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蜣的手上被打出几条醒目的红印子,她摸了摸被打回来的手,几条红印子一下子消失了,她露出一个得体的笑来,看着老者说道:“老先生,我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我不管您是什么知了先生还是东了先生,若是进了我的洞府,还想抢我的人,我可就不客气了!”说着伸出手去,幻化出一条长长的泛着寒光的锁链,朝着老者的方向飞去,老者举起拐杖来,却被锁链捆住了而动弹不能。
被困住的老者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棠蜣的一举一动,见老者已被制住,棠蜣走到被卷起来的鬼儿旁边,正欲将其拖起来,老者死死地盯着棠蜣,嘴里似乎念叨着什么,他手里的拐杖突然变小,变成了一只还未蘸墨的毛笔,锁链一下子松了一节,他指使着飞起来的笔朝他身上的锁链劈来,笔尖涂过的锁链齐齐断裂,老者挣脱了锁链的束缚,将毛笔收回手中,同时发动书卷发出光刃击退了棠蜣。棠蜣见老者弄断了她的锁链,先是一惊,后笑了笑,道:“我原本无意为难老先生,与老先生讲了许多道理,只不过,看来老先生是执意要救人了。”
老者走到书卷旁边将鬼儿抱了起来,回道:“你既然身法不俗,又何必为难一个孩子。”听了这话,棠蜣大笑了几声,伸出手臂来,缕缕黑色的气从她的指尖冒出,一路升至房顶结成了一簇簇的石钟乳,又沿着房顶朝着四处散去,一排排的石钟乳从房顶上生长出来,一路延伸过去,将大门都严严实实地封锁住了。
老者看着她的举动,冷笑了几声,说道:“你以为这样便能困住我?”说着将手中的毛笔抛了出去,毛笔飞到一旁的水面上,又坠落下去荡起一朵晶莹的水花,棠蜣忍不住笑出声;“老先生,您就这点本事?这点道行可不够看呢!”话音刚落,毛笔又从水中飞了出来,带起一缕缕泛着白光的水柱,。随即,老者伸出手指来指了指大门的方向,毛笔以惊人的速度带着水柱朝着所指的方向飞去,一条条水柱撞在石门上,水流下来的地方都被侵蚀出一条条醒目的痕迹。
棠蜣皱了皱眉,却看见老者抱着鬼儿拔腿就往着大门的方向跑去,她笑了笑,看了看房顶上的石钟乳,追了上去。从房顶上往下疯狂生长的石钟乳滴下一颗颗水珠来,砸到了为了逃跑而跑得飞快的老者身上,化成了一滴滴乌黑的墨汁。老者被水滴打到了额头,原本轻快的脚步变得沉重起来,他看了看背后追来的棠蜣,将毛笔召了回来,朝着后面的棠蜣扔了过去。“啪”地一声,毛笔重重地砸到了棠蜣的脸上,砸出了一道骇人的红印子,棠蜣停了下来朝着地面上的水洼看了看自己的脸,更加怒不可遏,伸出手来朝着老者的方向加快了飞的速度。
老者抱着鬼儿已经跑到了紧闭的大门口,他想直接用法力将石门给轰开,却发现怎么也使不上力,糟了,恐怕那水有毒!
他皱起了花白的眉头,看了看怀中冷得发抖的鬼儿叹了口气。当初他捡到景千行那小子的时候,那小子也差不多是这么大,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瘪着圆嘟嘟的脸蛋,看起来十分惹人怜爱,不过看这丫头脏兮兮的样子,难道是棠蜣从人间带回来的?
她倒也还真是胆大,也不怕给上边儿那群人给发现了。鬼儿缩在书卷里呓语着些什么,她在昏迷中的意识又坠入了那个熟悉的地方,白茫茫的一片,上一次来到这里看到了棠蜣的以前,这一次她又看见了那个雪白的团子,她摸了摸软乎乎的团子,却发现团子一直在发抖,她将整个身子都贴了上去,试图煨出一些暖来,同时不停抚摸着团子,那团子停止了颤抖,却将她再次拉入了团子内部。
这次与上一次完全不一样,她像是被套进了竹笼投入了湖中,她想要奋力挣扎,一根根扁担带着极大的力气打在了她身上,这次好像不再是以旁观者的身份,而是以当事身份参与到了团子想要她看到的事件中。她不停地挣扎着,一根根棍棒打在她身上,便随着恶毒的辱骂,什么“贱坯子”,什么“万人骑”“不知检点”,不停地有水灌进她的口鼻中,而她已经没有再多的力气来挣扎了,随着被绑上石头而不断下沉的笼子一并沉了下去,她看着渐渐变远的水面,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女人的叹息:“你以为他回来救你?你太执迷不悟。”声音像极了棠蜣。
她感觉到自己的嘴不自主地张开了,像是在回应着这声叹息。突然她下沉的身体打了一个寒噤,柔弱的声音自她嗓子中发出:“我不信,我不信你!”她虽然在这具身体内,可这身体并不由她控制,她看见这具身体伸出手来想抓破这笼住她的竹笼,可就算是她把指尖都抓破了,一丝丝的血从伤口中漂了出来,石头依然在带着笼子向下沉。血吸引来了鱼,一条条的眼睛发着红光的鱼不停地用鱼嘴咀着她的伤口吸着她的血,小鱼引来了大鱼,她看见大鱼的眼睛也发着红光,它张开满是獠牙的嘴朝着笼子咬了过来。
