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房门的那一刻苏莱特的心还砰砰砰跳得飞快,脸上发烧、手脚发软。
稳了稳心神她又开始后悔,想问的都没问,想说的也没说明白,还撂下“一别两宽”的狠话。
可她真的放得下吗?
如果能放下,她又怎么会是现在这样的反应?
苏莱特拍了拍发烫的脸颊,快步往楼下走去,并没有注意路过一扇半开的门。那个人老老实实地“留着门”,且在脚步声靠近门口的时候在房间里放下了交叠在一起的双腿,却听着那脚步声又离他远去。
呵,原来只是路过,没打算进来。
他磨了磨牙,继续就着清冷的月色自斟自饮。
楼下的客用卫生间传出淅沥的水声,把喝得晕乎乎的莉莉丝心里的好奇勾出来。她踩着有些虚浮的脚步从餐厅摸到隔壁的卫生间,就着雪亮的灯光,苏莱特正对着镜子擦洗脖根处的血迹。
“喲,这是在哪儿蹭上番茄酱了?”莉莉丝把门关上,背抵在上面,笑呵呵地看着镜子里的人。
“嗯,估计是吃饭的时候不小心抹上的。”苏莱特顺着她的话往下编,拧大水龙头把池子里的红色冲干净,这才抬手去抓钩子上的毛巾。不想毛巾已经先一步落进了莉莉丝手里。
“你哄我呢,晚上的餐桌根本就没有番茄酱。”莉莉丝冲苏莱特呲牙,像是遭挑衅炸了毛的猫,“这倒像是被咬的。谁啊?这么重口味,不会是克罗莱尔吧?他是表达思念之情还是恨你另攀高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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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幸灾乐祸地问了一句,又接着叹了口气:
“可怜的小姑娘,你也是身不由己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想念那个假的克罗莱尔吧?我看他是真的疼你。唉,我也好想念他……”
莉莉丝向苏莱特投去怜悯的一瞥,主动拿着毛巾伸手过去给她擦拭衣领旁边的水渍。
莉莉丝,你这张嘴怎么这么欠呢?
苏莱特默了默,抢过毛巾又擦了两把才重新挂回去,转过头盯住莉莉丝的眼睛:“你别在路西法面前乱说,忘了刚才看见的东西。我不想对你使用魅惑之眼。”
莉莉丝好像听了个笑话一样地咯咯笑起来了,苏莱特被她的笑声惹得心烦,心想别废话了,还是催眠了再说,却见她前一秒还绽放的笑颜忽然就烟消云散,换了副恹恹的模样。这才真正叫“变脸比翻书还快”,让苏莱特心里一阵发毛。
“你放心好了,我才没那个闲工夫。这对我有什么好处呢?不管你中意的是他们中的哪个或者哪几个,都跟我没什么关系。只是作为一个前辈我想给你个善意地提个醒儿。”
莉莉丝后背靠着门仍显露出摇摇欲坠的醉意,笑眯眯地觑着苏莱特的脸。
“这是一场追逐游戏。游戏开始以后,有权力叫停的那个人永远都不是你,所以,千万不要轻易踏进去。如果已经不幸卷进去了,就把自己当成不会游泳的人,千万别瞎扑腾,越扑腾死得越快。懂了?”
莉莉丝安静地等着苏莱特的反应。
“懂了。”苏莱特很给面子地重重点头且表现出对这个话题的浓厚兴趣,“莉莉丝你懂得可真多。既然你是过来人,那你一定知道路西法的逆鳞在哪里,也肯定晓得和他相处的安全模式,对不对?”
苏莱特双手拍了拍莉莉丝的肩膀,睁大了水汪汪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住她看。话音落下,莉莉丝的瞳孔不受控制地缩成了一个光点......
路西法倒了第三杯酒,忽然觉得烦闷,拧了眉头抄起杯盏就往地上泼去,琼浆玉液在半空划出一道亮线,最后尽数落在她的脚边。
苏莱特“呀”了一声,拍了拍胸口,脚步没停地直朝着衣柜去了。
“借我一套衣服,”她一边说一边强盗一样打开柜门,自顾自地翻找了一阵,挑了一身浅色休闲装,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看你平时也不怎么穿浅色,这身借我。克罗莱尔没有带换洗的衣服,借他穿一下?”
