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在另一间屋子里,从现代穿越而来的柳如烟正对着自己缩水的身体发愣。
太惊悚了,她不过睡了一觉,就跨越了时空回到了几十年前。要死了,想她一个五谷不分四体不勤,成天醉心于学习和实验的女博士,来了这山窝窝里可要怎么活啊!
这个年代,可是艰苦奋斗的年月!许多人都在为吃穿犯愁。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是人们生活的常态。
也因此,面黄肌瘦,邋里邋遢的孩子比比皆是。
而原身长的白白净净,手上没有一点茧子不说,还有几个圆窝窝,由此不难看出,在这家里,她还是相当受宠的。
只是,可能被宠坏了,竟然为了争一口吃的,把人给推河里去了。
那大丫长的又瘦又小,就剩皮包骨了,村里有个好心的大娘实在看不下去才给了一块米糕,就那指头大小的一块,都不够塞牙缝的,她也犯得着伸手去抢。
平日里对着人家颐指气使,喝五喝六就算了,为了一块吃食,就心生歹念,也太不是东西了。
柳如烟对原主的行为实在看不上,太小家子气,一点都上不得台面。
也幸亏这人一命呜呼了,不然这家里迟早会因为她惹出什么祸事。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自己来了,那结局肯定就不一样了,柳如烟在心里想着。
这个时候,屋外传来一阵交谈声。
“娘,妹妹呢?她怎么样了?要不要紧?”胡大牛一进院门,瞅见老娘在院里晾衣服,就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他是从矿上跑回来的,身上的衣服脏兮兮,全是泥土渣子,就是脸上,头发上也沾满了泥污,不过此时他也顾不上这些,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的,心也砰砰砰跳的厉害。
他很怕落水的两人会有什么三长两短。亲妹子也好,外来的也罢,都是一家人,少一个也不行。
李寡妇见大儿子着急忙慌的样子,心里还是很满意的。虽然平时木讷了些,但关键时刻,还是知道疼妹妹的,总算没白养。不像某些人……
李寡妇如此想着,就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然后接着忙手里的活儿。
只见她甩了几下拧干的衣服,看几乎没有什么褶皱了,才搭到晾绳上。
“不知道呢,刚才我进去看了下,还在床上躺着,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大碍,就是还没醒。”
李寡妇一边晾衣服,一边给大牛解释。
“那就好,那就好……”胡大牛顿时松了一口气。
随即又想到家里还有一人也落水了,虽然不是亲妹子,却也跟亲妹子差不多,就想再问问她的情况,可当视线扫过被丢弃在一旁的衣服时,就犹豫着闭上了嘴巴。
这么小又破烂的衣服家里只有大丫会穿,其他人根本不会要,就是他那个傻子弟弟都知道衣服要捡好的穿。
他娘将大丫的衣服随意扔在地上,估计是气的狠了。
事情的起因他也听人说了,说句公道话,这事真不赖大丫,完全是小妹自找的。
家里也没缺她吃喝,怎么就能为一口米糕将人推水里呢?这不是杀人吗?
还把自己折腾地掉河里了,这不是现世报,是什么?
可见,人在做,天在看啊!
再说,大丫这些年给家里干了不少活,忙里忙外的,没有辛劳也有苦劳。现在落水了,也不能放任不管,毕竟人命关天。
这么想着,胡大牛就对他娘吭吭哧哧道。“还有……娘……那个大丫……她怎么样了?她有……没有……”
不等他话说完,李寡妇就愤愤地把衣服往盆里一丢,叉着腰,骂骂咧咧起来。
“呸,别跟我提她,白眼狼一个,不过就是块米糕,你妹想吃,就该乖乖的双手奉上。
她倒好,不仅不给,还连累的你妹跌进了河里,要是你妹有个三长两短,我就让她陪葬。
她要是自己咽气了也就算了,要是没有,我不介意脏了自己的手。
整个就是丧门星,晦气的很,难怪有人生没人养……”
李寡妇越骂越起劲,嗓门吊得老高,生怕屋里人听不见似的。
胡大牛急忙上前,比着手指在嘴边,示意她小点声。
“娘,你小声点,这……让人听见了不好……”
邻里街坊的,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这不是尽让人看笑话么!
