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莱特的肩头披着泰的月白色礼服,坐在橡木桌前打量着那个沉睡的大天使。
泰用绳索把他的双臂拉开捆牢,拴在墙边的货架上。脖子上拴的绳索将他的头向后拉,摆成绞刑架上即将行刑的姿势。如果他不领兵打仗,一定是个出色的刽子手。
“所以说,我们用他把克罗莱尔换回来?”苏莱特猜测着泰的下一步打算,这么问着。
“不是换。”泰在她对面摇头,“再猜。”
“那还能是什么?”
苏莱特只想到这个。
泰冲她招招手,示意她靠过来。见他故作神秘,苏莱特便将身子往他那边探了探,眼见着泰向她伸过一只手来,拇指和中指合力在她光洁的脑门儿上弹出一声脆响。
“哎呀!”她痛得捂住额头。
“就知道交换俘虏,除了这个,你就没别的想法了?”泰拿她没辙。
“那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苏莱特撇了撇嘴。
“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异化?更好的办法就是——等他完成了异化,让他替我们解决希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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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看向沉睡的大天使,脸上露出一个诡谲的笑容。
“这……倒真是一个好主意。”苏莱特看着他这个阴险的笑脸,说的有点犹豫。
把他改造成一件武器,然后让他们自己人打自己人。这确是泰的风格。
“不过,就是要你费点精力把拉斐尔的灵从克罗莱尔身体里拆出来,让他回归本体,再帮助他完成最后的异化。”泰说着,再次伸过手来,握住了她的,在手中轻轻捏了捏。
“等克罗莱尔回来了,我就把边境所有事交给他。我们两个离开这里,找个好地方,去过属于我们自己的生活。”
泰深深地望着苏莱特,将自己的未来设想和盘托出。抛弃魔王的身份,远离战争,只守着苏莱特,做回他自己。
苏莱特与他相视一笑,握紧了他的手。曾经他们设想过一个相似的未来,他那时候还是天使军的指挥官。他并不曾忘记对她的许诺,虽然他改变了许多,但是与她相守的心从来没有动摇过。
两个人约好,明天就着手做这件重要的事,这样一来,克罗莱尔说不定还来得及参加苏莱特的册封礼,只是世界上将会从此少了一个掌控风的大天使,谁让他自己送上门来……
已近午夜。
整整一天发生了许多事情,让她疲惫。苏莱特在泰的陪伴下返回楼上,打算用睡觉这种方式来度过夜晚余下的时光。
两个人走在昏黄灯光下的走廊,只听见细跟鞋嗒嗒嗒叩击地面发出的轻响。远远地,他们就看见了克罗莱尔房间的灯光,他的房门大敞着,走廊里有一道从门口投射出来的人影。
随着他们的走近,苏莱特看到那个人斜倚着门框,正等着他们走过来。
他披散的头发遮了大半张脸,浑身上下只穿了一件白色的丝绸睡袍,前襟似乎被一只手拉扯过,袒露着半个臂膀和半边胸膛,腰带松垮地系着,眼看就要散开,样子有些狼狈……他的手紧紧地抓着门框,手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一双眼睛盯着泰的脸,那眼神带着隐忍的怨恨和怒火。
“哟,怎么在这儿站着,春宵一刻,莫负了这好时光……”泰的声音幽幽地响起,他在房门前停下来,揽住了苏莱特的腰,笑看门口的人。
“你把无辜的人牵涉进来未免太过残忍……”这个克罗莱尔死盯着泰的脸,艰难地开口。
苏莱特注意到了他抓着门的手在微微发抖,就如她在餐厅外的走廊看到的一样。他似乎在苦恼着什么,但是这件事同时又让他压抑不住地亢奋,他就像一头困兽,越来越烦躁。
“无辜的人?拉她进来的人不是你吗?谁让你这么有魅力。”泰忍俊不禁地笑看他。
“克罗莱尔,克罗莱尔……你在哪儿?別离开我,快回来…”
房间里传来菲尔娇弱的喊叫声。
苏莱特一阵呼吸不畅,她勉强保持着表面的镇定,不动声色地继续看着克罗莱尔,只是将远离泰这边的手紧紧地握成拳,感觉到指甲陷进掌心带来的痛。
克罗莱尔抑制不住地发出一声呻吟,苏莱特仿佛看到了他眼中燃烧起亢奋的火焰。他冲泰点头笑着:“真是个销魂夜,你的好意……”他又看向苏莱特,对上她的眼神,恶狠狠地:“还有你的!我就替克罗莱尔领受了。”
说完,他决绝地转身返回了房间,房间的门都来不及关。
不一会儿,菲儿那熟悉的咯咯笑声就传进了苏莱特的耳朵。
“克罗莱尔,抱紧我,抱紧我……”菲尔颤抖的声音不断地挑战着苏莱特的底线。她终于忍不住冲过去,替他们把门关起来。不绝的尖叫声透过那扇门冲撞着她的鼓膜,让她联想到了荒漠发情的母狼……她冷汗直冒,快步离开房门边,拉着泰的手就往自己房间走。
“这门的隔音效果确实不怎么好。”泰这么调侃了一句,紧跟上她的脚步。
终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苏莱特在玄关处停下,放开了泰的手。
克罗莱尔那个恶狠狠的眼神,仍然挥之不去地在她脑海中晃,让她心慌。
“他刚刚说谢谢我的好意,是什么意思?”
