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言一直站在城墙上,远眺长江的方向。
他在等船,等船上的灯火。
那是一个讯号。
有船,有灯火。
说明这里的变故,并没有传到对面江去,大周军队依旧按原先约定好的计划,渡江而来。
如若走漏了风声,今晚,大周军队理应不会冒险渡江而来。
若是明日再渡江,显而易见,事情败露,大周军队一上来,便会直接就把江边郡团团给围住。
到时候,只有等死的份。
只有在今晚打他一个措手不及,才有可能争取到缓冲的时间。
没有人来打扰苏言安静地观赏夜景。
众将领都各忙各的去。
便是李百户,都被苏言打发去帮忙,省得他在自己耳边呱燥,如此反而让自己心情更为沉重。
看来,并不是随便找个人说说话,就能缓解内心的压抑。
要不怎么说,知己难求。
不得不说,这帮在苏言看来就是酒囊饭袋的家伙,一旦接到军令运转起来,还挺雷厉风行的。
悦子与君子这两个‘小兵’,一直乖巧地站在苏言身后,与苏言一道欣赏夜色。
其实黑灯瞎火的,城外哪里来的夜景。
便是那江边的船家,这个时候,也已息了灯火歇息。
苏言不过是思绪良多,想找到黑夜中那盏指路明灯。
苏言在城墙上安静地发呆时,北城门下,一片忙碌的景象。
北城门附近居住着不少的老百姓,此刻统统被士兵挨家挨户地赶离了城北。
事态紧急。
士兵们对待不明所以,不愿离开的百姓,简单而粗暴,直接绑了押走。
生死存亡之际,没有人会管这些小事。
再说,被粗暴押走,总比葬身火海强。
待会这一把火,很有可能让城北变成火海,或者说是‘人间地狱’。
此刻,士兵们就在布置人间地狱。
桐油是古代战争必须的储备物资,也是寻常百姓晚上时分,掌灯所用。
因此,城里不缺桐油。
此时是正月,更不缺取暖用的干燥木柴。
士兵从城北百姓家搬出木材,摆放到道路的两旁,尽量放在不那么显眼的地方,并倒上桐油。
道路两旁的木房子,同样倒上了桐油……
苏言不甚去关心众将领们,如何去布置‘人间地狱’。
甚至他都不知道,赵千户领着一万的骑兵在哪里埋伏。
他还是坚持那个原则。
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士去做。
而他只需要负责‘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即可。
这逼装的……
他一点也不想装。
‘灰飞烟灭’的,那可是上万条活生生的人命。
如果有可能,他更想与大周将领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由他做东,到城里的青楼,一边喝花酒,一边谈一谈,也无不可。
能用银子解决的事,那都不叫事。
然而,那是不可能的。
战争的规则就是,不打到彼此肉痛,双方是不可能坐下来谈的。
大周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这次镇北王叛乱的机会,不狠狠咬上一口,是不可能甘心善罢甘休的。
镇北王早应该想到,引狼入室的后果。
大周不管镇北王谋反能不能成功。
对大周来说,趁乱削弱蚕食楚国,才是正事。
甚至很有可能一鼓作气拿下楚国。
大周的狼子野心,也只有镇北王利欲熏心看不明白。
或者,镇北王不是不明白,而是奢望着与大周瓜分楚国。
又或者,镇北王的目的不是坐上楚国帝位,而是灭掉楚国。
究竟镇北王如何想,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还有天知道。
正所谓,人在做天在看。
苏言很清楚,自己能做的,只有尽可能地拖住大周军队。
至于能不能拖住,让楚国百姓少遭受些战火,只有天知道。
苏言如此站在城墙上良久,已经进入了浑然忘我状态。
就连站腿麻了也不自觉。
这逼装的……
也不知道搬个椅子来
坐着装。
多舒服!
非要站着。
腿麻了吧!
苏言心里嘀咕着。
刚想吩咐悦子去给他搬个椅子来,却是看到了远远江面上,出现了点点灯火。
来了。
大周先锋军渡江了。
分不清此刻自己应该高兴还是难过,苏言平静道:
“悦子,去帮我搬张椅子来。”
悦子一愣神。
公子都站了大半天,这时候才想起来要椅子?
悦子搬来椅子后,苏言一屁股坐了下来。
“还是坐着舒服。”
“公子,是不是腿麻了。”君子体贴入微道:“我给你揉揉脚吧!”
“行,那就揉揉吧!”苏言没有拒绝君子的体贴,笑道:“省得待会逃命时腿脚不利索。”
于是乎,苏言一边享受着君子给他揉脚,悦子给他捏肩膀,一边注视着江上的灯火由远及近,心里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毕竟,他可没上过真正的战场。
曾经生活在和平的文明年代,对于战争中杀人放火之事,苏言心里始终难以接受,这是一种不能承受之重。
江面上的动静,众将领应是收到了禀报,纷纷登上城墙,聚集到苏言这里。
当他们看到此刻苏言正享受着,两个小兵模样的侍女按摩时,心里无不产生了一种荒唐的感觉。
太不靠谱了。
敌军都快兵临城下了,此刻竟然还有心思让侍女给他按摩。
这仗还怎么打?
不如都回家抱老婆孩子去。
没想到摄政王一向英明,竟然派来这样一个公子哥,充当‘主帅’领军,岂不是儿戏?
“诸位将军,都准备好了没?”苏言没理会众人异样的眼神,平静地问道。
“回苏公子,都已安排妥当,只等敌军入瓮。”钱将军回答道。
“既然如此,诸位,都随我去喝茶,留钱将军在此请君入瓮即可。”苏言从椅子上起身说道。
左右是等。
再说,如此多将领在城墙上,要是被敌军探子见到,定然就知道出了变故。
至于苏伯爵为何让钱将军在城门上等候,众将领猜不到苏言的用意。
不过在钱将军看来,如此轻松的工作,却是大功一件,何乐而不为?
钱将军心里乐开了花,马屁果然没拍错,苏伯爵真是照顾自己。
城楼里,苏言与一众将领说是喝茶,可这时候,谁还有那喝茶侃大山的闲情逸致。
苏言倒是浑不顾及众人感受,坐在首座上悠闲地喝着茶,甚至还让悦子俩姐妹,继续给他捶背按摩。
事到临头,苏言反倒是想开了。
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城楼里,时间在压抑的气氛中流逝,探子不断地进进出出,禀报大周军队的最新动向。
“报,大周先行探子已登岸。”
“报,大周先锋已靠岸。”
“报,大周军队全部登岸,先锋两千人已向我军奔来。”
“报,大周军队已开拔,距离江边郡五里地。”
“报,大周先锋在距离北城门两里地外停止前进。”
军情不断禀报上来,大周军队看起来一切井然有序,并没有任何的异常情况。
直到探子来报:“报,大周军队在北门两里地外停止前进,并开始安营扎寨。”
糟了……
情况有变。
敌军竟然没有按约定派人进城。
众人听到禀报的第一反应就是,大周军队发觉我军有异,安营扎寨准备明日攻城。
坑已挖好,敌人不到坑里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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