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白天都没有审讯。顾峰倒是不安起来。
他心里如雨后的空气一般透着亮,知道蒋万华这帮人不会给他安生日子,整个就一门心事,变着法儿整他,目的也只有一个,让他承认自己贩毒那件事情。
以前也曾接触过一些审讯的细节,见到某些贪官收钱时贪婪无比,什么事都敢做,什么话都敢说,什么钱都敢收,最终被立案,人家还没动刑,他就撂下了,那时还心存一种鄙夷。可如今他才知道,这种日子,真不是人熬的。他也因此特佩服那些革命前辈,确实是特殊材料制成的。他相信,如果不是水幕怜极其突然地出现在面前,给了自己一丝希望,他可能早就熬不住,胡乱承认了。他现在特别能理解为什么会出现屈打成招。
人是需要精神旗帜的,只要他觉得水幕怜在自己身边,在为自己自己洗清冤屈而活动的时候,自己心灵领空的精神旗帜,就高高飘扬着。他甚至觉得,如果不是水幕怜的及时出现,他可能已经向蒋万华交了白旗。她既然是他的精神旗帜,她的出现,就有了一种符号性意义。如果他在此时交了白旗,那实在太对不起她的努力了。
顾峰的预料不错,他们果然改变了时间。直到晚上十点,蒋万华提人来了。
就算是用尽手段又怎么样?此时的顾峰,已经不再是刚进来的顾峰,他知道水幕怜正在外面为自己努力,也深信水幕怜的活动能力。同时,水幕怜还暗示他,为他努力的还有很多人,他并不是孤立作战,他有实力强大的后备军。如果他不能咬着牙挺下来,他觉得自己连想起水幕怜的名字都不配,也对不起那些在外面替自己奔波的人。
这帮人也够狠的,他们似乎已经失去了周旋的耐心,上来仅仅问了几句,便开始上手段。安顿顾峰坐下后,蒋万华根本没有坐到前面的审讯台上,而是站在顾峰面前,再一次问道:“想好了没有?死撑下去,对你没什么好处。”
顾峰说:“你要的东西我不知道,你让我说什么?”
蒋万华突然将桌子一拍,说:“你不要认为我们就拿你没办法了。”
顾峰说:“那是你们心虚才会有这种想法。”
蒋万华说:“不说是吧?看来,你是逼我们用点手段了。”
说过之后,蒋万华摆了摆头。他身边的两个男人向顾峰走过来。顾峰意识到自己又要受皮肉之苦了,霍地一下站起来,说:“你们不能这样,这是违法的,我要控告你们。”
那两个人一下子将他按下来,迅速脱了他的衣服,仅仅只留下内裤。接着,他们扭过他的双手,右手从腋下绕到后背,左手从左肩绕到后背,将两只手的一个手指铐住。顾峰知道这种铐法,叫书童背剑。因为双手呈不同方向绕向后背,被铐的人十分辛苦,双手会不自觉地用力往回抽。而使用的是塑料手铐,只要被铐者稍稍用力,手铐就会回收,越铐越紧。时间长了,被铐的手指,可能会因失去供血坏死。
铐好后,蒋万华指挥那两个扶着顾峰,在椅子上坐下,说:“你的脸色发青,说明你怕了?”
顾峰冷冷地笑了一声,运动着全身的神经,让自己进入高度的紧张状态。
蒋万华说:“怕是可以理解的。如果不想受罪,我建议你还是老实和我们配合。”
顾峰仍然像以前那样,一言不发。
蒋万华冲一名手下摆了摆头,那名手下立即拿出一把刷子类的东西,伸到顾峰的腋下,轻轻挠了几下。那东西看上去像是刷子,但前端的毛很柔软,挠着腋下,顾峰奇痒难耐,忍不住大笑,身体扭动。如此一来,双臂也动了,手铐便扯住了他的手指,钻心的疼。
蒋万华说:“怎么样?现在就说,你会少受点苦。”
顾峰不再回答,他担心自己答了,鼓起的气会松。
蒋万华于是挥了挥手,那个拿刷子的纪检干部,再一次伸出刷子,在顾峰腋下身上一阵猛挠。那滋味实在太不好受,他再一次大笑,又拼命地躲,结果,整个人倒在地上。那名纪检干部还不松手,跟过来继续挠痒。顾峰无法控制地挣扎,越挣扎,手铐的作用就越大,十指连心的疼痛,难以忍耐。偏偏身上奇痒,他一会儿叫一会儿笑,难受得想死的心都有。
蒋万华坏笑着,说:“滋味怎么样?是不是比你泡妞好玩?再来一下好不好?”
