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涉大少爷性命,没多久的功夫,那慕容管家与陈宇等人已经聚集到了房内。
断断续续地听着那士兵的汇报,事情的过程终于浮出了水面。
其实也不难理解,慕容氏的大少爷本就是从文之臣子。他比慕容晟年长五岁,入朝为官已经许多年了。
前阵子大军北上,文臣武将都觉着这是个建功立业的机会。
为了巩固自身的势力,慕容氏几乎把家里能搬出来的都搬了出来,包括这个大少爷都做了一个所谓的,冯昂的门下侍郎。
这个侍郎可和大唐六部当中的实权侍郎不一样。南唐这个侍郎仅仅只是,侍奉冯昂做日常军政要务的郎官。
之后冯昂北望受阻,在秦怀道所防御的洪州寸步难行。
于是冯昂便派遣他身边这位亲信,郎官慕容氏去刚刚破防的黔中道调兵。
不想半路却被有心计的秦怀道所伏击,整个小队全军覆没。
这也就有了陈宇先前所看到的那一幕。
屋内哀叹和低声哭泣的声音不绝于耳。
陈宇心里明白,现在后院还不知道呢。一旦后院听到之后,那对于整个南唐而言,都绝对是一场席卷颇巨的政治风暴。
身处风暴眼当中,陈宇却隐隐有些窃喜。
这一次,身为二公子的慕容晟,怕是要一举成为整个南唐的权力核心了!
见慕容晟还在无声地流泪,陈宇悄然来到慕容管家身边,进献了他的谗言。
“管家,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啊。如若城内都知道慕容大公子死了的话,那二公子可就危险了啊!”
管家不愧是老一辈的阴阳人了。
前一脚还特悲伤呢,后面他就已经收起了眼泪,有些不适地看向了陈宇。
“因何?”
陈宇在得知老管家的贪得无厌之后,这段时间那是竭尽全力地舔这老头。
各种珍馐,只要是陈宇能贪污到的,他绝对会壮着胆子统统丢给慕容管家。
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老管家不倒台,陈宇在这家里就不会被下人告发。
也正是出于对陈宇的信任,或者是‘喜爱’吧,慕容管家并未就陈宇不悲痛来说事儿。
陈宇见状赶忙解释道:“管家老叔,咱们慕容氏在城内那是竖敌颇多。而且大少爷的死,我觉得很有问题。你想啊,殿下若是让大少爷送信的话,为什么没有派兵保护?只有咱们慕容家自己的护卫,那不是摆明了找死吗?!如今二少爷成为了家里的嫡长子,万一......那慕容氏可就......”
这种事情,陈宇都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老管家若再不能懂,那管家这一职位他就白当了!
“可!可老爷是不是也有危险!不行,我,我的去找主母!”
老管家的一句惊呼,一下子将附近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而这样也正是陈宇所期待的效果,他并未有压低声音的想法,直言道。
“糊涂啊!管家老叔,不能这样了!您告诉主母,主母一定会立刻举办丧礼,甚至大肆宣扬!老爷人在北面带兵,身边将帅十指难数,现在肯定不会有什么大事儿的。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稳住局势,誓死也得保护住二少爷才是啊!”
这回慕容晟已经回过了味儿来,他愤怒地一巴掌拍在了陈宇的后脑勺上,跟着话说道:“不行!大哥阵亡北地,怎可不告不丧?!你小子,再说我就剥了你的皮!叔父,我跟你去告吧。”
可不论慕容晟怎么拖拽,那慕容老管家脚就像生了根一样,就是不走。
只见老管家眯着眼睛,摸着胡子思索了片刻。待慕容晟还想说什么的时候,老管家已经抬手阻止了他。
“少爷您不要说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大少爷了。虽然一应资源要老爷说了算,但家中护卫什么的,老头还是可以决定的。那陈小子说的有道理,现在发丧,有心之人定会作乱。家中无人,若少爷您再出什么问题的话,我们慕容家可真就承受不起了!”
说着老管家已经反手抓住慕容晟的臂膀,将他拖到了身边,并转头看向陈宇方向。
“去!把门关上,让你两个哥哥守着,不准任何人进来!”
