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智彧我们打个赌如何?”
陈宇自信的微笑落在冯智彧眼中,那是说不出的一种嘲讽。
但正如守护冯智彧的张将军所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就算他有杀了陈宇的心思,现在也绝对不可能在数十个莽汉当中脱身而出。
心中暗暗唾弃一句,冯智彧红着脸怒道:“你说便是了!我跟你赌,但你要保我性命!”
陈宇依旧是那一副贱贱的笑脸,连连点头的同时,他驱散了身后的家丁,指向了不远处的一个小亭子。
“看到那个亭子了吧,我不会劫杀你,只要你能不回头地走过去,那我们之间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如何?”
‘有这等好事?管他的,只要不杀我,走便走一遭!’
冯智彧如是想着,直接翻身下了马。
在陈宇的盛情相邀下,冯智彧终于走上了陈宇为他留下的那一条路。
就这样,一步、两步、三步......一直走了十步,竟然真的如陈宇所言,没有任何人劫杀他,连一点干扰都没有!
心下狂喜的冯智彧这回又明白了,在他的认知中,陈宇应该是惧怕冯昂回来以后的报复,今日只想要落一下自己的面子罢了。
在不远处的亭子内,应该有箱箱金银珠宝,美酒佳人等着自己去享用呢!
放松下来心情的冯智彧轻呼了一口气,抬脚便要走出下一步来。
可就在他脚还未落地的时候,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声惨叫!
惊得冯智彧立马缩回了那条腿,看向身后。
还好没有走太远,冯智彧仔细分辨后才发现,原来刚刚还紧张地看着他的张将军,居然被陈宇从背后一刀插死了!
如今的陈宇正拿着一张白色锦帕擦拭着手中鲜血,顺便还摇着头。
“你这憨货,我只答应放过冯家三殿下,你又是哪根葱,居然还敢站在这里赖着不走了?!呵!死有余辜罢。”
话音落下,陈宇的眼睛也再次抬了起来。
“冯三儿啊,你慢慢儿走别着急哈,实在不行的话你就回头来,我们可都等着你回头呢!哥儿几个,你们说是不是啊?!”
“哈哈哈!对,三殿下快快回头来,我好割你头颅去领赏钱!”
“殿下莫要中计,还是快来我这里吧,我刀法好,绝对无痛割头!他们都一下砍不透,那人的脑袋啊,半吊在胸前,哎呦哎呦的,真是......”
诸如此类的话,实在是太多了,直把冯智彧吓了个半死!
作为王公贵胄,冯智彧当然是听说过这些关于砍头趣闻了的。
但那时候他也就是当一乐子,与大家笑笑就过去了。
怎曾想现在此事居然到了自己的脑袋上,简直比被杀还要可怕。
强忍着哆嗦,冯智彧再不敢回头了。
至于那一路护送他来的张将军,冯智彧已经抛在了脑后,连想都不敢多想。
步子接着迈出去了,但冯智彧身后的声音却一点儿没停下来。
从一开始的威胁,到后来变成了嘲讽。
“哎呦,你看你看,这将军的眼睛还没有闭上!”
“可不咋的?冯三殿下,冯三儿啊!在咱们广州城,那可是出了名的急公好义,有着贤公子之称的。现在居然连为他死的将军尸身都不愿收,你说人怎能闭得上眼呢?”
“呵呵别说了,我看这老小子纯粹就是假仁假义,当初咱先生就已经看错了他,现在只不过是正常反应罢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冯智彧这才恍然大悟。
那些家丁说的话肯定不是自己心中所想。
试问一个连大字都不认识的家丁,怎么可能说出‘急公好义’这么有文采的话来的呢?
定是那陈宇在申诉当时他自己内心的委屈,冯智彧不由点了点头。
想到这里,冯智彧赶忙回过头来,对陈宇抱拳作揖,朗声歉然道:“陈先生在上,请受冯某人一拜!冯某知错了,是我辱先生在先,先生责罚冯智彧,我无话可说。但请先生放冯某一命,他日我定当厚报于先生。”
到了这个时候,冯智彧却好像有点不怕了。
对面的陈宇眼睛微微一亮,但却并没有什么过多的表示。他还是之前的动作无二,一只手抬过胸前,示意冯智彧继续向亭子里走。
冯智彧自以为消了些陈宇的怒气,便赶忙头也不回地快步向着亭子走去。
自始至终,冯智彧一直都认为,那黑暗的亭子里定会有一顿酒席等待着他。
可刚走出还没有两步,冯智彧便听到‘哎呦’这么一声!
