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刻回过头,看到她时,脸上也没有笑容,只是说:“你躲这gān嘛?我说你跑哪里去了。”
她并不遮掩,直接把被刮破的裙摆给他看。齐孝川蹙眉,默不作声,似乎思索了一阵,然后让她稍微等一下。他偶尔会被园丁差使来帮忙,所以对这里还算熟门熟路,连续打开几个抽屉,终于在壁橱底层找到针线。他招手,言简意赅地说:“你过来。”
弄坏的地方比较低,骆安娣迟疑要不要把裙子拎起来。这动作有点不雅,但眼下也只有他们俩,正要这么做,他却旁若无人地蹲下。
齐孝川长着一双非常漂亮的手。
和朋友们一起看《魂断蓝桥》的时候,罗伯特·泰勒握住费雯·丽,单手环抱她腰身,骆安娣望着那双手,忍不住想到齐孝川。并没有多少自我代入的纯情,只是觉得那一幕必定很美观。
他为她把刮破的地方补救好,继续蹲着身打量。她在那一刻说了:“谢谢你,我太喜欢小孝了。”
他那时候还不太适应这种说法,顺理成章以为自己把“我喜欢草莓”或者“我喜欢米高梅”之类的听成了不该听到的话:“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能在我消失的时候发现我不在的人,也喜欢会专程过来找我的人。”骆安娣低着头,望着他的时候微笑,好像有点害羞,所以抿了抿嘴唇。露齿笑在她这里丝毫没有一星半点的傻气,只是纯粹的天真,彻底的烂漫,仿佛一场白昼的烟花,明亮得无以复加。
齐孝川终于站起身,也只闷声回答:“是吗?”
“你不相信我?”
“你平时表现的可不是这样。”
“会吗?”
他终于直奔主题,生硬地别过脸:“是大人要我来,我才过来找你的。”
不过,那条裙子,她也就只穿了那一天。有钱人的礼服重复穿只会凭空掉价。
琉璃灯并不是当天做了就能出成果,他离开时,秘书到门口来接他,也就只是一条地下通道的距离,刚好他出来吃晚饭,顺路就来天堂手作店一趟。齐孝川手拿外套出来,不动声色侧头示意了一下里面,女初中生中为首那个也做好了,正百无聊赖看着时尚杂志。
“认识吗?”齐孝川随口说。
秘书微微眯眼,仔细打量着问:“是谁?”
“之前我们不是跟池氏谈过?高枫的女儿。”必要的时候,齐孝川的记忆力总是好得没话说,文字、图形、人的长相,即便时隔多年,就连场地的布置都能记得一清二楚,实在是让人怀疑启蒙时期是《冒险小虎队》系列丛书十级学者的程度,“我听到她们叫她高洁了。而且校服上的校徽也对得上。”
“怎么?因为跟高枫谈崩了所以要绑架他女儿?我准备好了,随时待命。”
“有替我坐二十年牢的觉悟再说准备好了,不然还不如通宵去把《重案六组4》第31集多看几遍。”他把传递过消息的手机直接按到秘书怀里,“聊不了公事聊聊私事,有的人也吃这套。总不能每次投标一点进步都没有。”
物业也好,城市管理也罢,往常对这一代管理都很严格,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天的地下通道里竟然有乞丐正在乞讨。年纪不大,身材瘦小,灰头土脸,遍体鳞伤。
秘书多瞄了几眼,倒也只摇摇头叹气:“有手有脚,做什么不好,非得做这个。”
“可不是吗。”
起初他还没反应过来,毕竟齐孝川并不是喜欢闲聊的个性,甚至偶尔会在职员寒暄时突然打断,自顾自开始说正事,堪称气氛杀手。
回到公司,差不多只略作调整了一会儿,就到了与访客见面的时间。之前齐孝川被动jiāo换过微信、主动送了条刺绣还被嫌弃的年轻女性不是继承人,她的哥哥才是。
苏逸宁风华正茂、仪表堂堂,尽管在齐孝川眼里就是再寻常不过的人模狗样,却也阻挡不了部分职员过于没出息的关心。和白手起家走到今日的齐孝川不同,他是含着金调羹出生的那类人,学历系远渡重洋而来,礼节礼貌透着傲人的骄矜。直到见面结束,他也一口都没动过咖啡。大概是嫌弃品质不好,齐孝川不知道,同时不怎么关心。他已经伺候够少爷小姐了,如果暂时的的确确能带来利益,那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相互了解就很好。
那一天是要去探望父母的日子,齐孝川按时下班,进电梯前明确听到办公区域有下属发出了过年般的赞叹声。
假如放在平常,多多少少内心会发出“啧”一声的感慨吧。然而,那一天的他却想,大家能偷偷懒享受生活也不错。
其实他也经常感到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