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奇的后事是顾峰替郑雨张罗的。失去家奇的郑雨,已经没有一点力气,没办法顾峰只得将她交给水幕怜。水幕怜特别给她安排了医生,为方便照顾,还把她接回宿舍楼与自己同住。
她劝郑雨:“家奇为你样片戴上了戒指,还与你一起走过了生命的最后一程,此生应该也没有遗憾啦。”
尽管如此,哪能轻易就能痊愈,郑雨一直伤心,不能振作。
葬礼办得简单而隆重,因为医生之前一再提醒,所以顾峰的寿衣早已准备好。郑雨帮家奇一件穿上。静静地守在一边。
按道理,她做为家奇门的妻子,并没有资格为家奇守灵,可是她并不以为如此,安葬的整个过程,她都以黄家奇未婚妻子的名义,出现在大家面前。火化那天并不冷清,以前造纸厂的所有邻居们都过来敬香祭拜,这对于黄家奇来讲,不能说不算一种安慰。顾峰正在操持丧事时,突然见水幕怜对他招了招手。
他悄悄过去,问道:“怎么啦?”
“顾志辉出事啦。”
顾峰惊了一下,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问:“顾志辉?出什么事啦?”
水幕怜说:“专案组报回来的消息是自杀。但是,我们觉得案子有很多疑点,所以要去查一下这件事。”
顾峰明白了,王会庄金昌市接受双规的时候死了,专案组报回来的消息是自杀,但省纪委研究后觉得,这起死亡案件的疑点很多,因此,由陈友辉领衔,前去就此案进行调查。至于问题于为什么要顾峰去?他既不懂刑侦,也不懂纪检。难道是因为省纪委对陈友辉不信任,才派他去?
按道理梅尚方是个很谨慎的人。就顾峰跟他打交道这么久,发出他早已经养成了一个习惯,对所干的每件事仔细思考一番,努力找到正确的思维路径和处事方法。他既然选择了让陈友辉去调查这件事,就说明了组织对他的信任,至少是说明了省纪委对陈友辉的信任,那么为什么又要通知顾峰去?
最终,顾峰得出的结论是,梅尚方所做的每一件事,表面看,显得很平淡很无力,完全没有一个省纪委书记那种气吞山河力拔千钧的气慨。好象只会抓小事,不会抓大事。而实际上,顾峰觉得,梅尚方是个极有力量的人,他的力量,不是自然的蛮力,而是智慧的力量,思想的力量,是一种韧性的力量,是那种所谓的四两拨千钧,以柔克刚。以如此睿智的梅尚方,肯定不会将将自己不信任的人派遣出去。既然不是这样,那又为什么派自己出面?
稍稍一想,顾峰似乎有点明白了,纪委恐怕也不是铁板一块,顾志辉案,肯定不可能是一件单纯的贪腐案,背后涉及权力场,甚至有可能盘根错节。任何一起腐败案,只要查下去,全都拔出罗卜带出泥,肯定牵出一大串。
这是完全可以想象的,《西游记》中常常附带上天有好生之德,修炼一个神仙或者妖精不容易之类的话,其实,真正修炼一个官员才不容易,每一个官员的背后,都有一张网,这张网就是圈子,或者有些人所说的权力结构件。某一个官员烂了,这个图子或者结构件如果还完好无损,都是绝对不可想象的。这个图子或者结构件如果仍然想保持貌似完好无报,就只能有一种办法,外科手术,将这烂掉的一个除掉,以保证整个图子的完好。
顾志辉之死,是不是某些人善后的结果?如果是,那就说明,顾志辉背后的那个圈子,其实已经渗透进了专案组。
若真如此,就面临一个问题,派谁去查这个案子?派市纪委书记梅尚方去?梅尚方是市委常委,他如果出动去下面县里,不事先知会人家,那是对人家的轻视,会影响上下司之间的关系。如果知会人家,你来了一个市委常委,人家怎么着也得派一个县委书记或者县长作陪,大动干戈了。
何况,一个双规人员自杀,便派市委常委、纪委书记去查案,有点***打苍蝇的味道。不派梅尚方去,派某一个处长去?若是对专案组成员完全信任,自然没话说。若是专案组的负责人有可能是个内鬼,派个处长,根本就不起作用,级别低了。让纪委***陈友辉出面进行这次调查,似乎是比较理想的选择。
但毕竟是自查或者内查,纪委自己查自己,显得有点名不正言不顺。于是,梅尚方请唐明州给水幕怜打了电话,让顾峰陪同查案,这自然是最好不过。这实际也是梅尚方请的尚方宝剑。
一点顾峰有些不解,正所谓好死不如赖活着,顾志辉的案子就算再大,也罪不至死呀,如果只是几万,大概也就是几年至多十几年,出来之后,还可以再创一番事业。再不济,也可以保有一条命。人嘛,谁不爱惜自己的生命?他干嘛要自杀呢?他问梅尚方,顾志辉的案子,已经完全查清楚了吗?