虽然是商量的口吻,但是已经自行做了他的主,苏莱特根本没指望他回答,已经转身朝门外走去。路西法身影一闪胳膊一伸挡住她的去路。
“要不要也给桑扬沙拿一套?别厚此薄彼。”他皮笑肉不笑地问。
“桑扬沙?他应该穿不了你的尺码。我记得他说来的时候自带了一身换洗。还有,大概他现在已经睡下了吧。”苏莱特看出他面色不善,于是堆起笑脸:“都说是借穿了,你不会这么小气吧?不高兴?我刚刚肚子不舒服去了卫生间,你是不是以为我把约定忘了?我就把衣服放他门口,去去就回。就再多等我一小会儿,这么小一会儿,好不好?”
说完,她腾出一只手,拇指和食指相对,只留一条小缝隙来形容这一小会儿是多小,特意把手举到他眼皮底下。
她小鹿一样清澈的眼睛望住他一动不动,眼巴巴等他点头,再加上软糯的声音一钻进耳朵呵得他痒痒,这路数让路西法一时措手不及,喉结滚动了一下,眨了眨眼忘了说话。
苏莱特眯起眼睛,似乎对他的沉默十分不满意,好像默默等了好久的人是她。她手掌摊平,边用佯怒的眼神威胁,边拍了拍他近在咫尺的下巴颏。
“快回答——‘好的’。”
“……好的。”
她指尖的温度尤在,路西法嘴皮子变得不大利索,不仅尝到了被下蛊的滋味,还……被她占了便宜。
“那好,我很快回来。先满上酒等着我。”
苏莱特给了他一个可以无限回味的柔美笑脸,脚步飞快地往门外走去了。
苏莱特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路西法看着她背影一闪而逝,心里有点热又有点酸,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她在尝试着掌握更多主动权。难道是因为他总称呼她女王,她就顺着竿爬上来了?她是想主导和他的关系吗?
路西法捂住脸,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想象她在上面的画面,面赛桃花的模样一定也很美。意识到自己心猿意马,他连忙在心里叫停。看来他需要纾解一下才能不犯规地继续和小美人培养感情……
路西法的房间没有露台,却有个大大的飘窗,上面正好可以摆下两个蒲团和一张矮桌。苏莱特不知道从哪儿又变出一瓶酒,塞子一打开,路西法马上闻出来这是度数很高的烧酒,他看向苏莱特的眼神立即带了层防备的意味。他太清楚这姑娘的酒量了。很遗憾,苏莱特对自己的酒量从来没有自知之明。
苏莱特从矮桌上一排酒杯里挑了个小巧圆润的,把烧酒倒了进去。路西法先前已经为两个人各倒了半杯红酒,用的大号酒杯,摆在各自面前。苏莱特双手举起满满一小杯烧酒,悬在自己的红酒杯上面,这才诚意满满地看向对面蒲团上盘腿坐着的人。
“干什么?”路西法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微微蹙起眉毛。
她清了清嗓子才开口,一脸跃跃欲试:“我在军营里做过两年先锋,也算是一名军人。趁今晚小酌的机会,我就以军营流行的最高敬酒礼来表达我对你的谢意。”
“还是……”‘免了吧’三个字还没说出口,苏莱特这边已经两手一松。咚地一声,连小杯带烧酒一起在红酒杯里沉了底,原本半杯酒变成了多半杯,颜色也换成了艳丽的浅红。
路西法做出牙疼的表情。
“这杯‘炸弹’,我先干为敬了。”苏莱特神色肃然而郑重,双手捧起大杯,低头咕嘟咕嘟一通畅饮,仿若在喝一杯凉白开。
路西法抚额看她灌酒,猜测是莉莉丝给她喝的那个美容养颜的热饮有问题,不然苏莱特不会这么反常。
一杯酒下肚,苏莱特放下酒杯低头喘了口气,一双无形的手偷偷将腮红涂上她的双颊,再抬起脸的时候,她的小脸粉扑扑的,嘴唇被酒液润了色,连眼眶都泛了红。
像是要哭出来了。
路西法揉了揉眉心。他一向对女人的眼泪免疫,却因为苏莱特破了功。上一次在鬼域,她戴着面具哭泣给他留下了阴影,从那以后,一看见女人的眼泪他就头晕。
她这是要当场哭给他看?说是谢他还不如说想整他。
“你怎么也不问我谢你什么啊?”苏莱特吸了吸鼻子问道。
“行,你谢我什么……”路西法没办法只好这么问。
他怎么又被牵着鼻子走了?其实,他想问的是这个。
“谢谢你想方设法破除封印,让我长大成人。谢谢你送了我一把剑,从此我有了傍身的武器。谢谢你愿意做我的老师,教我剑法。谢谢你赶到逍遥殿救了泰的命。
过去我的世界只有黑和白,所以特别讨厌你。因为你,泰总要出去打仗,杀人无数。他变成了残忍的魔鬼。可是后来,我发现其实他是因为我才改变的。你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你让我看清了......实际上……我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应该要对你说声谢谢......”
