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大雪送司空

  雪花逐渐大了起来,落在肩膀上慢慢融化。

  宫门口依然能见着御史台御史们的背影。

  高力士出现在了宫门口。

  “司空大人,你这是何必呢,身体要紧,冻坏了可不好。诸位还是先回去吧。”

  司空溥抬眼看了眼高力士,说道:“高公公,陛下可是愿见老夫了。”

  “唉!”高力士叹了口气,“实不相瞒,陛下今天怕是不会见你们了。司空大人还是劝劝你底下这些人,先回去吧。”

  接着又朝门口的禁卫道:“去,通知各位大人的府上,让家人们接回家去,别冻坏了。”

  司空溥看了眼身后的下属们,确实已经有不少人冻的不行,流着鼻涕,打起了摆子,显然快要撑不住了。

  他无奈道:“你们先回去吧,不用陪着老夫,老夫一人在此等着。”

  白雪已经染上了发肩,胡须已经结着白霜,腿脚已经开始颤抖,可他依然铿锵有力的说着。

  眼见没有结果,终于有熬不住的御史艰难的爬起来,准备离开,有一就有二,陆续都起了。

  陈子墨也起了,揉了揉已经麻木生疼的膝盖,他知道这样怕是不会有任何结果。

  艰难的走到高力士身边,拱手道:“大将军,陛下真的不愿意见一面么。”

  “小陈大人,咱们是自家人,就和你说了吧。陛下正在气头上,怕是不会见的。济阴王的事情已经交给王鉷大人去处理了,你们这样跪着也没用,还是早些离去吧。”

  陈子墨是杨家姻亲,高力士对杨贵妃素来亲近,因此对陈子墨态度也好了许多。

  “多谢大将军了。我劝下司空大人吧。”

  陈子墨半蹲在司空溥旁边,劝道:“大夫,天寒地冻,还是先回去再作计较吧。别坏了身子,御史台往后还需依靠您老呢。”

  司空溥没有回话,依然直挺挺的跪着,干涩的喊着:“陛下,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高力士也不再搭理,拂袖而去。

  其他同僚也无奈,相继离去。

  只剩下依然跪着的司空曙和旁边守着的陈子墨。

  “公子,现在怎么办。”

  阎五出现在了陈子墨身后。

  “再等等吧,等着司空大人的家人来接吧。”

  尽管陈子墨入职御史台不久,对司空溥也算有些了解了。

  司空溥此人除了有些认死理,脾气执拗些外,却是位难得的好官。

  他为官清廉、公正严明、不畏强权且嫉恶如仇;家中清贫,家中除了老妻和一个痴傻的儿子外,就只有一老仆和老妈子。听闻之前还有个大儿子,只是后来病死了。

  正因为司空溥的行事作风,他被很多人不喜,也包括现在的玄宗。

  想到这些,陈子墨不由的对老者很是敬佩。

  扑通。

  跪在宫门口的司空溥倒在了冰凉坚硬的地板上。

  “大夫。快,送医馆。”

  司空溥终究年岁已高,在寒风飘雪中跪了几个时辰,老迈的身体扛不住,晕了过去。

  在医馆中醒来的司空溥最后被家中老仆接了回去。

  望着老仆驾着老马车缓缓离去,在霜白的地上留下车辙,陈子墨觉得心里有些堵的慌,难言莫名。

  第二日,陈子墨照例晚到御史台。

  听了同僚说才知道,今日御史大夫告假了,据说是因为昨日之事回到家后便一病不起。

  据说济阴王的事情也解决了,京兆府尹王鉷成功的劝说受害家属撤诉,放弃追究此事,至于到底是威逼还是利诱,也没人知晓。

  总之,济阴王当街杀人的事件影响被压到了极地,至今也只有很少的一部分百姓才知道此事,而且还被下了封口令。

  陈子墨心里不是滋味,暗暗骂了一句:草。

  到了下午,御史台有传言,陛下听说司空溥病重,准其致仕养病;御史大夫将由王鉷兼任,王鉷其实此时已经兼着御史中丞。

  整个御史台变的人心惶惶,有人哀叹,有人已经打起了小算盘。

  下衙后,陈子墨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转道去司空溥家探望。

  司空溥家在升平坊,比陈子墨家还要远些。

  到了司空府外,敲开院门,老仆问找谁,得知是御史台同僚来看望大人才放了进去。

  一个三进的院子,地方倒是不会太窄,只是有些老旧和死气沉沉。

  进了二院就看见院子里蹲着个包裹严实的男子在那划拉雪沫,想来便是司空溥那个有些痴傻的儿子。

  “陈大人,里面请吧,老爷在里屋养病。”老仆在领路。

  到了里屋,便闻到一股很重的中药味。

  司空夫人刚好喂完药,见了有客来探望老爷,简单打了声招呼后便先退出了房间。

  “大夫,下官来看你了。”陈子墨靠近了床边。

  司空溥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形容枯槁,一日间似乎老了十多岁。

  他睁开沉重的双眼,见了陈子墨,虚弱的回道:“是你啊,没想到你是第一个来探望我的人,呵呵···咳咳···”

  见司空溥挣扎着想起身,陈子墨连忙轻按住,“大夫,您躺着便好。早些把身子养好,我们都还等着您呢。”

  “咳咳,怕是不行喽。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能不能挨过这趟都不好说。咳咳···”司空溥说话有些费力气。

  “大夫,要不我去请御医吧。”

  “别,别白费气力了,陪我说说话吧。”

  陈子墨依言坐到床边。

  “你虽然进御史台不长,但···但老夫还是对你有些···了解的,从你的词作中就能读出来。你的词老夫是极喜欢的,那边还有你的一本词作。”

  陈子墨顺着司空溥的目光,果然看见那边架子上摆着几本书,其中就有《第一词》。

  司空溥歇了口气,继续道:“你是有文人风骨的,将来肯定也能位极人臣,希望到了那一天,你···不要丢了风骨。”

  陈子墨直立起身,深深的拜了一礼,“下官会谨记大夫的话。”

  坐下后,又听司空溥虚弱道:“只可惜未能求陛下严惩济阴王,怕是已经···逍遥法外了吧。”

  知情的陈子墨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

  “罢了,罢了,咳咳···咳咳···”

  司空溥重新咳嗽起来,越来越重,门外的司空夫人连忙进来侍候,陈子墨只好退了出去。

  “老丈,大人的病?”

  老仆神色哀伤的答道:“大夫说了,老爷本就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好,这次又在冷风中跪着冻了几个时辰,若是能挺过去便好,若是···”

  老仆不愿继续说下去了,一脸颓丧。

  “老丈,家里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到陈府来找我。”

  陈子墨只能如此交代一句,离开了司空府。

  是夜,大雪纷飞,长安迎来今年的第一场大雪。一夜之间,长安城裹上了一层白衣。

  刚起的陈子墨站在院中,还来不及欣赏雪景,牛伟就献上一本《第一词》,说是一大早司空府的老管家送来的。

  就在昨日深夜,司空大人辞世了。

  握着有司空溥在内注解的《第一词》,陈子墨心情异常沉重。

  “大夫,你没完成的事,让我来替你完成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