梅尚方实话实说,像这种案子,时间又这么短,要想查清楚,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犯罪嫌疑人自己坦白,侦查部门根据其供状一件一件去核实,否则,很难短期内查清。具体到顾志辉案,外围调查,确实取得了一些进展,基本已经查清了顾志辉所拥有的财产以及落实了几件受贿案。但顾志辉本人,至今还心存幻想,始终没有开口。顾峰说:既然他还心存幻想,那就不应该会自杀呀。
梅尚方说,问题就在这里。直到昨天,王会庄实际上还在努力,希望得到一个他乐于见到的结局。可以说,此前没有任何自杀迹象,甚至连消极的态都感受不到,别说绝望情绪。
顾峰说,以前我也接触过几个有过双规经历的犯人。据他们说,你们办案,有一套严格的程序,尤其杜绝双规对象自杀方面,做的工作非常细致,甚至会专门安排人陪着双规对象睡觉。所以,双规案,犯罪嫌疑人双规期间自杀的事,极少发生。
梅尚方说,是这样。办一件双规案,我们通常都会安排三个小组,一个是审讯组,一个是生活组,一个是外围调查组。通常情况下,我们会将一个小型宾馆包下来,或者是将某宾馆的某一层楼包下来,整个专案组,就住在那个空间里。三个组各施其责,互相是不能串联的。也确实像你说的,生活组有一项重要职责,就是晚上陪双规对象睡觉,防止他们自杀。而且,晚上值班的,往往是两个人,一个人睡一个人守旁边,轮班。双规案也不像外面传说的那样恐怖,双规对象接受双规期间,待遇其实是相当好的,比我们办案人员的待遇要好得多。他们提出的许多生活上的条件,只要不是非常出格,我们通常都会满足。比如想吃什么想喝什么等。
顾峰说:“就是呀。既然这么严格,顾志辉怎么还能自杀?”
梅尚方说:“这就是我们要去弄清楚的。”
顾峰问:“他到底怎么死的?”
梅尚方说:“上吊死的。用床单在吊门梁上。”
顾峰问:“负责看守他的人呢?”
梅尚方说:“睡着了。”
这种说法,多少显得有点滑稽。屋子里有两个人呢,按照规定,有一个人是必须醒着的。一个活生生的人在房间里吊死了,这两个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自隘的人会非常痛苦,无论此人有多么大的意志力,到了最后的弥留之际,自我控制都会完全消失,此时,别说生命的本能会令其剧烈挣扎,就算是肌肉的反射性活动,也可能弄出很大的动静来。何况,专案组又不仅仅只是这么几个人,很多人都住在一起呢。
顾志辉双规被关到宁海县一个比较偏僻的乡镇,当时顾志辉是作为涉嫌顾峰绑架案而被抓起来的,有可能送往看守所。后来问题越查越多,而且越来越复杂,为了审讯方便,干脆把他单独关在一家有四合院的乡村小宾馆里。
这家宾馆人住得少,房间也多,调查组的同志们也不起住在那里,工作需要嘛,没办法。
从宁海县城到小乡镇,需要一两个小时,在路上吃了餐便饭,耽误了一点点时间,到达专案组所在的红云宾馆,已经快上午十一点了。
纪委所办的案件特殊,通常都是租用宾馆作为办案场所。而纪委租下的宾馆,通常都会进行一番特殊改装,因此,各级纪委,通常都有一家专门用来办案的宾馆。
顾志辉案是异地办案,纪委只好临时租用条件相对适合的红云宾馆。红云宾馆在宁海县一个偏远的乡镇,一幢五层楼的建筑,专案组包下了整个二楼共十三个房间。为了保证其封闭性,专案组对这一层楼进行了改装,
在楼梯口安了一道铁门,只要铁门一关,这里便与世隔绝。平常别说双规对象不能轻易离开,就连审讯组成员,也是有纪律规定的,必须一样过着全封闭的生活,所有的电话被集中保管,所有人不能走出这里。稍稍自由一点的,是生活组,他们负责全组人的生活必需品采买等。
陈友辉他们去时,二楼的铁门开着,虽然没了这道屏障,也没有了双规对象,专案组的成员,仍然留在铁门里面,谁都没有出去。铁门边摆了把持子,有一名警察坐在持子上玩手机,见到他们过来,那名警察主动站起来,问道,是陈部长吧?
