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知道见到了她,他要说什么,道歉?他已经说过了,而且那句话有多苍白无力他自己很清楚,那只会让他更加迷惘彷徨罢了,补偿?她似乎也不需要,他在她的生命里,已经成了一个过去,一个永远的过去。
他不知道这一次他能不能躲过这一劫,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活下去,他只是不想憋在欧阳家里,亲友的问候让他压抑得喘不过气来,他只想出来走走,一个人,虽然他知道自己的母亲肯定会让人跟着他,但只要别出现在他面前就好。
想不到他欧阳石隐也会有这样的一天,连出个门都要别人跟着保护着,没用到了这个地步,他该嘲笑他自己吗?
他自己开车,漫无目的地开了一整天,欣赏着沿途的风景,脑海里闪过的却满是他和她的回忆。
原来他们也是有过很美好的过去的,很多很多,多得他用了几天几夜来回忆,可是为什么他就是忘了呢?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贱,无比地贱,非得到了这种时候才知道自己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如果他早一点生这一场病,他会不会明白的就早一点,然后他就会和杜青艳断得干干净净,然后他不会让杜青艳生下孩子,然后他可以继续爱她爱他们的女儿。
可以没有可是,他终究是养了一个情妇在外面,养了两年,然后儿子也生下来了,然后依琳和韵韵也被他赶走了,夫妻的情分是他亲手斩断的。
也许是想得太入神,欧阳石隐竟然在小区门口站了两个多小时,社区管理员都要考虑要不要报警了,因为欧阳石隐那悲痛的神情,让人很怀疑是不是什么精神病人。
“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还病着的吗?”风依琳下楼来丢垃圾,远远地看到了小区门口的欧阳石隐,就走了过来。
欧阳石隐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连风依琳靠近了都没有察觉到。
“依琳,你……”他没有想到风依琳会主动和自己说话,这让他莫名地激动了。
风依琳无奈地摇了摇头,“要不要上来坐坐?”风依琳的口气客气疏离。
“你……”欧阳石隐没有想过风依琳会邀请自己上楼去坐坐,明明他是那么地不受她欢迎的。
“只要你不乱来,你随时可以过来,你是韵韵的爸爸,这一点我没有办法抹去,做不成夫妻也没有必要做敌人。”风依琳表情淡淡的,很是平静地说道。
只要欧阳石隐不做过分的事情,他想要来看女儿随时都可以,至于女儿那边她也会试着说服,她不想要女儿小小年纪就恨上了自己的爸爸,他们毕竟是父女,不应该彼此仇视着好像敌人一样。
风依琳的平静刺痛了欧阳石隐的眼,他还是点了点头,“好。”
如果这一劫他过不去,那么这一次,可能是他最后和依琳好好谈一谈的机会了。
跟随风依琳上了楼,家里只有风依琳一人,其他人都有自己要忙的事情,路国兴也不可能一直没事情做,就如路大风说的,他以前可以在他的药店帮忙打杂,如今不可以了,是男人就要有个像男人的样子。
“你坐一下,我给你去泡茶,还是大麦茶可以吗?”风依琳就像是招待一般的客人一般招呼着欧阳石隐。
欧阳石隐在心里嘲笑着自己,她至少还记得自己的喜好,不是吗?