还好刚刚院子里没有别人,否则可能老管家现在就要大开杀戒了。
此时的屋内只剩下了三个人,老管家、陈宇、一脸不可思议的慕容晟。
陈宇挠了挠头,为有些冷清的现场打开了些许局面。
“少爷您现在已经不是可以任性的时候了,如今整个慕容家的安危,都在您身上的。且刚刚咱们还恶了那大殿下,不得不防啊!”
整个广州城只有一个大殿下,那就是冯智戣了。
其实从名字就可知道,戣,兵器也,古称之谓‘一人冕,执戣,立于东垂。’
此人本就是个杀伐果断之辈,再加上某些催化,极有可能让他误以为,在冯昂的准备当中慕容家已经开始倒台。
或者慕容家直接投靠了三殿下。
陈宇从回来到现在,心绪都是不宁的。
原因就是这个翻脸比李二还要快,行事愈发狠辣的年轻人。
慕容管家在听到陈宇说恶了大殿下之后,他整个人都抖了一下,张嘴便问。
“你们,你们,要命咯!陈宇!你说,怎么会恶了大殿下呢?”
可惜不论是陈宇还是慕容晟,都没有再解释一遍的欲望了。陈宇抬眼看着一直未说话的慕容晟,就这么死死地盯着。
如果慕容晟现在还执迷不悟的话,那他就只能另寻他处再作打算了。
不论之前关于冯智戣的话,还是关于慕容氏家族的情形,陈宇都一点没有撒谎。甚至陈宇巴不得直接慕容家掌权南唐,他胡乱搞一通也就成了。
也没让陈宇等多久,有些心烦意乱的慕容晟就发话了。
“你们都出去吧,我想考虑一下,我现在很乱。”
见老管家还想要说什么,陈宇一把将其拽出了房间,留慕容晟一人呆呆地坐在房内,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出门以后,陈宇这边也就开始,为老管家解释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从编造的那个师父开始,当然了故事还是要说孙老头的。反正一个人的师父也是师父,两个人的师父也不差这一个徒弟。
用陈宇的话来说就是,他和北方的那个陈宇是同门师兄弟。不过两人没见过面,孙思邈收他的时候,那个陈宇已经下山了。
也许他算是孙老头纪念北方陈宇的一个替代品吧。
作为小师弟的南蛮陈宇,和师兄学习是迥异的。他身上皆为谋权之术,没有功夫,但对历史那是格外的熟悉。
这也就塑造了另一个极端版本的陈宇。
一段话把那慕容管家忽悠的,不论听什么都是狂点头不止。
老头本来就是信任陈宇的,毕竟这广州本地土话,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成的。
且陈宇如果真想隐瞒些什么,他完全可以不叫陈宇,不出谋划策不是?
当然最重要的是,老头子引陈宇为小辈,他觉着自己还是可以明是非把控到陈宇的。
所以到目前为止,慕容府内最为信任陈宇的人已经出现了。慕容老头连想都不想,直接向陈宇下达了一个秘密指令。
这条命令也正是陈宇一直以来引导的功劳。
“居然选择让我接近三殿下冯智彧,呵呵......这家伙名字到有几分文采,就是不知道这真人,是否如传言当中那样聪慧呢?”
