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如长孙、陈二人所料,长江南岸几乎所有渡口、岸堡尽数失守。唯有苏州、洪州、黔州三个最大最繁华的城池还在坚守着。
只是三大城池兵力极度匮乏,真正能打个有来有回的,也就唯有秦怀道所在的洪州了。
另外两城内府兵在秦琼来时,就已经被抽调一空。可援军却只给了秦琼,并未补充到当地城池去。
可能也是没想到大军败北会这么迅速吧。而今两城只能通过长江,不断将城内百姓运往对岸。
想来距离破城之日,以不久远。
作为全国上百万军队的枢纽,大唐王朝的京畿长安得到消息的时候,却已经是第二天去了。
可预想得到,李二当下震怒万分,他果断下令。
八百里加急的圣旨,连着一部电报机一同,比来时更加迅速地向洪州而去。
另一边已经要登上高原的李恪则接到电报命令,即刻派兵驰援黔中道首府黔州。
李二朝堂上知兵之人不知凡几,大家都懂,一个堡垒好攻破,但如若是两个犄角齐头并受,则冯昂就算天兵下凡,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吞了两路大军。
况且如今的李恪手下俨然就像个小朝廷一样,武有牛进达急先锋在前,文有魏征辅佐在后。这样的阵营,比之秦怀道要好了不知道多少倍的。
至于陈宇......李恪已经告诉给李二去信了,大致将陈宇已经骑兵突入战局的事情叙述了一遍。至于陈宇到现在去了哪里,连李恪自己都不知道,更甭提上报了。
事情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已经有些进退两难了。
李恪实际上收到的是两个人的命令,一个人当仁不让,就是当今的皇帝李世民。
第二个则是被李恪引为师长,推崇备至的陈宇。
陈宇的意思很明白,包括刚刚回来的传信兵的意见。就是让李恪固守待援,千万守好了剑南道川蜀地区。不要被吐蕃和南唐两面夹攻,使得刚刚收回来的大片土地又一次沦陷敌手。
可这就与李二的放弃剑南道在长江以南的大面积国土,迅速驰援保存实力相互违背。
可想而知此时的李恪究竟是有多么艰难,听李世民的固然没错,但从他内心和这一段时间与剑南道百姓的接触来说,李恪宁愿放弃黔州。
这样前后思量之下,李恪最终也没有决定出听谁的。
毕竟还是刚刚及冠,李恪并没有李世民亦或者两世为人的陈宇那般果决。
结果就是,李恪打发走了五波信使,分别朝着陈宇可能到的方向而去。
益州兵则分为两拨,一波由段志玄副将带领的六万大军,回追益州。等陈宇决定究竟如何选择后,他将直接领命而去。
另一波还是以牛进达带领三万先锋,李恪领中军十万,魏征为军师,程怀默为后军火炮大将的阵容,极速向高原而去。
只可惜现在正行进当中的李恪不知道,陈宇等人的速度十分迅猛,再加上他还带着十数精锐护军将校相随。
在五路信使都未追上的时候,陈宇已经领人钻进了岭南道密密麻麻的丛林当中了。
回头看着率领着三千骑兵万匹骏马的长孙冲,陈宇笑着上前狠狠地对他抱了一抱。没有任何离别的言语,接下来他看向了大病初愈的百里延嗣。
这是百里延嗣在那一场战争后的第一次露面,经历了诸多磨难之后,百里延嗣现在看起来已经有了一种大将的风韵,那不动安如山的感觉之中,隐约流露出点点锋芒。
也正因为此,陈宇才敢放心与长孙冲分别。
“百里,一定要听长孙先生的话。遇事多多谋略,莫要冲动。我先行一步,你等行军尽量隐秘。如被发现,则务必要毙敌于当场,不可泄露丝毫。”
这就是陈宇分开的目的,万匹军马奔腾而下,定会惊扰岭南诸地。结果很可能连广东城都进不去。而他们此行的目的之一,就是要迅速救援秦琼。