“嗯,谢谢你。”欧阳石隐这回也没有死缠烂打了,对风依琳的态度也变得客气了许多,不是他不想了,是他不能了,这个时候,他又何必再惹她生气呢?而且就算他有心再对她用强的,以他现在的身体来说,是办不到的了。
风依琳没说什么,去给欧阳石隐泡了大麦茶,递到了他的面前。
一时间,两人静默无声。
“韵韵,这孩子……很早熟。”欧阳石隐捡了个话题,他和她之间的事情不能再谈了,再谈只是伤痕累累,欧阳石隐知道自己如今对风依琳来说只是孩子的父亲,仅此而已,所以他们之间能聊的话题,也就只有韵韵了。
“这一年里,她是变了很多。”变的人又岂止是韵韵,还有她不是吗,环境会让人改变的,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人没有办法让环境来适应自己,就只有让自己去适应环境,这是大自然不变的法则。
“我记得以前的时候,她总是很安静,喜欢在我的书房里窝着,一窝就是一整天。”欧阳石隐知道自己以前对韵韵的关心不够,因为有些外在因素,他总是有些排斥见到她,因为见到她会提醒他一个让他很头疼的问题——家族的继承问题,可谁曾想过,那个问题原来不曾存在过。“我还记得她和夏家的那个孩子很要好的,之前母亲也和我提起了和夏家的婚约。”
“如果可以,夏家的婚事你给她退了吧,韵韵既然已经离开了那个笼子,就让她离开得彻底一些吧,别再让那些东西缠着她了,她十三岁了,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她有权选择自己喜欢的人。”
欧阳石隐本想就聊着韵韵的事情缓和他和风依琳之间的尴尬的,谁想没聊两句,就僵局了。
“依琳,有些东西我要给你。”欧阳石隐想了想,还是打算自己亲手将一些东西交到风依琳的手上,万一他熬不过这一劫,以他母亲和家中其他人的心思,这些东西怕是到不了风依琳的手上的。
刚才见到欧阳石隐的时候,风依琳就看到他似乎藏了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西装里头,他一向最体面了,将文件藏进自己的西装里头,这样看起来有些滑稽的事情不太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情,果然是生病会让人改变吗?
风依琳看了一遍那份文件,眉头皱了皱。
“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你的,我不过是代你保管了这么些年而已。”
“他们不是早就划入欧阳集团了吗?”
“是划入欧阳集团了,不过企业还是在你的名下的,我代你看着罢了,让你走的那天,我告诉自己,不能心软,你、韵韵和青艳、儿子,两者我只能选一个,我选择了后者,并且许下了承诺,我知道自己不能再跟你有牵扯不清的地方了,我也答应了她,不能将财产划分给你,那样会让别人知道在她之前还有另外一位欧阳夫人的。”
他选择保全了杜青艳的名声,保全他那个还在襁褓中的孩子的正统性,选择了将风依琳和欧阳千韵抹去……仿佛她们从来就没有出现过……可是事实上,她们真真切切地存在过。
当时他在做选择的时候很仓促,没有给自己犹豫和过多的思考的时间,除了答应杜青艳的事情,除了答应母亲的事情,其他的事情他真的没有顾及,事后他虽然想起欧阳集团里面还有一部分企业是在风依琳的名下的,却不知道如何将这件事情告诉风依琳。
他是一个骄傲的人,让他主动去找被他抛弃了的前妻?似乎不太可能,而且那个时候的他还没有意识到,那个女人,那个一直围着自己转的女人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那个时候对欧阳石隐来说,风依琳就像是一件被他弄丢了的玩具,他知道那件玩具丢在了房间里的某个角落,只要他想找就一定会找到的,所以他不会着急,不会有失去的感觉。
风依琳看着面前的那份文件,忽然觉得有些滑稽,事到如今,他再拿出这份文件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当初我说交给你的时候,就已经完完全全交给你了,没想过要拿回来。”风依琳没有去拿摆在桌子上的那份文件,说是文件其实是遗产,她过世的父母留给她的遗产,她给了欧阳石隐,如今欧阳石隐又将它拿到了她的面前。
“因为那个时候,你以为会和我走一辈子的,是吗?”欧阳石隐的心被扯痛着,一刀又一刀。眼前的这个女人,曾经是那么地爱自己,信任自己,全身心地把自己交给他的。
风依琳没有否认,她的确曾经用尽全部的力气去爱眼前的男人,他们是在大学的时候认识的,她倒追的他,那时候她的好姐妹们都说她中了一种叫做“欧阳石隐”的毒,没有解药,没得救了。
谁说没有解药的呢?现在毒不是解了吗?在中毒十多年之后,她用了还不到一年的时间,以无数的眼泪为代价,以他的绝情为药引,以无数个失眠的夜晚为汤水,以女儿的坚强为辅料,她将自己治好了。
事实证明,她患上的不是绝症。事实证明,爱是有保质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