陈友辉主动与那名警察握手,说:“你好你好,我是陈友辉。”
那名警察说,我是宁海县公安局的,我姓曾。
听到说话声,县公安局专案组的人分别从不同的房间里出来。人虽然多,大家却很讲秩序,出门后便站在门口等着,并没有立即迎过来,直到有两个负责人出来,领头走向陈友辉,其他人才跟上来。
最前面那个年纪大一些,很有领导干部的派头,后面那个比较年轻,大约和顾峰的年纪差不多。陈友辉等人迎着他们向里面走去,门口那名警察又坐了下来。显然,他的职责,就是看管那扇铁门。里面的两个人加快了脚步,迎过来,向陈友辉问好,并且握手。他们都不认识顾峰,发现陈友辉身边跟着一个外人,两人显得有点意外。
陈友辉介绍说:“这位是顾峰同志,唐市长和梅书记派他陪我来的。”
又向唐小舟介绍这两个人,那个年纪大些的叫曹满江,年轻的叫汪修农。
曹满江是省纪委的一名老资格处长,是第一批进入公安工作的,从事纪律检查工作已经几十年,曾有几次提拔***的机会,但最终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国,未能如愿。他是宁海县最有经验的办案专案,顾志辉专案组的执行组长,同时主持审讯组的工作。汪修农是省纪委的一名年轻的副处长,他是专案组的副组长,协助曹满江工作,并且主要负责生活组。
听了陈友辉的介绍,曹满江显然愣了一下,立即换上一副热情的笑脸,主动伸出手来,说:“哦,顾峰同志,您好。幸会幸会。”
顾峰和他握手,感觉他的手有点凉。唐峰说:“曹处长,你好。”
曹满江说:“你能来,是对我们工作的大支持,我代表这里的所有成员,对你和陈部长的到来,表示欢迎。”
曹满江握过手后,轮到汪修农了。汪修农上前半步,双手与顾峰相握。唐小舟明显感到,汪修农的手用了一些格外的力量,似乎要向他表达什么,到底想表达什么,他一时摸不透。陈友辉显然不太喜欢这些虚套,对曹满江说:“带我们去看看出事的房间。”
曹满江领头,领先半步走在梅尚玲前面。汪修农又落后半步跟着梅尚玲,也可以理解成他领先半步领着唐小舟。大家沿着走道向前走,越过四个房间,到了正中间。房间门开着,里面没有人,对面一扇门里,走出另一名警察。曹满江向梅尚玲作了介绍,这名警察便和陈友辉等握手。
顾峰看了看,这个房间,在走道的正中间,左右两边,一边有四个房间,另一边有三个房间和厕所。对面有六个房间和一个会议室。门是那种包过的木门,普通的球头锁。和现代酒店略有不同的是,门上有气窗。气窗也不知什么人发明的,倒是可以令室内亮堂,却有两大弱点无法克制,一是安全性。某些梁上君子,很容易弄开气窗爬进去,使得门成为摆设。二是保密性,气窗上往往安有玻璃,若是角度适当,很容易从气窗上看清里面的一切,对隐私保护没有好处。正囚为如此,现在装修已经不再用气窗了。由此可知,这家宾馆,一定是有些年头了。
陈友辉站在那里,伸手指了指门框的顶部,问道:“顾志辉在这里吊死的?”
曹满江说,是的,用床单吊死的。他指了指里面的两张床,其中一张床上没有了床单。他说,就是那张床上的床单。
陈友辉问:“床单呢?”
那名警察说:“在县公安局”。
陈友辉又问:“门是开着的还是关着的?”