顾峰以为他会像猫玩老鼠般玩几次,没料到他的话音刚落,又一次开始了。
身体在不断地告诉顾峰,承受已经到了极限,不能再撑下去了,否则,系统可能崩溃。此时,他便想着水幕怜正在外在
替自己活动,想着徐雅文为了自己奉献太多,他的脑子里,一次又一次重叠着她为了救自己出去和那些臭男人握手的画面,因此恶狠狠地对自己说:“顾峰,你如果熬不住,你就不是人。”
蒋万华的心情糟透了,自从他开始审讯顾峰,就已经把其他日常工作放到了一边,做为一个公安局长,这本身就是一种失职,按道理他也不应该自己亲自审讯,即便是一起真正贩毒案,也会由下面专案组组长带队执行。但正因为这并不是一起真正的贩毒案,所以他才更要亲自审讯。丁大山一再叮嘱他,成败就在这一次,要想上升或者沉沦,就在顾峰的身上。要知道顾峰这般难搞,打死他也不会来淌这一趟混水。
离开审讯室的时候,天上在下雨,这雨细细密密的,能够感觉到雨丝,却丝毫感觉不到声音。因为无风,雨便不飘动,颇显得机械,扯着一条条的直线,鬼子进村般悄然而来。令人无趣。
他不想吃饭,甚至连水都懒得喝了,驾驶着那辆旧别克,向洛衫镇驶去。此刻,蒋万华的心情,就像是阴雨的天,没一处晴朗。
又一个晚上过去了,会不会有收获?他已经无法指望了。真的没料到。顾峰细皮**的,平常整个一公子哥儿,却也有这种铮铮铁骨。他如果再不开口怎么办?自己还能有招儿吗?四十八小时车轮转,这可是他最后一招了。
往洛衫镇路口转弯的时候,电话突然响起来。蒋万华一把抓过电话,先看一眼号码,然后接起来。简单的问候结束,对方便说,有一个不太好的消息,省检今天上午的检察长例会上,有一个议题。
蒋万华问,什么议题?
对方说,水幕怜向薛顺勇提供了一份报告,要求聘请代理律师跟进这桩案子。
蒋万华说:“开玩笑吧。”
“你千万别大意,这件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蒋万华说:“能复杂到哪里去?县官不如现管,就算她水幕怜有通天功,我们还没有关门功?”
尽管如此,蒋万华还是有些心烦。水幕怜能弄出个东西送进省检,这件事本身就不简单。他相信,高层自然会有人阻止此事,加上根本没有这样的先例,此事被批准的可能,应该是不存在的。问题在于,有这个女人在那里上窜下跳,自己这方面又没有办法撬开顾峰的嘴。这么拖下去,总是后患无穷。
对方再三对他说,不管能不能批,这总不是个好信号。我担心,越往后越复杂,你那边一定要抓紧时间。大家都绑上战车了,这件案子,你如果拿不下来,后果你是知道的。
蒋万华说,是是,我知道。我保证。
对方口气有些不善,说,你保证?你拿什么保证?给了你一个月时间,你也就现在这个保证而已。
蒋万华说,当初,我说过,这个方案不可行的,可你们……
对方根本不容他多说,打断了他,说,算了,不说这些了,总之,你要知道一点,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建议你去买本挂历,好好地算着时间。
蒋万华心里本来就郁闷,接到这个电话。更加的不爽。将车子打倒,转回审讯室。刚走进审讯室,就一眼看到坐在椅子上的顾峰像一摊烂泥以及手下那几个人精疲力竭的模样,便知道这一晚上又是什么进展都没有。那一瞬间,蒋万华不知哪来的气,半句话没说,将手上的那只小包往桌子上一杵,走过去对着顾峰抡起了耳光。
顾峰完全处于半昏迷状态,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只是感觉到身体的晃动。他想做出一点反应。身体完全不受精神控制,动作迟缓。
蒋万华原想将顾峰狠狠地揍一顿,转而一想,他现在像死猪一样,揍了他,大概也没有感觉。他改变了主意,走到一边坐下来,点起一支烟。直到烟抽完,他也没有说一句话。他在思考,这场审讯到底应该怎样进行下去。等他扔掉烟头,再看顾峰时,发现他已经睡着了。他顿时大怒,走上前去,扯住他的头发向上提。顾峰全身一震,醒了过来,然后睁着一双迷蒙的眼睛望着蒋万华。
蒋万华说:“你这是何苦?你这样硬撑,到底能撑多久?不如痛快点,反正横竖都是要进监狱的,进了监狱,就不会像现象这样受罪了。”
顾峰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老子有机会,肯定日你娘。”
蒋万华勃然大怒,几步跨过去,准备再次对他实施暴刑。可到了他的面前,发现他对于刑罚已经麻木,整个人极其迟钝,自觉这样玩也很无趣,便悻悻地停下来,想了半天,才说:“你要日我娘?那我太欢迎了。我正担心我娘一个人在天堂孤单寂寞呢。不过,我有点
担心,你死了之后,只能进地狱,上不了天堂。是吗?”