所以陈宇才兵分两路,大队裹蹄含枚,尽量隐蔽行军。他自己则翻山越岭,抄近路尽快抵达广州城。
众所周知,岭南乃苦寒之地。
即使是在陈宇大力发展海船的现在,岭南都没有发展到预期的效果。当然了,这与冯昂的自私与不配合有着极大的关系。
毕竟大唐集团要插手的事务繁多,一旦将经济命脉都给了大唐集团,那未来很可能冯昂自己都没有出兵的本事了。
所以从江南西道刚入岭南,风景立马就是一变。从开始平坦的水泥大道,变为了崎岖不平,甚至根本无法走人的原始丛林。
且这丛林可不是陈宇等护军之前训练的那种林子。
由于常年雨水浇灌,高大的灌木丛上布满湿滑的苔藓。人手抚摸上去的话,还未等借力,就要被甩下来。
抬头看了看那好似从未出现过的阳光,陈宇有些疲惫地缓了一口气。抬眼再看身后的士兵们时,他们也已经困乏到了极限。
此前骑马时还好,至少困了大家能相互维持着休息休息。现在的密林当中,体力完全无法补充,还要一路披荆斩棘向那毫无出路可言的方向穿梭,这简直就是一种精神和体力上的双重折磨。
“原地休息一下吧,不准生火,二队找寻夜宿物资,一队搜寻食物,一个时辰后集合汇报。”
趁着双腿还有些许感觉,陈宇赶忙蹲下身开始放松肌肉。他身边的众人也是一样,缓慢地舒缓着一身疲倦。
这些都是陈宇的理论知识使然,过去训练的时候很多人以为项目完成,就可以休息了。可每每一到这个时候,陈宇或者高城就会来坏他们的好事儿。
喝水不准喝多了,不准就地坐下了,放松筋骨了等等。
开始时还会有人偷偷懒,做点表面功夫。但随着第二天那种手脚僵硬,剧痛无比的后遗症出现后。这种现象也就没有了,反而放松筋骨成为了护军最为享受的一种欢乐时间。
这也足以看得出来,他们平日里究竟有多么刻苦。
如肌肉记忆一样,三十多名将士十几人一队,被自己带队的护军将军领走,开始四处搜索。陈宇也终于可以坐在地上,享受一下午后的阳光了。
他的所有丛林经验,几乎全部来自于前世的纪录片。也正是得益于那些各国的特种兵,陈宇才得以少走很多弯路。
就像午后准备过夜一样,山里的天暗的十分快。
几乎就是一打盹儿的时间,当陈宇刚缓过神儿来的时候,远处的山林已经擦黑了。也正是这时,士兵们陆陆续续地走了回来。
能够看得出来,他们是累的够戳。手中的食物却少得可怜,有人提着几根蚯蚓,有人拿着些不知名的白色碳水化合物。
不过这里就有一个分别了,跟陈宇来的十几个护军头目,吃的全部都是从山里找寻到的东西。而临时从骑兵当中征调的十多个士兵,则吃的是早先预备好的干粮。
能从他们低眉顺眼的神情中仔细分辨的话,还是可以看得出来,这些新来的都十分厌恶吃虫子这一件事情。
陈宇并没有进行演讲的欲望,轻轻挥了挥手,操着干涸的嗓音下命令道:“吃吧,吃完之后,小队长领着自己队员,搭建临时住所。”
话音刚落,陈宇就已经把一只不知名的黑甲虫丢进了嘴里。
‘嘎巴嘎巴’的声音让人作呕,尤其是在嘴里突然爆浆的那种口感,如若放在平时,就算打死陈宇,他都不想碰这种东西。
但今时今日,就算是再好享受,陈宇也不得不享受这虫子大餐了!可别看只是一只大黑甲虫,那可是陈宇路上十分努力才攒下的一只蛋白质。
很希望能够再将晚餐停留片刻,只是,虫子也就那么点儿大,去头掐尾拽了腿,剩下的除了汁液,连个残留都不能给的。
陈宇内心稍稍颓然,但面上却掩饰的不错,看起来就像吃了一顿大餐一般。
护军的其他将士则更是如此,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没讲陈宇当初的戈壁训练呢!