警察说:“我们来的时候,门是开着的,尸体已经被放了下来。”
曹满江说:“当时第一时间要救人,所以,我们把人放下来了。放下来后,才发现已经断气了。当时,我们采取了一些措施,一面施救,一面对现场拍了照片。全部过程,也都录了像。除了放下尸体以及施救时有点混乱之外,其他的都保持现状。”
陈友辉转头看了看那名警察,问道:“我们可以进去看看吗?”
警察说:“我们对这个房间的取证工作,基本已经完成。不过,陈部长若要进去,最好其他人留外面。”
陈友辉明白了,这是不同意她进去的另一种说法。毕竟是现场,不进去也好,他便站在外面。
顾峰向里面看,这是那种老式的招待所房间,房间比现在酒店的空间大,却简陋得多,里面的陈设十分简单,正对门是一扇不大的窗户。窗户显然是后来改造过的,由以前的木窗换成了铝合金,窗外有防盗护拦。窗户下面,摆着两只单人沙发,很旧很老式的那种。沙发中间,有一怅木茶几。房间里摆着两张单人床,靠门的这张床上没有床单,只有褥子和被于,另一张床的被于很乱,没有叠过。床的对面,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也是很旧的。
桌子上没有电视机,没有茶杯没有电水壶甚至没有洗漱用具以及晾晒的衣物,房间里自然也没有洗手间。唐小舟的感觉是,这个房间,显得特别干净,一般宾馆房间有的东西,这里全没有。
陈友辉站在那里,问道:“昨晚谁值班?”
立即有两个人从唐小舟身后走到了前面,不约而同地说:“是我们。”
陈友辉自然认识这两个人,但顾峰不认识。陈友辉便向顾峰介绍。高些的那个,叫丁春阳,部队转业后进入县公安的。矮胖的那个,叫薛靖海,大学毕业后进入纪委,目前是县纪委的一名科长。陈友辉介绍的时候,两人毕恭毕敬地站那里。介绍过后,陈友辉说:“你们谁说说,是怎么回事?”
薛靖海看了看丁春阳,丁春阳似乎有顾虑,顾峰感觉到他的身子向后缩了一下。薛靖海于是说:“我和春阳负责晚上值班。昨天晚上,我值上半夜班,春阳是下半夜班。春阳睡得很早,我们吃过晚饭回到房间,随便聊了几句,春阳就上床了,我还和他说话呢,他已经睡着了。那时大概也就八点来钟。”
陈友辉问:“顾志辉当时在干什么?”
薛靖海说:“顾志辉虽然没有睡觉,但已经上床,坐在床上,背靠着墙,双手抱胸前,看上去像是闭目养神,也可能思考什么。不过,时隔不久,我发现顾志辉睡着了,开始打鼾。我上去帮他把衣服脱了,扶着他躺在床上,又替他盖上毯子。”
陈友辉问:“你替他做这些人时候,他没有醒过来?”
薛靖海说:“我不知道,我感觉他没有醒,但也可能醒了,故意装作没醒。”
凌晨两点整,一盘蚊香烧完了,薛靖海又重新点了一盘,再喊醒了丁春阳,和他交班。两人一起走到顾志辉的床前,看了看他。顾志辉睡得很好,发出轻微的奸声。无论日夜,这个房间的门,一直都是开着的,为的是外面的人,随时都能看清里面的情况。丁春阳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走出门,出去上厕所。薛靖海等丁春阳回来后,才睡到了丁春阳刚才睡的床上。
他非常困,很快就睡着了。他睡着前,丁春阳坐在沙发上看书。等他一觉醒来,发现丁春阳坐在沙发上睡着了,再看旁边的床,没有顾志辉。他吓了一大跳,立即一跃而起,向外一望,发现门上吊着一个人。他大叫一声,立即扑过去,抱住了顾志辉,又叫丁春阳快点过来帮忙。丁春阳醒来后,也吓坏了,立即上前,将床单从顾志辉颈部取了下来。这时,专案组其他人惊了,过来一看,顾志辉已经死了。
丁春阳说,他平常值班都很警醒的,但昨晚不知怎么回事,特别困,吃过晚饭,就觉得眼皮打架,所以,回到房间,立即上床睡了。薛靖海将他叫醒,他人是起来了,睡意却没有赶走,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便坐在沙上睡着了,直到薛靖海惊叫着把他喊醒。
看过现场,接下来进了会议室。还是介绍情况。顾峰一直认真地听,仔细地记,始终