她奋力地顶着笼子向着水面游着,可是没等她游出水面,大鱼便咬上了她的下半身,狠狠地向后拽着,血渐渐从身体里流了出来,她再也没有力气了,大鱼将她的下半身咬断了,像是终于尝到了味道,又将她的下半身吐了出来,她直直地瞪着水面,那遥不可及的希望终于是从她眼中熄灭了。那痛感太过真实,鬼儿突然睁开了眼睛。
没过多久,棠蜣便追到了老者面前,棠蜣看着动弹不得的老者露出一个得逞的笑来:“老先生,我劝你还是乖乖将那小丫头放下。”老者的双腿被水洼里的不明物牢牢地抓住,老者看了看棠蜣,又看了看怀中的已经睁开了眼睛的小姑娘,他将书卷收了回来,同时召回了毛笔,将书卷横在棠蜣面前做出一个结界来将他们与棠蜣隔开,然后紧紧抱着鬼儿小声问道:“小丫头,你没事吧?”鬼儿愣愣地看着面前的棠蜣,像是中了邪一般,她举起了手指,指着棠蜣的脸一个字一个字地向外说道:
“你以为他会回来救你,你太执迷不悟。”说完后便放下了手,直愣愣地看着棠蜣。棠蜣看见这一举动后,先是一愣,而后直接发疯了一般用爪子挠着老者用书卷设出来的结界。
老者听后心中更是一骇,惊道这小丫头绝对不是普通的凡人。老者看了看逐渐下陷的双腿,心一横,一手抱着鬼儿,腾出一只手来用力地推着石门,鬼儿依旧在直愣愣地看着棠蜣,老者看出了鬼儿的异样,朝着鬼儿目光的方向看去,发现她看的并不是棠蜣,而是棠蜣的背后,一把打开着的伞发出幽幽的蓝光浮在半空中不停地转动着。他朝着鬼儿道:“小丫头!别看了,快来帮爷爷推开这门!”说着放下了抱着鬼儿的手,开始用两只手用力地推着门。鬼儿就像听不见一般,不仅没有转过身来推门,反而朝着棠蜣背后那把伞的方向伸出手来。
她用着稚嫩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伞上发着光的一行字:“以血为誓,素骨成伞,古曲一逝,亡魂作符”她的嘴角溢出血来,那把伞以惊人的速度朝着这边飞来,棠蜣依旧在疯狂地挠着结界,已经将结界挠出了一道道裂痕。素骨伞转动着飞了过来,伞骨却发着暗红的光,十分醒目。棠蜣挠得太过专注并未注意到身后的变化,素骨伞的伞柄一下子打到棠蜣的头上,随即穿过了结界飞到了鬼儿的手中。
随着老者不断用力地推着石门,石门终于被推开了一丝见光的裂缝,老者笑了笑,施着法将双腿从水洼中拔了出来,他抓着仍在发呆的鬼儿大喊道:“走!”使出了最后一把力猛地推开了石门,两人齐齐倒在了石门外,老者拍了拍身上的灰,将毛笔化作拐杖,扶着站了起来,朝着石门内的棠蜣笑了笑:“跟我斗?你这小丫头可差远了!”随着结界上的裂口越来越大,棠蜣一拳打在了裂口上,将结界打得粉碎。书卷随着结界的粉碎飞回到了老者的腰间。
鬼儿抱着伞,木然地看着面露凶光朝着他们飞来的棠蜣,指着棠蜣道:“他不爱你,你不要再欺骗自己。”说完,发着光的伞射出一束幽幽的蓝色的光来直击棠蜣的眉心,将飞起来的棠蜣击倒在地。随即鬼儿便抱着伞昏了过去,眼角流出一颗晶莹的泪珠来。老者看了看倒在自己家门口的棠蜣,又看了看面前的抱着伞的小娃娃,突然笑出声来;“好!好!”他笑着便将鬼儿抱了起来,别看这么大一个小娃娃,抱起来倒是比他那卷书还轻他抱着鬼儿杵着拐杖朝着峡谷外走去。
刚出了峡谷没几步,景千行便牵着驴走到了他面前,看见他安然无恙后叹了口气来:“先生,你可让我好找啊!”说着便扶着老者上了驴背,看见老者怀中的鬼儿后又问道:“先生,你这是?”老者在驴背上坐稳了后,看着面前青涩的少年笑了笑,回道:“给你捡了个小女娃做童养媳!”景千行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说道:“千行并没有这样的想法。”听了少年的话后,老者豪放地笑了几声,掏出了驴背上挂着的水囊猛灌了几口酒,说道:“看看吧!回去咯!”
便将拐杖挂在驴身上,拍了拍驴的屁股驱使毛驴走起来,少年则不紧不慢地牵着绳子走在前面替老者引着路。他们三人沿着堕河慢慢走着,老者看了看走在前面的身姿挺拔的少年,有一搭没一搭地搭话道:“千行啊,你今年多大了?”景千行并未回过头来,仍是在专心致志地带着路,回道:“先生,按照族里年岁的算法,已经十三了,若是修为能再进益些,就可以行冠礼了。”
老者闻言点了点头,感叹道:“当初捡到你的时候你才那么大点,时间过得真快啊。”少年听完后笑了笑,答道:“多亏了先生,千行才能活下来,更别提还能在先生的楼里认字读书了。”老者看了看怀里的小姑娘,将她紧紧抱在怀中的伞抽了出来,伞的光芒早已褪去,伞面重新变回了血红的颜色。
他摸了摸伞骨,又将伞拿近了闻了闻伞的味道,疑惑地说道:“奇,真奇了,这小姑娘的伞我怎么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