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芳正吃得津津有味,高嫣大步走了进来。
她对宋青萍道:“先生,刚刚有消息传来,罗隐之被石敬瑭赐号希夷先生、张荐明赐号通玄先生。”
王芳一愣,罗隐之?张荐明?半年前来贺寿的那两个老道士也成了先生?
高嫣显然有些怨气,道:“大师和先生快成大白菜了,今天中原朝廷赐一个,明天地方政权封一个,还不都是为了笼络人心?!”
宋青萍闻言笑道:“你生什么气,反正又轮不到你。再说,这两位老友还是有真学问的,不算辱没先生称号。”
王芳拍拍手,站起身道:“师父,你为什么不去开封,也弄个称号呢?”
“我?”宋青萍有些不屑,“让我去参拜那个儿皇帝?搞笑。”
提起这个话题,宋青萍似乎有些不开心,看了王芳一眼,“又到年底了,你也去外面玩玩吧。”
王芳施了一礼,向外走去。
此时,她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上次罗隐之等人邀宋青萍一起去开封,而宋青萍一口回绝了。就是因为那三个字:儿皇帝。
后晋的开国皇帝石敬瑭,他当然不是小孩儿,甚至他比契丹人的大辽皇帝耶律德光还要年长十岁。可是,前几年为了确保获得契丹的军事援助,他不顾刘知远等人的规劝,除了自称儿皇帝,还割让了幽云十六州。
这是中古历史上一段令人难以忘怀的耻辱与伤痛,一痛就长达四百年。幽州,简单说就在后世的首都,云州,在山西大同,因此,幽云十六州一直是北方的屏障,一旦割让,对河北平原和中原王朝的威胁可想而知。
在冷兵器时代,什么最厉害?当然是骑兵。比如当年李家为什么能建立大唐?正是李渊不惜倾家荡产地向北方少数民族购置了大批战马、打造了一支精悍的骑兵队伍玄甲军,于是李世民才能纵横天下。
又比如五代的皇帝,后唐李家,后晋石家,还有后汉刘家,其实都不是汉人,他们是沙陀族,突厥人的后裔。而他们之所以能成为统治中原的皇帝,便是凭借手中的骑兵。
北方的铁骑,现在是辽,然后是金,再然后是蒙古人,没有屏障,他们哗啦啦就可以越过河北平原,直入中原。
有人说,汉人的文化大概到南宋,随着陆秀夫跳海就断了。假如这话有些道理,那么,罪魁祸首之一就是石敬瑭割让了幽云十六州。其行为,等同于吴三桂开放了山海关。
难怪岳武穆要说,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王芳暗叹一声,走出了鸣玉观。
桃源观笼罩在一片大雪之中,正如打油诗的开山之作说:江山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她正躅躅而行,远处忽然冒出一个人影,大喊道:“黑凤凰?哈哈,真是你啊。”
王芳看到一个小胖子朝着自己飞奔而来,也是无语了。还真是中二的年纪,喜欢乱起绰号,我有那么黑吗?嗯,一定是雪太白,反衬出来的。
来人正是单泽善,一上来就叽里呱啦:“哎呀,他们都走了,真不好玩,我又不敢去鸣玉观找你。”
王芳问道:“他们都去了哪些小庙?”
单泽善掰着指头:“黄闻山双杰去了桃源钟家铺的老祖岩。。。。。。”
王芳急忙叫停:“等等,什么黄闻山双杰?你别乱起绰号,我都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单泽善哈哈一笑:“就是蔡世杰和向仕杰啦。嗯,马振生也在钟家铺,不过是在犀牛山;郑细妹去了绿萝山;田菊芳和邬兰英做了尼姑,就在常德附近的黄姑庵,其他人我不记得了,好像还有的去了袁钦若的青云观。”
王芳和郑细妹关系最好,听到她去了绿萝山,是奔那个薛帅哥去的?不由得暗笑。
单泽善不等她消化完毕,立即问道:“你今天怎么有空了?是出来玩的吗?”
“是啊。”
“那太好了,我正要去兼济都的演练场,可好玩了,说不定张善也在那里,你去不去?”
“兼济都是什么鬼?张善还在桃源观?他师父是谁?”
“边走边说。”
“好,你带路。”
单泽善带着王芳往黄闻山走,边走边说:“兼济都不是鬼,都,是一种军队的编制和名称,他们想‘兼济天下’,所以叫兼济都。对了,陈济群和张济洁两位师兄,都是兼济都的人。”
王芳还是不明白:“道士怎么又和军队扯到一起了?”