没有说一句话。除了薛靖海和丁春阳介绍的情况之外,其他人介绍的情况并没有特别之处。走道的铁门是锁着的,而且用的是两把大铁锁,钥匙分别由组长曹满江和副组长汪修农保管。两人都证实,钥匙没有问题,是刑警队来了之后,他们才将铁门打开。也就是说,当晚绝对不可能有人进来。其他人则证实,没有人听到有特别的声音。
晚上,顾峰和陈友辉以及陈友辉带来的那个同事三个人一起找专案组成员单独谈话。总体上说,晚上所谈,和下午所谈大同小异,惟一的区别于,有人提供说,讯问顾志辉的时候,曹满江显得比较急躁。
顾峰并不觉得这话有什么特别,陈友辉到底经验丰富,她紧紧地抓住了这句话,问怎么急躁。对方说,可能方法上有点粗暴。
在梅尚玲的一再追问下,才总算是弄清趁了。
因为急于突破,曹满江会拍桌子,甚至推操顾志辉,昨天下午,又一次讯问的时候,曹满江走到顾志辉面前,用手托着顾志辉的下巴,说:“你不要以为你不说,我们就拿你没办法。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坐在台上,还能人模狗样,到了这里,就是垃圾一堆。”这时候,顾志辉往曹满江脸上吐了一口疾。曹满江被激怒了,开始动手打顾志辉,打的时间持续了几分钟,有拳打有脚踢,踢得顾志辉在地下打滚。后来是汪修农听到里面闹起来,赶过来拉开了。
后找曹满江单独谈话的时候,他一进来就向陈友辉检讨,表示自己一时失去冷静,犯了纪律错误,请求组织处分。
梅尚方不动声色,说:“怎么回事?你说一下。”
曹满江主动将昨天下午的事说了。他说:“这个顾志辉非常顽固,软抗硬抗,什么手段都使上了,还一直说他没有罪,他是被人打击报复陷害的。”曹满江本来就有些烦他,但一直克制着自己。直到昨天下午,他往自己脸上吐了一口痰,便再也忍不住,对他动了手。
曹满江说:“事后我非常后悔,可在当时,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竟然那么冲动,甚至可以说失去理智。”
第二天,陈友辉和顾峰等人去了宁海县公安局刊警队。刊警队提供了一份尸检报告,证实顾志辉确实是窒息死亡。因为尸体上有很多伤痕,开始刊警对这些伤痕非常怀疑,曾考虑是否存在外力强行令其窒息的可能。后来调查得知,当天下午死者曾被刊讯过,因此排除了这一疑点,结论为自杀。
陈友辉似乎不太满意这一结论,问道:“仅仅因为下午被刑讯过,便能排除外力致其窒息?”
刑警队的法医说:“之所以作出自杀结论,并不完全考虑下午刑讯的因素。主要一点,外力强制窒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个人的拼死挣扎,力量异常强大,往往几个大汉都按不住。所以,真的是外力强制窒息,别说同一层楼的人会听到巨大的动静,就算是同一幢楼,甚至是附近的人,都应该听到动静。刑警队对这个案子非常重视,不仅调查了专案组成员,也调查了当晚红云宾馆住宿的其他人,包括服务员,走访了附近的居民,他们都没有听到特别的声音。”
陈友辉进一步问:“有没有可能既听不到声音,又能强制窒息?”
法医显然对陈友辉这话有点不满,他指着几幅照片说:“你可以看皮下出血点,这些特征,全都说明一点,这是窒息死亡。你再看这些勒痕,这是挣扎形成的。这说明什么?说明死者上吊前是活着的,死亡到来之前,他曾挣扎过,但不强烈。如果死者挣扎,而旁边有人强制的话,那就可能形成两类特征,一是死者身上的勒痕会完全不同,二是强制的人,可能因为死者的剧烈挣扎受伤,比如身体的某处有划伤或者瘀伤。我们检查过专案组所有成员,他们身上,都没有。”
顾峰多少有点明白了。既然专案组成员身上都没有瘀痕,说明顾志辉的死亡,并没有人实施强制行动,既然没有强制,自然就是自杀。
中午吃过饭,顾峰准备返回。陈友辉还需要留下来,所以,他让自己的司机送顾峰。显然,陈友辉有些话想对顾峰说,他便让司机开着车跟后面,他和顾峰肩并着肩慢慢向前走。
陈友辉说:“我知道你很敏锐,对这个案子,你有什么看法?”