由于不能生火,所以热水是不用想了,就这么合着衣服,陈宇爬上树干,与护军进行了一晚猴子般的生活。
在接下来的时日里,这样地狱般的生活依旧是众人的主旋律。
短短的十天时间,就拿陈宇身边一个壮硕的将军来说吧。他进丛林之前估摸着怎么也得有一百八十多斤,等再出来的时候,衣衫褴褛不说,整个人都凹陷了下去。
这时候称一下的话,可能一百二都有些费劲!
当然了,这还不是最恐怖事情,三十多人,真正走出来的只有十八条好汉。其中护军完整编制地走了下来,剩下那些骑兵壮汉们尽数死在了那可怕的丛林当中。
“呵!知道我让你们训练的重要性了吧,未来,我希望你们中的某一些人,能够为我大唐训练出一支真真正正的!能够打硬仗的丛林山地野战部队,到那个时候,冯昂也就再无依仗了。”
拍了拍旁边已经精瘦的汉子,陈宇不无期待地憧憬着未来。
陈宇的话让所有人都唏嘘不已,确实是这样的。很多此前大家从没想过的问题,就比如陈宇为什么坚持让睡在树上什么的,大家都只是习惯罢了。
而就在之前的几天里,有些怕蛇的骑兵会在夜晚悄悄下树,直接躺在地上睡觉。这样既舒服,又暖和。可是当众人第二天起来的时候,那些躺地上的人,已经变成了空有骨头的皮囊了。
还有更加可怕的泥水沼泽,从外表上看根本看不出来。许多士兵不喜欢用棍子探路,走路有时也走不成一列。
有一段时间,陈宇总是丢人。
此丢人可非彼丢人,一个活生生的士兵,突然一下子,就在你眼前消失了!这都是常有的事儿,走到后来的时候,大家都已经麻木了!
就算有人满背的水蛭,都懒得去管。
越是无所谓,越是呆滞,就越会死人。这成为了一个无限循环的死结,许许多多的人就像是行尸走肉一样,一步一步走向死亡的深渊。
终于来到了广州城外,但护军将士们却没有一个人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他们太累了,原本这些人于当地土著还有不小的区别。
但这一路走来,靴子灌水闷脚换上了草鞋。铠甲有碍行动丢到了一边,原本帅气的将军内衬也被无处不在的树枝,泥土折磨到破烂不堪。
龙精虎猛的人再怎么经得起折腾,也都瘦成了骷髅架子。粗略地看起来,他们竟然和那些出入城门的南蛮野人也差不多的样貌了。
自嘲地摇头一笑,陈宇没想到,他竟然连假装都不需要了。
有意思的是,整个岭南大军疯狂推进,在前线打到不可开交的时候。作为大后方要命之地的广州,如今却歌舞升平,甚至连丝毫戒备都没有。
陈宇几人缴了城门税,连身份证都不用看的,就被放了进去。
事到如今,陈宇也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事实证明,骑兵部队并未被发现,或者已经杀的人够多了。
接下来,就要看两位主将怎么运作,才能将冯昂给拽回来了。当然,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长江沿岸必须保证不丢失的情况之下。
只是陈宇不知道,现在距离冯昂陈兵江边,已经过去半个月了。这半个月间,首先被破了的就是苏州,大量的财富一下子涌入冯氏家族。
整个军队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奋勇攻城。
本来应该在山峦之间,易守难攻的黔州,也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毁于一旦!!
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本应该去支援黔州的李恪大军,也并没有如预期那般,冲上高原。
并非军队战斗力不行,或者吐蕃人太多。而是不知为何,唐人越往山上爬,就越难受!
最严重的一天,大军未经历任何阻碍,却一下子躺下了上千人!
这样的情况之下,李恪也只能停下了大军的前进步伐,开始思索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