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的晚餐,照常只有泰和苏莱特两个人面对面,默默地坐在小餐厅,各自切着盘子里的牛肉。窗外的夕阳已经落下,只剩漫天红霞。烛火将房间的每个角落照的很明亮。
苏莱特切了两下肉,就放下了刀叉。泰不动声色地拿起酒杯浅酌了一口,这才开口:“有话对我说?”
“我想请教您一个问题。”小姑娘抬起眼睛看他轻点了下头,就继续说:“我听说,有个在战场上为国效忠的战士,他受了很重的伤,最后只剩了半条命。有一天,他终于从昏迷中醒过来,却发现被囚禁,失去了自由。请问敬爱的大魔王陛下,以后哪个战士还会为这个国家卖命?”
泰看着她严肃的样子,默默地看了一分钟。
“就问这个?”他皮笑肉不笑地说了这么一句。
“请您回答。”苏莱特一脸认真的表情。
“就因为这个连饭都不吃了?”泰将注意力重新放到面前的餐盘上,优雅地将一块切得刚好的肉放进口中,慢慢地嚼。
“我还听说这个国家的国王用能烫死人的热水和冻死人的冰水给这个受伤的人治疗,不仅限制他的人身自由,连饭都不给他吃……您要杀死他是不是?”苏莱特的语速越来越快,她到最后声音都有点颤抖,不得不停下来,然后突然从桌边站了起来。
“你去看过克罗莱尔了?”泰忽然笑了,他一只手托着下巴放在桌上,感兴趣地看着苏莱特涨的红红的小脸。这还是这个孩子第一次对他大声说话。“是他对你说的?”
“如果是他说的倒好。他说您对他很好。”苏莱特强忍着泪水,接着说:“是,我是去看他了。我看他状况不是很好,所以就自己去审了您的仆人,卫兵,厨师.......想办法让他们说了真话,结果,结果......您太让我失望了。”苏莱特扁着嘴,一副委屈的样子,用袖子匆匆在脸上抹了一把。
“想办法让他们说了真话......”泰玩味地重复了这几个字。看来,他最近对小女孩关心的太少了,连她都学了些什么,在他眼皮底下干了什么都不知道。这是他的失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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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莱特,你是想了什么办法让他们说了真话?”泰终于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他的贴身侍从,都是向来嘴紧得很,除非不想活了。
“我......”苏莱特连忙避开泰的眼神,支支吾吾不想说。“不过他们都是无辜的,他们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你不要怪罪他们了。”她用蚊子一样小的声音说。
泰看在眼里,知道她是不肯说了。“你想不想也听听我的真话,问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泰把身体又往前探了探,继续用手托着下巴探究地看着她。
没想到,苏莱特却是摇了摇头。她像个小大人一样轻叹了口气。
“您自有您的理由,我问了也是白问。只是我要在这里给克罗莱尔求情,不知道他到底做错了什么,求您饶过他。他已经失去了记忆和法术,求求您,饶过他吧。”苏莱特言辞悲伤地说完,便一条腿一条腿地跪在地板上,给泰行了最大也是最庄重的一礼。
笑容从泰的脸上消失,他将托着下巴的手紧紧收成了拳,身体向椅背靠去,目光冷下去,结成霜。苏莱特再抬起头看到这样一张冷冰冰的脸,吓了一跳。一般露出这种表情,是泰要开杀戒了。是哪句话说错了吗?苏莱特有点苦恼,她可能挑错了时机,或者她的什么勾起了他不愉快的回忆。她正犹自这样想着,泰已经起身,向外面走去,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你不必行这样的大礼。起来吧。”他弯下腰挽着她的胳膊将她拉起来,却没有看她。“我答应你,饶了他。”
苏莱特感觉泰拍了拍她的头,就像平日里那样轻轻地,好像抚摸一只小猫。之后,餐厅里再没有动静,他就像在她梦里那样,消失不见。
这天晚上,泰坐在卧室的镜墙前,等待贴身仆人为他梳理头发。他又长又直的乌黑长发,每天都要花大把的时间去打理,才能保持最好的状态。而利用这段时间,他会静静地闭目养神,做一番冥想。今天,他觉得有点累,便吩咐撤掉一排烛火,让他好好休息一下。
一只手探入他脑后的长发下,轻轻解开了发带,将他的长发披散开。齿梳在油亮的发丝间穿梭,好像在织一匹丝绸。泰的冥想被忽然间的扯痛打断了。他皱了下眉,睁开了眼睛。从镜墙里,他看见苏莱特正站在身边,看着手里的一根银发。
“好长一根白头发。”苏莱特晃晃那只手,冲他吐了下舌头,将那根白发团了一团,放进衣服口袋里。
“其实,我是来跟你说对不起的。你别生气了。”苏莱特咂巴着小嘴,低着头,嘟囔着。
“谁说我生气了?”泰转过身来,烛光照亮他的脸。
“真的没有生气吗?”苏莱特抬起头来,伸出双手去摸他的眉毛和脸颊。“我明明看这两条眉毛都要立起来了,晚饭的时候。”
她的触摸让他痒痒的,但是很舒服。
“我就算生克罗莱尔的气,也不会对你生气的。”泰的手握住她的小手,这双肉肉的软软的小手,给他晦暗的前程一抹亮色。
“你们两个人,不要打架。”她这样一字一句地说。
泰点点头。
“睡不着吗?”
“嗯”
“想不想去看星星?”
“好啊”
于是,有了这样的画面:
迎风展开的六对墨色的丰满羽翼从窗台划开夜色的幕帘,扶摇直上,在星光下舞着优美的华尔兹。她裹着毛绒绒的毯子,缩在他的怀抱里,伸出手去,指尖可以碰到纱一样的云。钻石般闪亮的星光将他们环绕,苏莱特傻傻地看着,惊叹的合不上嘴巴。泰看着她的侧脸,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回去还要重新梳很久,可他不想挪开目光,就一直这样,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