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儿？
唐未济挣扎着要坐起来，脑袋却像是断片一样，只剩下最后的场景在脑子里面忽隐忽现。
他头痛欲裂，就像是有人拿着斧凿在他脑子里面敲敲打打。
“啊……”
他忍不住痛呼出声，借此剧痛，整具身体弹了起来，上半身前倾着，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身旁有一道疲惫不堪的声音响起。
沉凝，平静，无所畏惧，就像是一柄剑，插在浸满了鲜血与魂魄的战场上面，迎着风，铮铮作响。
哪怕那柄剑身上面已经布满了裂纹，依旧不能掩饰其锋芒锐利。
这是在唐未济还没有看见说话人的时候，在他脑海里形成的画面。
他又是咳嗽又是重重呼吸了半天，终于有了力气把自己的脑袋转过去，才发现身旁的是个模样算不上大的青年。
浓眉大眼，容貌极其普通。
他穿着一身不知道被汗水还是鲜血浸透的破旧军装，在一堆废弃的钢铁零件中端做得笔直。
唐未济吃力地辨别着那些零件，发现绝大部分的零件都是他没有见过的，但很显然，这些都是机甲零件。
唐未济被眼前数目庞大的零件所惊呆，连忙往周围看过去，一看之下，整个人都为之震惊。
在远处的天穹处，他看见了如流火一般璀璨，却比流火大上千亿，万亿倍的恒星星云。
他看见一片密密麻麻的小行星带，在这片天地的尽头静谧飘过。
他看见在小行星带的最深处，还藏着一枚不可测的黑洞，另一端连接着未知。
这些所有的一切，都点缀在亘古不变的宇宙之中，被清晰地展现在了他的眼前。
视线缩短，是一片片如小山一般耸立的金属山丘，是一片被战火燃烧到满目疮痍的龟裂大地。
在这片灰黄色的天地之中，就连天空都是毫无生机的，看不见一丁点的绿色或是代表了生机的任何东西。
在唐未济的脚底下，是一片连接到天边的钢铁长城，通体呈银白色，不少穷目力难以接近的地方有着巨大的豁口，即便在这个时候，还有袅袅青烟不断往上冒，他和这个古怪的青年人就站在这片钢铁长城的上方。
往身后看去，是一片片近乎毁灭的机甲。
它们在毁坏的那一瞬间，还保持着战斗的姿势。
干涸的血迹把地面上铺了一层褐色的鲜血地毯，从唐未济站着的地方，一直延伸到眼前的天际，延伸到背后的尽头。
在青年人的身边，站着一台机甲。
也许是在这片大地上面能够找到的唯一一**整的机甲，哪怕这台机甲布满了裂痕，哪怕这台机甲背后的金色巨剑只剩下小半截，那小半截上面，还布满了锯齿状的累累伤痕。
这依旧是这片大地上面唯一一**整的机甲。
唐未济把目光终于从那台机甲上面重新落到了面前的青年人身上，他的心中波澜壮阔。
从始至终，青年都是一副平静的模样，双手放在身侧，站得笔直，看着前方，那片被灰色笼罩的地方，代表了未知与无穷尽的危险。
唐未济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是你救了我？”
那青年人头都没有回一下，唐未济却仿佛能够看见他就是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不是我救了你，是你自己救了你自己。”
唐未济一头雾水，只是再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他只得转了个话题：“前辈，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青年沉默了片刻，声音有些干涩地说道：“东华。”
“东华？”唐未济却是一怔，他明明记得自己最后和夜小
昙一起被卷进了漩涡之中，怎么，难不成还没有出东华帝君的府邸么？
他又连忙问道：“前辈，不知道那位和我一起来的姑娘现在何处？”
那青年对前辈这个称号似乎是有些不感冒，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一下，紧跟着指了指钢铁长城内部的一间屋子：“她在里面休息，放心，没什么大事。”
唐未济默默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青年再一次讶异了一下，唐未济的表现分明表示了那姑娘和他是有些关系的，怎么这问完了之后就漠不关心了？
这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青年心里头轻轻敲了敲鼓，紧跟着想到了什么，轻声一笑，放下心来。
已经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了，再坏又能坏到什么样子呢？
再说了，哪怕是亚美特人，也不至于弄出那么大的动静，就为了让这两个小不点到自己这边来吧。
有那功夫，多派点同境界的对手过来才是正道啊。
他挺了挺脊梁，不宽的肩膀，足以撑起这片天空。
唐未济失神地看着他身旁的那台金色机甲，他突然又问道：“前辈，请问你是？”
青年没转头，只是简简单单说道：“公孙。”
唐未济脸上的笑容仿佛冻结一般僵住。
他对这个世界了解甚少的脑子里，随着青年说出的话，冒出的这个名字，一道念头闪电一般划过，击碎了他心中的那所有的疑问。
一句话几乎是不用想的，从他的脑海里面编织成了语言，在他的喉咙肌肉蠕动之下被挤了出来：“一万八千堡，东华燕军本部，剑仙公孙！”
青年这才笑着扭过头，很是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拍了拍身旁的机甲：“你竟然才猜到我是谁？”
唐未济脸上的震惊僵住，嘴角抽了抽。
