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中的风异常湿冷，携带着一股枯枝落叶的味道。
不同于竹屋四周那被火把照亮的山林，佟珮此刻身处罗山西侧半山腰的一个密林中，俯瞰着下方那隐隐的火光。
夜风将她的斗篷拂起，底端边缘处卷了些许枯黄的落叶碎屑，在她身后，一道低沉的嗓音缓缓响起。
“大人，宣苒等人已经避开了山中所有的人，找到了罗山中的那个军工厂。”
佟珮呼吸很慢，掩在宽袖斗篷中的手指缓缓蜷起，裂帛般的嗓音从干涩的唇瓣中吐出。
“嗯，放信号。”
“大人，一定要现在动手吗？如今山中可是有着近万的金鹰卫，我们只有不到十人，这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一身夜行衣，几乎隐匿于黑夜之中的宣芒闻言声音微微提高了些，带着丝不可置信。
似乎也只有她眼里闪烁着的幽光能被捕捉，与那不甘的声音一起昭示着她的存在。
“还记得宣瑶是怎么死的吗？”
佟珮问道，粗粝冷冽的嗓音瞬间令宣芒仿佛受了一记重击，她不禁想起了去年之际，于华丽的宫殿门前，看到的那具人首分离的尸体。
凶器不过是一根琴弦，宣瑶放出了那枚信号弹，而后便被沈楠竹无情绞杀。
而那个杀人凶手，现在就在山中，她们的眼下，那火光的中心处。
她不止是杀了宣瑶，还有雪山之上的无数姐妹，那场雪崩，死了那么多的人，全都是因为一个沈楠竹！
想到这，宣芒的眼中便涌起了埋藏在心底的怨毒，但她却没让自己完全被愤怒和仇恨掩盖，仍旧保留着一丝冷静。
“下面不止有沈楠竹，大人！”
以十人对万人，即便宣芒再恨，也不会那般异想天开。
“逍遥还在这里，你想独自离开？”
佟珮冷冷转身，泛着死气的灰眸盯住了全身隐匿于黑暗中的宣芒，冷意将她包裹，宣芒深吸口了气。
“可是大人...这无异于以卵击石！”
她不敢反驳，最大的底气也就只是道出了自己的想法了，她是佟珮的人，不是玉逍遥的人。
她会帮着佟珮从冰宫中出来，但却并不想为了玉逍遥把所有姐妹的命都葬送。
但佟珮执意如此，她与已经找到了军工厂的那些姐妹，便也不得不...拼死一搏了。
宣芒在佟珮的死亡视线下，视死如归一般地掏出了她们常用的信号弹。
一簇绚丽的烟花于夜幕中绽放，那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个不详的信号。
佟珮于烟花绽放之际转回身去，低沉幽凉的嗓音随风溢散，飘过宣芒耳尖。
“擒贼先擒王，未必就不可能...”
远方传来了沉闷的爆炸声，轰轰隆隆的持续了很长时间，佟珮看着下方那逐渐有了移动趋势的火光，苍老的嘴角处勾出一丝诡异的弧度来。
火光中心，沈辞在看到了夜幕中突然窜出的那一道烟花之时，就感到了一阵不妙，冷冽眸光落到枪口之下的玉逍遥身上，敛眸思索。
然而转瞬之间，就在他突然想到什么之际，已经来不及了，爆炸声即便离得有些远，却就像在他耳边响起一样。
咬牙切齿的嗓音幽幽响起。
“该死，动爷的军工厂？”
里面所存的炸药虽然已经不多了，但都是大当量的，并且生产一直不断，此刻有多少威胁，谁也说不清楚。
无端的怒火萦绕在沈辞眉心，炸药毁了便也毁了，也不知道里面的人有没有察觉到那道信号逃出来些。
心中烦乱的少年没忍住又给了玉逍遥一枪，不是要害，却刻骨疼痛。
“你的人？”
少年冷眼无情，玉逍遥呼吸声异常沉重，痛苦地闭上了眼，被近距离击中的疼如同敲髓一般，片刻之后她才听清沈辞的话。
“你...觉得呢？”
沈楠竹在甫一看到那道信号之际就缩了缩瞳孔，这道信号无异于她的噩梦。
因为宣瑶，她差点就没能带着谢梅亭活着从雪山中走出，差点就死在了冰崖之下，若非沈辞与沐元溪及时感到，她此刻还不知道魂归何处。
此时再见同样的信号弹，沈楠竹眼眸中倒映过那冲天的烟花，握着剑柄的手攥得更紧了。
沈辞抬手压了压自己的眼帘，将杀意压下，从愤怒中抬眸，沈楠竹已然派北鹭带着周围的七成金鹰卫前往那处军工厂了，而地上如同躺在血泊里的玉逍遥，却还是异常顽固。
她刚刚的那一番话引起了些沈辞的回忆，对于她如今的变化更加不解了，可转而他也不想了解了，他只想知道他想要的东西。
“沈秋池到底在哪，山中到底还有多少人？”
玉逍遥刚刚便被他那句‘想多了...’所伤，转而又被果决的一枪和冷硬的‘你的人？’击中，她阖上了眸，凉笑出声，却根本不想回答。
“玉逍遥，你没机会了，别说你现在身受重伤，就算没有，你也赢不了！”
沐元溪虽然是去吸取那些四散的阴魂了，可也没有离得太远，再说她与沈辞现在有了生死契，可以是随时感知到彼此的状况和方位。
加上宣芒刚刚的那一记信号，沐元溪看到了之后定会快速赶来，无论对方到底有多少人，都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到时候就算青州的前朝余孽越过了庭州防线又如何，只要沐元溪在，她们就永远成不了事。
“呵，呵呵，你就那么信任她...她现在都不在你身边...”
玉逍遥怒然睁开眼睛，里面闪烁着浓浓的不甘。
明明上次在海边她是可以杀了她的，却被她莫名其妙的伤到了根基。
现在沐元溪又有了可以与岚伊相提并论的武力，对于所知不多的玉逍遥来说，那根本就是非人一般的存在。
可为什么会是沐元溪...为什么！
玉逍遥怒吼出声，即便肩处抵着沈辞的枪口，她也一手撑地强硬地坐了起来，另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衣摆。
伤口处原本已经适应了的疼又再次加重些许，她的衣服上已经很少可以看见白色的部分了，疯狂中透着一丝妖异诡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