俗话说得好,家丑不外扬。
“啊呸,她有胆子做,还怕人说吗,什么玩意儿,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真拿自己当盘菜了……”李寡妇吐了一口唾沫,指着大丫那间偏屋,继续扬声大骂。
“娘……”胡大牛又着急又无奈。
他的视线刚从院墙上扫过,发现隔壁的何婶子又在探头探脑地往院里看。
他娘要再这样骂下去,村里人恐怕又要风言风语了。那些闲着没事干的婆娘,整天不是东家长就是西家短,到时还不知要怎么编排他们家。
李寡妇看大儿子欲言又止,且视线频频扫向一边,就下意识循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
待见到从墙头探出了一个脑袋,正是隔壁那个碎嘴何大花,瞬间没了叫骂的心思。
她飞了一个眼刀子过去,也不管对方怎么尴尬,就转回头对儿子低声道,“好了好了,我去看看你妹。”
说罢,扭头就进了里屋。
胡大牛见老娘走了,就对着何婶子憨憨地笑了一下,也转身进了屋。
何大花嗤笑一声,阴阳怪气道,“哼,有什么了不起,就那些破事,老娘还不稀罕听呢!”
*
李寡妇进了女儿房间,见到坐在床上有些愣神的柳如烟,欣喜道,“幺妹,你醒了?”
她刚才在院内吼的那几嗓子,完全是泼妇骂街的架势,让柳如烟印象深刻,而现在,不过一刻的功夫,就换了一副面孔,温柔含笑地,让人很难将其前后合在一处。
柳如烟对着推门而入的李寡妇发了会儿呆,直到对方的眼神似有疑问,她才恍然回神,急忙低下头,她瓮声瓮气地应声,“嗯。”
李寡妇走到女儿床前,沿着床边坐了下来。她先是伸手往柳如烟头上探了探,发现温度正常,才放心了些。
接着她又颇为怜惜地摸了一下对方的脑袋,柔声询问道,“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头晕,没胃口。”
柳如烟暂时还做不到对着陌生人撒娇,为了保险起见,她只好低着头,避开眼睛与眼睛的对视,做出有气无力的样子,小声回应着。
从性格和习惯上来比较,柳如烟与原身有很大差异。
原身虽在贫穷困苦的环境里长大,却娇气的很,能躺着她绝不坐着,能坐着她绝不站着,哪怕家里的桌椅倒在她的面前,她也绝不会弯腰上去扶上一扶。
如果可以,吃饭她都想让人喂。
而柳如烟不一样。从十四岁开始,柳如烟就独自一人出国留学了,她的大小事务都是自己打理,从不依赖别人,这就养成了柳如烟独立自主的人格。
所以,要模仿原主跟李寡妇撒娇,对柳如烟而言,实在很有难度。
她做不准李寡妇会不会因此而怀疑上自己,就一直用藏在被子里的手指揪着床单,一颗心如十五只桶吊水,七上八下。
李寡妇丝毫没有察觉到女儿有什么不对,此时她已完全被“头晕”,“没胃口”这五个字砸的慌了神。
“怎么会头晕?怎么会没胃口呢?该不是在水里憋的久了伤了脑子吧?”
连着问了几个问题,李寡妇是越来越急,思绪也止不住地乱飞。
这可了得,伤了脑子,女儿这一辈子就毁了。她才十四岁啊,还是个孩子,老天怎么这么不开眼,竟然让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变成了傻子!
胡思乱想间,李寡妇忍不住红了眼眶。她就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妇,没啥文化,听到头晕就自然而然想到伤了脑子。
她小儿子就是傻子,大夫说这是因为在娘胎里憋的久了,伤了脑子导致的。
想到傻儿子,李寡妇又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实在是太害怕了,根本没有办法冷静下来再细想一番。
于是,柳如烟还没来得及回应,就听李寡妇似在小声抽泣,她惊呆了,甚至都忘记不能抬头,大咧咧地就向对方望了过去,然后确认过眼神,脑子里一团乱麻。
这究竟是什么神转折?怎么突然就哭上了呢?难道她发现了?怎么会发现的?
而李寡妇看到女儿木木愣愣的样子,更是伤心地难以自持!女儿这是真傻了!都不认识娘了!
一场乌龙,一直持续到柳如烟提心吊胆地提出疑问,才得以宣告结束。
“娘……你……为啥哭啊?”柳如烟犹豫着,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李寡妇听她这么问,也不哭了,猛然抬起头来,又惊又喜道,“女儿,你没傻啊?”
一句话直接给柳如烟整懵圈了,什么?傻了?她哪里看起来傻了?智商140,妥妥的学霸,好不好!
“不是,娘,我没傻。不过,你这是怎么了?”柳如烟疑惑不解道。
“没傻就好,没傻就好,娘还以为……”李寡妇庆幸不已,一时又抽抽噎噎上了。
见此,柳如烟只觉得满头都是黑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