单泽善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那里挺好玩。张善也经常在那里,可惜我还是打不过他。不过,他好像没有师父。”
“道士怎么可能没有师父?没有师父怎么可能留在桃源观?啊,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我也不确定。”
“嘁~”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黄闻山的东北角,这里是山的边际,老远可见陡峭的悬崖。而在悬崖前面,却有一片占地几百亩的建筑,一间间房舍罗列环绕,掩映在林木之间,充满着神秘的气息。以前王芳找地方修炼也来过这里,可惜看到有人在周边巡逻,便没有走近。
单泽善熟门熟路地往北走,来到一个由两人高的木栅围着的院落前。院落的大门由两根石柱撑起一个单檐歇山式的屋顶,下面三个大字“演练场”。在王芳看来,倒有些军营辕门的样子。
可惜,当年辕门射戟的吕布没看到,反而看到一个糟老头子。老头子道袍褴褛,腰间别着一把刀,懒洋洋地坐在门前的一张胡凳上,正仰头看天。那眼神意兴阑珊、寂寞空远,王芳不由得觉着有些熟悉。嗯,像高嫣。
单泽善笑嘻嘻上前行礼,那老头子神态已转为温和,又看了王芳一眼,也不说话,只是朝门里挥了挥手。
进入场内,却发现不是军营,没有大旗和帐篷,也没有军士。一眼看去,演武场整个划分为五块:
中间一条宽敞的大路,一直向前延伸,直到远处。然后半路上,又有一条横向的大路,与之交叉。这样,演武场的主体部分就被分成了一个田字形的结构。第五块地方,是在路的尽头,那里地势狭窄、树木茂盛,王芳看到有几个道士在射箭,像一个靶场。
纵横交叉的点,既是交通枢纽,也是休息区,中心点像一个亭子。亭角外,延伸一小段风雨长廊。廊庑下,有美人靠,还摆放了一些酒壶和瓜果。廊道口,则竖立着兵器架子,斧钺刀剑均有。
重点部分,还是露天的五块坪塘。王芳仔细一看,有的是草坪,有的是土坪,有的是青石地面。
这五个区域,每一处都有三到五个道士在操练。有的是刀枪,有的是杖,有的是宝剑,甚至还有符箓。
再向远处看,她发现每个区域的边缘,又都摆放着五具高大的铁质猛兽雕像,道士们的攻击目标,正是它们!
在青石地板的道士是拿刀,都是近身攻击;草坪里的道士,则是站的远远的,手中的宝剑和符箓,不时对着雕像挥击;土坪里的道士,也站得比较远,口中念着什么,不断用青竹杖挥向目标;另一块土坪,还有拿枪的道士,人数最少,也是近身,对着雕塑或刺或砸;至于最远处树林边的道士,自是弯弓箭射了。
他们的攻击,形似世俗武学,但似乎又蕴含着什么看不懂的意味。王芳正看得津津有味,不意一个身影忽然从青石板的区域冲了出来,挥刀向她身边的单泽善砍来,口中喝道:“吃我一刀,拨云见日!”
王芳摸劲已成,早在刀风近身前,便已察觉,于是微微一让。而单泽善也似乎早有准备,往旁边一跳,哈哈大笑道:“慢着,今天我带了帮手来,你可敢一战?”
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道士提着一把刀,冲到近前站定,瞥了王芳一眼,傲然道:“某双拳可敌四手,有何不敢?”
王芳眨了眨眼,可不正是侍者寮的张善么!
附近的道士一看有热闹可瞧,纷纷围了过来。
一个女道士分开众人,笑道:“王重芳来了,哈哈,稀客,宋先生终于让你出门了?”
王芳轻咳一声,抱拳道:“见过张师兄,叫我王芳就可以了。”
这会儿她早已是正名道士,按规矩,与其他道士都是师兄弟相称。所谓兄弟,就像孟仲叔季,不过是先后之别,比如妹妹,也叫女弟。
来人正是张济洁,一副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架势,上前拍拍王芳肩膀:“你行不行啊?虽说你跟着宋先生修行,但泽善可常年被张善打得满地找牙。”
王芳看了看张善,咧嘴一笑,露出一排不大齐整的牙齿:“我先空手和张师兄过两招吧,输了再一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