说时迟那时快,冯智彧根本没有任何反应的机会,当头盆不知道什么,便已经泼在了他在残留着笑意的脸上!
“哈哈哈!我去王老三,不是让你倒我粪桶去了吗?你怎么来这儿了?”
“哎呀!先生,哎呀实在是对不住啊,刚刚我确实是去倒粪桶了。可是路过门厅时,小翠儿说前院有热闹看,我这不就来了吗?可这,谁曾想......诶?那位粪人兄台是谁啊?”
“哈哈哈哈......”
一句话又一次惹得在场所有人哈哈大笑了起来,可怜那冯智彧哪儿受过这般折辱呢?他回过头来,整个人疯狂地颤抖着,肾上腺素随着加速涌向了全身。
“陈宇!!!你这般折辱我!难道我要杀了你!!”
陈宇可是受过突厥少可汗叠罗支折磨整整四年的人,他能忍得了粪桶加身那可以说得过去。可冯智彧从小都在蜜罐儿里长大的,冯昂最喜欢的就是这么一个三小子。
武功家庭嘛,想要安邦定国,就必须有这么一个文人儿子才行。
可想而知,冯智彧平时是怎样的骄纵。当时就算他已经意识到陈宇此人不简单了,却也只是派下人追了追,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折在这种人手中。
看着冯智彧蹒跚跑来的身影,陈宇双手抱在胸前,歪着身子懒洋洋地说道。
“当初做此事的时候,你就应该想到事后会怎样了。现在玩儿什么里个儿愣?跑来也好,正巧我想着玩儿够了,差不多该让我们冯三殿下去‘战死沙场’了。哼哼......”
好像光怕冯智彧听不懂似的,一旁站着的马超跟上前一步说道:“先生,唐刀和观看的百姓已经准备好了。冯三殿下恐于北唐百里军勇武,从我慕容府后门悄悄溜走,不料被对方发现,半路截杀致死。您看这本子如何?”
陈宇之前还柔和的线条也逐渐刚猛起来,可别小看陈宇的杀气,他如今可也算帝国赫赫有名的一员猛将了!
“过线,杀之!”
“遵令!”
就这么一来一回,让冯智彧本已经渴望决死的心,硬生生给清明了回来。
此时的冯智彧张着大嘴,几乎是一句话都说不完整,就这么瞪着眼睛死死地指着对面的人群。
“你,你们......你,僭妄!!哇!!呜呜,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想阿耶,呜呜呜......”
冯智彧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微不可闻,只能他一人自言自语般。
见状后的陈宇有些看不上地摇了摇头,歪着脑袋对旁边的亲卫马猛命令道:“将这将军体面地埋了吧,给做个礼,免得后人不认得。”
“可!”
马猛显然还有点不太服气,不过陈宇并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去罢!他......尽忠职守了。生前,他也曾是我大唐的将军。只不过生错了地方,跟错了人罢。去吧去吧......”
有些意兴阑珊,陈宇挥动着袖摆快步向着亭内走去。
而那满脸屎尿,已经呕吐半天的冯智彧此时此刻也看到了陈宇的步伐。他惊喜地抹擦下来一脸的污秽,赶忙超过陈宇,快步向前跑去。
结果......
“哎呦!”“啊呀!”“不好我又绊倒了!”
已经满身恶心的冯智彧再不管那么多,他就泼在自己身上的是水,而不是那些臭屎。
现在的冯智彧再没有了任何面子可言,他只想要跑到亭子里。
暖暖地洗个热水澡,喝一杯温好的大唐烈酒,洗刷一下内心所有的阴暗。
只可惜,当他挂着微笑,一脚踩在那亭子入口的时候。
马超的身影突然出现,一把闪着寒芒的唐刀猛地刺入了冯智彧的腹部,并不断地搅动着什么。
来自于腹部的强烈刺痛感让冯智彧惊恐万分,他知道自己要死了!