“恐怕是因为你,他们才结缘的意思吧。”泰漫不经心地说着,替她点亮了房间的照明。
“可我从来没有——”
他拉过她的左手,低头轻轻抚摸那枚戴得牢牢的戒指。
“他仍然爱你,只是身体无法保持忠诚。他本是善良的天使,估计是想在找回肉身之前帮菲尔了却她的克罗莱尔之梦,也是一片好心。菲尔勇敢地迈出了第一步,他就顺便接住了那姑娘……”
泰为克罗莱尔“说情”,然后看向她的眼睛,笑着问:“你嫉妒了吗?”
这番话并没有让苏莱特的心情好一点,他淡定地问出这样一句,一时又让她哑口无言。
“没有,才不会。”苏莱特把头扭向一边,换来他轻轻的笑声。
“看你的样子倒也不像。但是戒指戴的这么紧,又确实爱着。我真是看不懂你们之间的这份感情。是不是这戒指有问题?”他又拉起她的手,打量这戒指,叹道:“如果是我,会嫉妒得想杀了我的情敌。”
苏莱特抽回手,听出他话里的不怀好意。
“可惜我不是你。我累了,晚安,明天见。”她一边说一边走进房间拿了睡袍,又从他面前走过,去了斜对面的盥洗室,随后干脆利落地落了锁。
泰默默地看着那扇门,不由得佩服她的自控力,明明内心汹涌澎湃,表面上却一点看不出来,只是最后落锁的声音稍稍泄露了她的慌乱与迫不及待的逃离。这个晚上,恐怕会是她的一个不眠夜吧。
不过,为了光明的未来,稍稍忍耐这一时的晦暗也是在所难免。不管怎么样,泰都会陪在她身边,不管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他对她永远不离不弃。
拉斐尔背靠在床头,看着晨曦渐渐将房间里的一切点亮。出发前往镜宫的那天,他以为自己会死在地狱深处的某个角落,再也回不来。当他侥幸逃生,脑子里想的第一件事就是返回这个地方。神的隐喻他听懂了,他也不得不这么做。
他已经想到了接下来会面对什么样的困境,只是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么个开端。
在玫瑰园拉斐尔身体突然失控,本能战胜了理智,让他对菲尔的挑逗抵抗无力。在走廊里他像个低等动物,无法思考,行为完全被本能驱动,他还以为菲尔遇到了和他一样的问题。
跳舞的时候菲尔如数家珍地诉说着克罗莱尔的小癖好,还坦诚相告是苏莱特为他们准备了古典乐的包厢票,告诉他,苏莱特期待和菲尔一起走进婚礼的殿堂,嫁给他们兄弟,从此成为永远的好姐妹……
多么感人,永远的亲兄弟和永远的好姐妹!
直到在舞厅看见了帛修,拉斐尔才茅塞顿开。苏莱特正与他翩翩起舞,拉斐尔竟一瞬间拿不准苏莱特是不是也掺合在里面。
他挣扎在极乐与痛苦的边缘,凝神看见了自己和菲尔手腕上的红线。这条线通常也被称为“恶魔之吻”。被吻上的两个人,即便是同性也会彼此产生无法抗拒的强烈吸引,最终注定发生一段混乱的关系才能切断关联。
这是好色魔鬼混乱人间的时候经常使用的伎俩。帛修,就是这样的一个魔鬼。
拉斐尔一直相信菲尔是无辜的,直到刚才听到她梦中的呓语,她唤着帛修的名字,感谢他用这条美好的红线将她与克罗莱尔的心相连……
在朝阳光芒笼罩下的床边,拉斐尔轻抚左手无名指的那枚戒指,它仍然牢牢地套在手指上,无法移动,只有这个事实如今给他安慰,让他稍稍安心。无辜的人其实是苏莱特,菲尔则是又可悲又可怜。只是,他再也怜悯不起来枕边这个满是心机的女孩子。
拉斐尔突然感觉他的无名指被狠狠地拉了一把,紧接着,耳边响起菲尔的呼号:
“为什么?为什么这该死的戒指还摘不掉?!你还爱着她吗?你昨晚明明说只爱我!”
菲尔抓着被单从床上爬起来,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
拉斐尔平静地看了她一会儿,他第一次发现菲尔竟然生着这样一张滑稽的脸,让他忍不住笑起来。
“菲尔,”他用最冷静的语气开口:“男人的话不能都当真,尤其是床上说的话。我是魔王的弟弟,你忘了吗,泰本就是个荒淫无度、巧舌如簧的风流男人,我又是他的双生子,本来就和他一个德行……”
拉斐尔的这番话让菲尔面如土色,她惊慌地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眼神闪烁了一阵,才嗫嚅着:
“你不爱我吗?不再……爱我了吗?”
“抱歉,我从来没有爱过你,一丝一毫都没爱过,以后也不会。我们的关系,仅仅不过是类似肉体买卖,泰就是那个拉皮条的。只是不知道,到底算是我买了你,还是你买了我……”
拉斐尔说完这一堆刻薄话,靠近她,拍了拍她垮掉的脸,扯起个敷衍的笑,然后自顾自地披起睡袍下了床,从衣柜抄出一套衣服,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