“对于办案,我完全是外行,你问错了人。”
陈友辉说:“我们之间也不用藏着掖着了,我知道你有想法,说说看吧。”
言至于此,顾峰再推却就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他缓缓开口:“我与顾志辉曾经是同事,与他交往过一段时间,而且还因为他的缘故,让我被绑架了。我理解的顾志辉,是相当凶猛而且有能耐的。”
陈友辉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本来他绑架我这件事就已形成了刑事案件,应该受到法律的惩罚,可是后来他不仅没有被关进看守所,反而做为双规对象被送到了宾馆。我们都知道,双规与刑事案件是有本质区别的。
陈友辉若有所思,眉头皱了起来。
“所以说顾志辉即便是人被双规了,但是并不代表他就彻底完蛋了。”顾峰看一眼陈友辉,不知道这样的话他听不听得懂。
“你指的是……”
顾峰点了点头印证了他的想法:“如果说我们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么他的自杀是不是有疑点?”
陈友辉摆了摆头,说:“我们办案和公安办案不同。公安打交道的惯犯多,那种人几进宫,心理承受力比较强,普通的审讯手段,还真是拿他们没办法。而我们办双规案,那些双规对象身份特别,以前是他们在台上指挥别人,现在却沦到别人来审问他们,心理落差非常大。”
顾峰能够理解他的意思,几乎所有的贪官,无论是那些死挺的,还是一进来就什么都说的,有一点是共同的,那就是心理的崩溃。这种崩溃,不一定是本人的性格原因,也不一定是专政机构特有的压力造成的,我认为,根本原因在于这些人有了对权力的强烈依赖以及一旦失去权力之后那种巨大的不适应造成的。
陈友辉明白顾峰能够懂得言外之意,权力是官员们的精神支柱,是他们的脊梁,一旦失去了,崩溃就是必然。所以,他们办案,一般都只是和对手磨耐心,打心理战,用尽办法告诉他们一个残酷的事实,他曾经用以呼风唤雨的权力,已经不再属于他了。当这些人彻底明白这一点之后,崩溃也就发生了。崩溃之后虽然也有继续顽杭的,可这种顽杭,意义已经不大。
“我不否认,也有极个别动手的,大多是年轻人,他们容易急跺。曹处长是我们队伍中经验极其丰宫的纪检官员,办过很多的大案要案,还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事。”
顾峰说:“我不记得是个什么人说过,一个人突然改变了自己一贯的行为方式,必然有极其深层的原因。”
陈友辉问:“你觉得曹满江的打人事件,不是偶然的?”
“一开始我就有这种感觉。刚才你说了那些之后,我的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
陈友辉说:“坦率地说,我也觉得这件事很奇怪。”
顾峰说:“除了这种感觉之外,我还有一个感觉。毕竟一个人死了,而且是上吊死的。我听说,就算是那种砍头死的,脑袋被砍下来在地上滚,身子还会挣扎好一断时间的。今天上午,刊警队的那位法医,其实也证实了这一点,顾志辉在死亡到来之时,有过挣扎,可是,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如果顾志辉曾经异常强烈地挣扎过,别说惊醒其他人,同一房间里的两个人,为什么没有被惊醒?如果像法医所说,顾志辉虽然挣扎过,但并不烈,那么,一个人临时前都不强烈挣扎,到底需要多大的意志力?”
陈友辉说:“这也并非不可能。我曾办过类似的案子。一间房子睡了五个人,有一个人上吊死了,其他人却完全不知道。”
顾峰说:“看来,我是外行了。这只是我的感觉,对不对,我也不知道。我本来不想说,怕影响你们办案。既然你问起,我不说,就是对不起你了。”
陈友辉停下来,主动伸出手,说:“非常感谢。你路上小心。”
顾峰和他握手,说:“我们县城见。”
汽车悄无声息地开到他们身边停下,陈友辉替顾峰拉开车门,顾峰向陈友辉挥了挥手,道声再见,钻进了后座。陈友辉将车门关上后,汽车迅速向前滑行,陈友辉还站在那里,向他挥手致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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