桌前,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又指着前面的椅子,对着陈友辉说:“坐。”
他想了想,又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包软中华扔给他。
陈友辉接了过来,想抽又不敢抽。在顶头上司面前不能太过随便,但现在他又实在憋得慌。唐明州自己并不抽烟,也很讨厌别人在他面前抽烟,可现在他扔给自己烟是什么意思?
唐明州好象意识到他的顾虑,说:“没关系,你抽吧。”
陈友辉是老烟枪了,让他面对着好烟不抽是种折磨,于是他轻轻撕开包装,从里面抽出一根,点上火,慢慢抽了起来。
在唐明州的办公室里抽烟是一种待遇,但这种待遇让他很不安,所以他只是吸了几口,就很快熄灭了。
倒是唐明州的秘书机灵,赶紧帮他泡了一杯茶了。茶是好茶,上好的西湖龙井。
龙井,本是一个地名,也是一个泉名,而现在主要是茶名。龙井茶产于浙江杭州的龙井村,历史上曾分为“狮、龙、云、虎”四个品类,其中多认为以产于狮峰的老井的品质为最佳。龙井属炒青绿茶,向以“色绿、香郁、味醇、形美”四绝著称于世。好茶还需好水泡。“龙井茶、虎跑水”被并称为杭州双绝。虎跑水中有机的氮化物含量较多,而可溶性矿物质较少,因而更利于龙井茶香气、滋味的发挥。冲泡龙井茶可选用玻璃杯,因其透明,茶叶在杯中逐渐伸展,一旗一枪,上下沉浮,汤明色绿,历历在目,仔细观赏,真可说是一种艺术享爱。
他喝了一口,又紧赶着喝了一口,看来这唐明州果真是养生道人,不抽烟,喝好茶,既有利身体健康又有艺术品味,确实与一般人不一样。
唐明州看他喝了一口又一口,说:“我这里还有一包这样的茶叶,呆会你带回去好了。”
“这怎么好意思。”陈友辉赶紧道谢,既不说不要也不要说。好象等着唐明州再说一次的话。
唐明州并没有接他的话茬,而是问他:“你刚才在走道上碰到陆书记了?”
“啊,恩。”
“你和陆书记共事的时间比较长,你说说,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这种问题看起来很简单,实际上很考人。唐明州与陆友同虽然没有明显的敌对化,有的场合还表现得亲密无限,可是圈中人都知道,这两个人是不可能穿一条裤子的。以前在最开始顾峰刚担任水幕怜秘书被丁大山的儿子陷害的时候,两个人就产生过不同意见。
所以陈
友辉不知道如何回答这样的问题。评价一个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在一位上司面前谈论另一位上司。更何况现在陈友辉还奉着陆友同的命令在调查着顾峰。
他想着措词,说多了或者说少了,说对了或者说错了,都会让自己无法安然在两个人之间相处,但是如果不说,唐明州肯定认为自己对他留有一手,时时设防,完全不可信任,到时候真对自己不感冒或者排斥的话,自己的日子肯定也是不好过的。
他好象在思考着,一直没有开口。
唐明州倒也不催他,而是又换了一个话题:“你对这次改选会怎么看?”
改选会?陈友辉的思维差点跟不上节奏了。未必改选会与陆友同有关?
唐明州倒也不瞒他:“陆书记这次估计要被调到其他市里去了。”
调到其他市里?这是一个什么信息?中国的官场结构,往往是本地和外地的结合。如果****是外来的,那么政治首长就是本地的,反之亦然。一般的省份往往很清楚这种结构原则,通常都能和外来干部相安无事。但另一方面,外来干部在本地毕竟根基浅,场气不旺,时不时会受到当地干部的掣肘甚至是排挤。有时候,外来干部很难痒痒足,通常是搞一届甚至两三年时间就被挤走了。
所以陆友同调去其他市里是升还是降呢?陈友辉还真有点搞不懂。
他唐明州是从哪里得知这个消息,这个消息到底是真还是假?他回想到刚刚上楼的时候遇到的陆友同,确实与以往不同,莫非他也知道了这则消息?按道理这么大的事情,唐明州不应该会告诉自己,那他特别把自己找过来,却又是为了什么?他一下子就联想到了顾峰。
唐明州不会无缘无故地找自己过来聊天,更不会无端把内部消息告诉自己,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他很清楚自己在为陆友同办事,而且办的还是顾峰的案子。陈友辉的头上冒出一阵阵冷汗,这个年轻人这般厉害,自己还想在他眼皮底下耍什么花招,怕是不可能的。看来陆友同是指望不住了,还是先把眼前人顾好,或许还有一条生路。
唐明州又喝了一口茶,还指了指他的杯子,意思是让他也喝茶。
陈友辉此时哪里还喝得下茶,他满脑子里都是自己应该怎么办的想法。况且唐明州不开口,自己也拿不准他是什么意思啊?
但接下来唐明州的又一个问题让他更加难以回答了。唐明州问:“你在大宁市纪委已经工作很多年了吧,这次改选你有什么想法?”
想法当然是有的,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况且男人本就是政治动物。他在纪委干了那么多年,一直都是副部长,转正的机会也很多,但每次都会被这样的事或者那样的人给黄掉了。这让他心里当然是相当窝火。今年的他已经五十七岁了,对于他来说,就是在换届的时候,当上个部长,这样一来,他就还有机会。不能说这一次他不顾自己的良心与职业道德,伙同丁大山强给顾峰订罪,没有这方面的原因,他是急切想跟自己找个后台,而与丁大山走得相当近的陆友同,当然是最佳人选。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陆友同自己竟然先被调走了。
唐明州当然知道陈友辉的顾虑,更知道他此刻的心情,他想表达给他的一个意思,却是他唐明州大人大量,并不会因此对他有所排斥,反而有可以帮助他实现他多年未曾实现的愿望。他又开口问了第四个问题:“如果让你来当纪委的部长,你觉得怎么样?”
橄榄枝已经抛了出来,接下来就要看自己识不识趣了。陈友辉不是笨蛋,他当然懂得取舍。所以他的态度转变得很快:“请唐市长放心,我是一名党员,完全服从党组织的安排。只要组织需要,进或者退,我都服从。”
这一语两关的话,大家都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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