信了陈宇的鬼,那慕容老头也是病急乱投医,竟然将大少爷的腰牌甩给了陈宇。让陈宇自行挑选府内财库,尝试接触一下传说中的三公子。
如果慕容府老爷慕容六合居中坐镇的话,他是决计不会同意这般计谋的。本来慕容一家就是从龙老臣,他们根本就不屑于理睬那大殿下或者三殿下。
二人当中任何一个人上位,都还是要依靠他手眼通天的慕容氏。
只可惜,府内其他人现在已经不这么想了,起码慕容晟已经默认了陈宇等人的想法,否则他大可直接赶走陈宇,去找那大殿下赔罪。
背景不多言,陈宇在琳琅满目的仓库当中走了一大圈。挑挑选选大半天,却没有任何心仪的,或者直接说他想要送给那三殿下的东西。
稍加思索,陈宇最终还是选择自己动手。
这个自己动手并不是说他要做什么,而是他出思想,找了专门捉笔五十多载的慕容管家来撰写。
一个十分简单的礼物完成,简单到慕容管家费心了半天,硬是要给陈宇再装裱一番才行。但却被陈宇严词拒绝了。
一路小跑地躲过了老管家的围追堵截,陈宇就这么轻装上阵,只是换了一身文士衫,就向着三殿下府跑去。
依旧是敲门递帖子,依旧是来人引领入府。
和以前登门拜访不同的只是身份的替换,以及待遇的不同。
像陈宇这样籍籍无名的小辈,高门大户的三殿下压根儿也没有见他的欲望,如不是有慕容府的大名震着,可能陈宇都没机会进里面喝一口茶的。
没有任何颓然的感觉,陈宇就这么抱着他的字副,慵懒地坐在榻上等待着府内小厮的传唤。
不愧是‘王子’住宅,城内青壮年皆已北上伐唐,可三殿下府内还是人声鼎沸,呼和练武的、嚷嚷读书的声音不绝于耳。
听到这里,陈宇不由发出了一声感慨。
“呵!果然这地主和县衙还是有区别的,就是不知道,那慕容六合是否看清了现状呢?”
话音刚落,一个小厮匆匆而来,拍开大门就对陈宇做了一礼。
“先生久等了,我家殿下得知先生是从慕容府而来后,甚是欢喜。殿下已经推掉了后晌的所有事项,只希望与先生畅谈天下,还望先生移步敬贤居。”
每一个大宅子,在自己家里都会起些名号。这是汉人的共通点,这位冯姓三殿下当然也不能免俗。
又是一路穿行,虽然三殿下府距离慕容府那样的宽阔,还差一点。不过从设计角度,或者美感上而言,三殿下显然完胜了慕容宅院。
欣赏着沿途漂亮的小桥流水,陈宇不禁感慨万千。
在这个时候,远在万里之外的长安城还是一片冰封呢。同为一国之地,广州却满园春色,如诗如画。
陈宇是陶醉不完的,那所谓的敬贤居实际上就是冯智彧会客厅,与之前所在的客房茶室距离并不远。
在到门前的那一刻,陈宇突然感觉自己有点像,春秋战国时期的纵横家。天下大势分分合合,尽都出自那纵横家的莲花妙口。
感同身受的陈宇收拾了一下身上衣物,尽量让自己显得更加从容一些后,便昂首挺胸一步跨向屋内。
可正当陈宇第一脚进入门槛之后,他的身形却突然一歪!
‘要糟!’
心下沉沉地暗呼叫一声,陈宇再不顾姿势如何,毕竟狗吃屎可就更没形象可言了。
熟练地使出了猴拳中的前冲滑步,陈宇一头便冲进屋内。
‘吧嗒!’
当这个声音,连带着脚下丝线崩断的触感一同袭来的时候,陈宇顿觉通体的冰凉。
这回,已经来不及再有什么想法了。
且看他才刚刚脱离那湿滑的地面,身子都还没有站定。断了的丝线已经牵动了机关,高高挂在屋顶的一个木桶连带着阵阵恶臭,直接当头泼在了陈宇身上。
同时周围已经响起了阵阵讥笑。
“哈哈!!哈哈哈!三弟,我就说这护卫有意思吧?!你还不信。”
“哈哈,是啊大哥,就这样子的还能来当说客?看来那慕容氏也活该倒霉呐!”
“不过三弟啊,这种傻子,你准备怎么处理啊?”
场面当时就是一静,陈宇也终于缓慢地,满眼怒火地抬起了头。
杀人不过头点地,陈宇从来没让人如此捉弄过!
两世为人,这屎尿齐流,当中出丑的样子,有轻微洁癖的陈宇从未感受过,更从没有想过!
要知道,即使是李二当面,要杀要寡也就是一句话的功夫,怎可能让他落魄到浑身粪便呢?!
一甩脸上湿腻腻的污秽,陈宇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张口便道。
“山外青山楼外楼,敬贤歌舞几时休?
暖风熏得贵人醉,直把广州作雍州!今日之耻,我陈宇没齿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