苏莱特说着说着就趴在矮桌上了,脑袋搁在胳膊上,双眼迷离地转着空杯子。路西法听了她的话简直是哭笑不得。这是在向他道谢?怎么说着说着就变味儿了呢?越听越不像好话,哪儿有她这么道谢的。
“你喝醉了。行了,不许再喝了,我可不想看你再吐一回。”
他把酒瓶拿到自己手边来,才端起他的酒杯。
“你没听过‘酒后吐真言’吗?不喝酒怎么行。你不想听真话吗?”她用手指对着他点了点,“我不信......”
“那你听没听过‘酒后乱性’?再喝下去,我怕我会控制不住自己。月色这么美,一不小心我从了你怎么办......”
他低笑了两声,美酒入喉,他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只戒指放在矮桌上,是泰的那只婚戒。
“那样的话,你的坚持不就白费了吗?你宁肯选择忘川水都不要我帮忙,为泰守着清白。克罗莱尔说,这枚戒指里有你的断指。我想还是交给你处置比较好。”
苏莱特撑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躺在桌面上的戒指,又试探着瞧了对面的人一眼,他用眼睛对她笑。这实在出乎苏莱特的意料。今晚他去她的房间或者她过来找他,两者毫无差别,无外乎都是用行动宣告,他们睡一起了。莉莉丝的大嘴巴很快就会让这个消息插上翅膀飞遍整个地狱。
苏莱特在走进他房门之前一直在思考要如何全身而退,如果他突然发难苏莱特要如何应对。她为此做足了准备,还特意向被催眠的莉莉丝请教了御上技巧。苏莱特心里打定主意,不管路西法做什么,绝对不能和他撕破脸,就算最后那件事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她就当睡了个绝色鸭王,这也不亏。
苏莱特做好了心理建设,还是有点怂地把自己灌了个半醉,可现在发现她准备的完全没派上用场。路西法表现得如一位谦谦君子,举手投足间充满了克制与礼貌,说出来的话也让苏莱特倍感温暖,她不禁为自己的小人之心而暗自惭愧。
苏莱特翻找自己的衣服,最后从小衣的口袋里拿出一条细长项链,上面坠着的戒指正是配套的那枚女戒。她解开项链的锁扣,把女戒取下来,和泰的那枚戒指并排摆在一起,看着它们在月光下闪着莹润的光泽。
“我已经决定放下过去的一切,它们于我也不再有特别的意义。可只要我不死,它们就不灭,总不能随地乱扔。”苏莱特脸上现出忧愁。路西法拈起纤细的女戒,想都没想就把它套在了自己左手的小指头上。戒指穿过他修长的小指,一通到底落在指根位置。
“它们由你身体的一部分组成,当然不能乱扔。既然你不要了,那就送给我吧。舍得吗?”路西法又拿起粗大的男戒,在她眼前晃了晃,留给她最后反悔的机会。
这男人的嗜好还真奇特啊,人家的婚戒他也捡,不觉得别扭吗?看上去他不仅不觉得别扭,还很高兴的样子。苏莱特嘴角抽了抽,也不好拒绝,只好心一横:“有什么不舍的?只要你不嫌弃。”
“当然不嫌弃。就算你不在我身边,一看到它们我就能想起你。它们时时刻刻提醒我,不能重蹈泰的覆辙,要做让你放不下的那个人。”路西法说着,轮流用空着的几根手指试戴这枚男戒,最后让它在右手的中指上安了家。
“棒呆。左手爱人,右手兄弟,一个也不能少。”
他深深望过来,孩子气地手背朝向她,支着两只手显摆,一脸志得意满。苏莱特与他四目相对,清楚地从他眼中读出了他的潜台词:
“泰是我的,你也是我的,逃也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