他能清晰地觉察到,整个身体的力量,在随着不断喷涌而出的鲜血流失着。
他张着嘴相要说话,但声音发出来却成为了一连串的‘嗯啊’,这样无序的声段,根本无法让原处的人听到。
就在这时,一只大手突然盖在了冯智彧的嘴上,让他连最后一点点声响,都发不出来了。
紧接着,陈宇阴森的脸遮掩着月光压了上来。
“嘿嘿,我说放过你了,但他可没说哦。”
见冯智彧气息虽乱,但整个人精气神儿还有,陈宇有点恶趣味地将嘴附在对方耳边,小声说道。
“对了,在你临死之前,告诉你一个秘密罢!你当初确实应该信了那傻子冯智戣的话。我确实叫陈宇......火炮的那个陈宇,火车的那个陈宇,大破吐蕃的那个陈宇。大唐少年侯爷的,那个陈宇!可惜,呵呵,已经晚了。现在的你嘛......带着秘密去死吧!”
陈宇从未有过今日这般爽气,盖着冯智彧嘴巴的那只手微微颤抖着,那种复仇的爽快让他欲罢不能。
之前惨遭泼粪,百般折辱,甚至在慕容府受到的白眼,都在此刻化为了一团烟云!
“呵呵呵.....哈哈!!!啊哈哈!”
这是冯智彧此生最后听到的声音了,再无声息之前,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一滴血泪从眼角滑了下来。
谁都不知道冯智彧在死前究竟想到了什么,但大家都明白,这个广州城内不可一世的翩翩少年,就此陨落了。
带着无限的眷恋,带着无限的遗憾与愤恨!
“呼~”
陈宇仰着头,长出了一口气!
其实冯智彧想得没有错,黑漆漆的小亭子内,确实是有一桌温好的酒席。只可惜,那并非给他准备的。
陈宇有些疲累地一屁股摔在了石凳之上,轻轻抬手将马超招到脸前,小声吩咐了起来。
“告诉百里,计划已成,立即撤退。‘百姓’滞留在南门便可,待我信号在做打算......哦!对了,把这家伙给了百里,长孙知道怎么做。”
即使是万般疲惫,陈宇眼中那智慧的光芒却一点儿都没有淡灭。
在冯昂援军星夜兼程,狂奔回广州的大环境之下,陈宇竟然一点儿都不慌张,好像所有的事情都与他无关一般。
目送走了马超,很快门口‘哒哒哒’的马蹄声也消失不见。
安下心来的陈宇端着温热的就,轻轻抿了一口。
“该回来了吧......”
‘彭!’
“哈哈!!!哇哈哈!!陈先生!您说的太对......呜!这什么味儿啊!”
那被冯智彧以为早就死了的慕容晟竟然迈着八字阔步,大步流星地来到了陈宇面前。
虽然路上有点熏人,但从对方通红的脸蛋上不难看出,这家伙还处在兴奋当中呢。
抢过陈宇手中的温酒,慕容晟一仰头便灌入喉头!
感受着食道反馈来的股股辣意,慕容晟兴致不减地夹了一口菜压在口中,接着对陈宇含糊不清地讲述了属于他的故事。
“哈,呼!舒服,陈先生咱慕容氏有您真的是祖宗保佑啊!还真给您说着了,今晚北唐大军果然轰破了南城墙。出奇的是,唯有那百里延嗣一支骑兵冲了进来,硬是将守城大军催了个慌不择路啊!我依照您的吩咐,带领百姓躲在城外的角落,竟然没有遭到波及。哦!对了,北唐军跟您说的一样,不要城池,从南门出去了。您这边怎么样了?!”
显然陈宇杀冯智彧慕容氏是有定论的,否则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陈宇这么胡乱施为。
陈宇含着笑点了点头,顺手给慕容晟夹了一筷子肉。
“公子宽心便是,如今二虎已死一只,另一只还要承受不援恶名,和破城之罪。这纷乱的广州城啊,想来过不了几日,便要易主咯!”
至此,慕容晟终于明白陈宇的‘良苦用心’。
之前的他一直以为,陈宇只是为了复仇,才会力排众议,一定要亲手杀掉冯智彧。
现在看来,如果冯智彧不死,那事情还真有些难办呢!
又以为想通一切的慕容晟有些动容地站起身来,对陈宇纳头便拜。
“先生!晟误会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