顾峰极其艰难地说:“我估计你很快就要下地狱了,到时候,你们母子,岂不是天地阻隔,永远没法超生了?”
顾峰永远是高傲的,他这一辈子,大概就没有向过不合理的事物低过头,所以在仕途上,才会特别不顺。其实在社会上生存,很多事情原本就没有所谓的合理性,有句老话叫:“存在的就是合理的。”顾峰到底年轻,没有搞清楚这个道理,所以才会不断受阻,不断地遭遇各种不幸。
好在他遇到了水幕怜,这个女人可能命中注定是他的贵人。在部队里,她成了他的首长,在政府办,她成了他的领导,然后,又成了他的恋人。这一切的一切,好象就是早就命定的。从这一点来看,我们又不得不相信,好人会有好报这句话。
蒋万华没有与顾峰深交过,但从这些日子接触,他也隐约感觉逆天而行是一件多么吃力而不讨好的事情。这次,他也觉得自己有点利令智昏,违背了基本的处世原则,但既然走到了这一步。他是没法回头了。只得硬着头皮往前闯。
他说,你想过没有?现在你是囚犯。我是办案官。
顾峰立即改了曹雪芹的一句诗,说:“今天审我人笑蠢,他日审你知是谁?”
这话让蒋万华心惊肉跳。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就算前面荆棘遍地,他也只得硬着头皮往前闯。此时的蒋万华,已经没有任何法律底线,惟一的底线,就是逼迫顾峰就范。他很清楚,这是摆在他面前惟一的出路。你以为你有机会?他冷笑,却笑得有些尴尬。说,我看,你还是准备下半生过另一种日子吧。
顾峰说:“事情还没有完,到底谁去过另外一种生活,这个谁也说不定。”
蒋万华的心再次咯噔了一下。顾峰之所以敢这样说,也是吃定了蒋万华,认定他这一次,根本就咬不死自己,仅仅伤点皮内而已。等他有机会反击的时候,那就不是一点皮内之伤了,而是生死之难。蒋万华心里也很清楚这一点,顾峰现在是被自己关在笼子里,成了病猫,一旦有机会让他出去,他定然会成为猛虎。
和顾峰周旋一上午,身心俱疲。普通人以为审讯犯人是斗智斗秀,以前,蒋万华审讯过很多犯人,确实是猫玩老鼠,兴致盎然。可面对顾峰则完全不一样,仿佛被审讯的不是顾峰,而是他蒋万华。这种内心的煎熬,别人是无法体会的。临近中午,另一个小组来换班,蒋万华才站起来离开。
刚刚坐上汽车,手机接到一条短信。这条短信显然发来多时,只是因为他关机了,才在他的门口徘徊,一旦他将门打开,它立即钻进来了。短信只有一句话:省检已批准水幕怜的申请,尽快制定对策。蒋万华的心绪原本就很坏,这条短信,让他更加的坏了。他突然恶狠狠地骂了一声,准备回宾馆换身衣服,然后出去放肆一回。岂知回到房间,又遇到当头一棒。他才刚刚进门,就看到丁大山正坐在房里喝茶。
他正要找丁大山算帐了,虽然他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可是如果不是因为他,他怎么会淌入这趟浑水。但还没有等到他开口,丁大山说话了:“水幕怜找了个律师来跟进这件事情,你知道不?”
“刚刚接到通知,我说你们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让她闹到省检去?”
“水幕怜做为一个空降的县委***,这恐怕不是你我能够控制的。据我所知,市长唐明州与她关系不错,或者这是她得以一直坚持的信念。”
“那又怎么样,陆友同还是市委书记呢,他还要求着我们来办这件事情。”
“之前是这样没有错,但现在只怕有些不一样了,要知道薛顺勇从来不会为了谁而去包庇,更不会为了还某个人的人情而去立案,这次省检会允许水幕怜去请律师跟进案子,这本身就说明了一件事情,中心点开始往水幕怜这边开始偏移了。或者说,往唐明州这边开始移动了。”
蒋万华也明白这个道理。他接下去:“他们是不是掌握了一些证据,来推翻我们?”
“现在还不好说,毕竟要知道,贩毒案与其他案子不同,一般的证据都不能让省检来插手这件案子,现在只能说各方面可能施加了压力,让省检不得不做做样子。只要我们一直咬紧牙关,坚持有污点证人招供,并且在进一步调查当中,他们也拿我们无可奈何。”
蒋万华也明白这个道理,现在的关键点在程琳身上,所以不管怎么样,一定不能让他们找到程琳。洛衫镇这个地方,虽然偏僻,而且山势陡峭,藏个把人没有一点问题,可是不知怎么回事,他在去洛衫镇的路上,总感觉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所以他决定把程琳转移个地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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