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戏中局(二十九)

  对于曾曾曾的调侃以及白方凌的无奈,那位白家三公子,白方远并没有听见。即便是他听得见,恐怕他也不会在乎。

  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从白三公子第一次被爹爹惩罚、被兄长苛责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了,自己注定不会是那个“别人家的孩子”。当然,要是作为一个“比下有余”的对象的话,那他所在的那条线一定很低,甚至低得令人发指。

  白三公子是一个聪明人,或许不是聪明绝顶,但也绝对不笨。所以他分的清好坏、分得清美丑,也分得清善恶。正因如此,白方远的心中更加的明白,对于他来说,即便是能力再强也绝对比不过自己的大哥白方凌;即便是他的武功再高也高不过自己的二哥白方樾。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父亲在生下大哥二哥的时候,将自己的优点都用完了。以至于到了自己这里,只剩下了缺点。

  虽然世事不尽人意,但像他这样的人却总能在痛苦之中找到解脱的办法。

  纵使自己的身上都是缺点那又何妨?

  做不成好的,那就做最烂也是不错的选择。

  反正,不论如何只要座上顶点,那不就结了。

  于是,从那开始,白方远的所作所为要比原先更加的变本加厉,短短数月,他的风评基本就属于豪门世家子弟当中最差的之一。而他也在其中找到了快乐。

  可这样的快乐终究是短暂的。父亲与大哥两人合力为他“擦屁股”的情况下,他所做烂事的影响力已经是微乎其微。再加上家中的禁足令,使得他根本无法走出凉城。

  于是,他想做这世界上最大的恶人的想法,就这么被扼杀在么萌芽之中。

  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

  一个很美的女人。

  白方远自认玩过、见过的女人很多,但却从没有任何一个能像那个女人一样,可以完完全全的挑起他作为男人的,最原始的欲.望。

  他的心里清楚,这样的女人很危险,沾上了就会要了性命。只不过,他却实在是无法抗拒,这个举手投足中、一颦一笑间都能够完美契合自己内心的女子,仿佛这个女人,就是为他而生的一样。

  而且,她懂他的苦闷、懂他的愤恨、懂他的抑郁不得。甚至懂他深埋心底……那想要做世间最恶之人的冲动。

  所以,他沉沦了。

  就如同陷入蜜罐中的蜜蜂,又或者……是一只粘在蛛网的猎物。

  悦来楼。

  不是褚南所住悦来客栈。

  是凉城中最大的酒楼,也是白方远招待女人的地方。

  这座酒楼是白家在凉城的产业之一,楼中有一间奢华到了极致的客房,是白方远的专属。

  于是那晚,白三公子做了一场梦,一场多年以来最让他舒心的梦。

  他释放了心中埋藏多年的贪欲、恨意、嗔怪,将内心所蕴藏的所有污秽无限放大。

  他的海中不断回响着女人的声音,引导着他想起那些难以磨灭却又不堪回首的往事。

  但白方远知道,这并不是他自愿的,但他却是心甘情愿。

  八年前的一个中午。

  阳光明媚,天空中飘过了几朵纯白的云彩。

  那时的白方远只有十二岁,但他依旧和两个哥哥一样有着不俗的武学天赋,做到了将家传武学“惊雷拳法”融会贯通。

  除了那招“沧江十月雷”。

  这是一招父亲无论如何都不愿意传授给他的招式,即便是他表现得如何优异,又或是哀求哭喊,他都没有如愿。

  起初他本以为是自己年龄太小,根基尚浅,没有资格学习这一招,所以父亲才不肯教自己。直到有一天,他无意间听到了父亲与大哥的谈话,方才知晓,原来二哥八岁那年就已习得了这招。

  人们总是这样,不患寡,而患不均。

  白方远亦是如此。

  他不在乎自己得到的多少,但他在乎自己为什么比别人少。尤其是他的大哥二哥。

  父亲总在他和母亲的面前去说两个兄长如何如何,但对他永远都是苛责。虽然母亲总在安慰他,替他说好话,但这些在他的幼小的心中始终是一块心结。

  伴随着母亲的离世,这些阴暗被他深深的埋在了心底。没了母亲,白家已经没有能开导他的人,也没有人能够解开他扭曲的内心。

  其实,白方远从来也没有觉得母亲对他有多好,也没有觉得缺了她就无法生活,他只是喜欢母亲那从不偏袒自己两个哥哥的态度而已。

  很快,四年过去。

  可白方远还是没有如愿以偿的学到“沧江十月雷”,而这也让他早已成熟的心智生出了不满。

  就这样,他开始放纵自己,放弃自己的武学天赋、放弃自己的心灵……

  在鞭打与怒骂之中,白方远感受到了心头的负面情绪所带给他的力量,一直到他因为偷学“沧江十月雷”被关进了漆黑、敝塞的房间中。

  回忆中的黑暗,和当年如出一辙。

  就连外面暴雨都丝毫不差。

  可唯一不同的是,他发现黑暗之中仿佛有一面镜子,让他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丑陋!

  恶心!

  他那引以为傲的外表在这一刻变得龌龊不堪。

  仿佛一个由泥巴捏成的怪物一样。

  但他却从粗大的四肢,魁梧的身躯之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力量很强,强到让他觉得足以撕碎站在他面前的父亲。

  于是……他照做了。

  黑暗的空间中,躺着的不仅是白振山的尸体,还有他的大哥白方凌,二哥白方樾,以及在他脚下的,那刚刚粉碎的母亲的尸体。

  畅快!

  白方远觉得,他终于将压抑在胸中的恶气全部散发了出去。

  于是他发出了一声长啸。

  梦便醒了。

  “嘶——”他长长的吸了口气。

  头脑的昏沉、肿胀让他难以言喻。

  仿佛脑子都被清洗过了一番似的。

  他伸手向外摸去,那个女人却已不见。

  只留下了空荡荡的床位,以及两张泛黄的纸页。

  他本以为,这是女子留下的告别书。但当他看到了纸张的内容之后,他发疯了。他在狂笑。笑的自己有些喘不过气,瘫倒在了床榻之上。

  也就从那一天起,他明白了,自己注定是一个恶人。没有人能阻挡他。

  大哥不行、二哥不行,就连父亲……也不行。

  而凉城,就是他通往罪恶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