似乎，传说中的这位S级强者和他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年轻了许多，行事的风格……似乎也有些不一样？
公孙看着远处，眼角的笑意飞速收敛：“剑仙什么的，就别再提了。”
唐未济的目光在城中那些机甲一转而过，真的不再提这个话茬。
“前辈……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唐未济在公孙的身边坐下，哪怕他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在孔豆腐和老虎这些人的渲染之下，对这位公孙也有由衷的佩服。
十大S级别的强者之中，只有这位青年人，从始至终，都是坚守在这片阵地上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一万八千堡，东华燕军本部处在最前端，是整个S星域，整个联邦之中，战况最激烈也是伤亡最多的一片区域。
东军每年在这片区域投下的兵力不下百万，而亚美特人每一次的大肆进攻的失败，都要得益于这位青年人的稳如磐石。
最夸张的一次，亚美特人那边派遣了七位S级别的强者，想要破釜沉舟，终这场战役于一日之间，而当时常驻一万八千星空堡的S级别强者，不过才四人而已。
有那七位S级别的强者坐镇，按说亚美特人的攻势应当是势如破竹，千钧一发之际，公孙挺身而出，一人独自牵扯了三位S级别的强者，最终以自己当初那台六阶机甲损毁为代价，杀一人，重伤一人，最后剩下的那名S级别强者，肝胆俱裂，从那日起，再没有在这片战场上面出现过一次。
此战之后，公孙剑仙战神之名，响彻联邦与亚美特人双方。
而如今，面对唐未济的问题，这位从来没有退让过的战神，从来不知道退缩是何物的剑仙，一人敢破亚美特人万人阵的青年人，声音顿时变得嘶哑起来。
就像是喉咙
里衔了一枚火炭，从唐未济的角度看过去，能看见公孙的眼角似乎有晶莹泪花。
最终，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没什么，只是一次失败而已。”
只是一次失败么？
唐未济默默听着公孙的话，看着他眼角绽放的痛苦泪花，心中默念。
只是一次失败么？
这样的情绪，在公孙身上似乎并不多见，哪怕是方才的一瞬间，似乎也是公孙长时间没有和人说话不经意间的情绪流露。
他的表情很快又变得严肃认真起来，他问唐未济道：“你们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我如果没猜错的话，通往这里的几条星路，应当都已经被亚美特人掐断了啊。”
唐未济闻言又是一怔，他想到了那个漩涡。
东华帝君，东华燕军本部，两者之间似乎有一条看不清的透明线条把他们联系在一起。
他定了定心神，不知道该不该把白幕府星发生的一切向公孙和盘托出。
正不知怎么说呢，却听旁边传来一道小心翼翼中夹杂着惊喜的声音：“您……就是公孙大人？”
唐未济与公孙一起转过头看去，恰好看见夜小昙双手捧在胸前，看着公孙。
公孙点了点头，眉毛一挑，似是认出了什么：“你是……夜家的人？”
夜小昙点了点头，努力挺直胸膛，试了好几次才站稳，她行了一个古老而庄重的礼节：“夜家第九十六代嫡系传人夜小昙见过公孙大人。”
公孙点了点头，似乎对这种繁文缛节没什么概念，还是开口问道：“你们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夜小昙当下把他们是怎么到来S星域，准备怎么接应公孙，又是怎么陷在了白幕府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个一清二楚。
其中包括联邦高层那些秘而不宣的事情，诸如如何对付公孙，这东华燕军本部又是如何到现在都没有援军的到来，甚至联邦内部已经起草了文件，准备宣布公孙的死讯。
出乎夜小昙的所料之外，公孙听了这一切，竟然没有任何类似悲愤，失望的负面情绪出现，他只是难免有些失落。
就像是一直扛在肩膀上的责任，不仅没有给自己带来荣誉，反而从那责任之中伸出了一柄锋利的刀子，狠狠刺在了他的心口。
公孙看着眼前炫目刺眼的阳光，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我早就已经猜到了，只是没有想到，他们的目标竟然会是你。”
“我之前还在想着，看我公孙不爽的人有很多，但只要我站在这里，不曾后退一步，就不会有人会蠢到对我下手，我还是低估了他们的狠辣决心。”
他怔怔坐在那边，似乎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看得唐未济和夜小昙心里头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
公孙最终站起身来，迎着灰色云层中刺出的那一缕阳光：“你们既然是无意来到这里的，赶紧走吧。”
“那您呢？”夜小昙问道：“我就是来找您的啊。”
公孙看着自己的手掌，像是要攥住什么，却又不敢太过用力，怕是吓走了什么。
最终他轻轻握上了手：“东华燕军本部还有我，没有我牵制他们的视线，你们走不了，我若是跟着你们一起走，反而是个**烦。”
“况且……兄弟尽死，我岂能独活，东华燕军本部，只要有一个人在，就没有失陷！我将坚守自己所在的位置，直至战死，唯有战死的东华燕军，没有后退的东华燕军，你回去就说，东华燕军本部，包括我在内，全员战死，英魂猎猎，死于冲锋。”
“我公孙……”他看着前方，眼中像是燃烧着火焰：“死于战火最前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