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逐渐崩离的伦理观（II）
果然正戏和之前的准备工作完全不同，他要面对的也不再是猫狗兔子，而是活生生的人类。
为了自己活命，去牺牲别人的性命。
而且不仅仅是单纯的「牺牲」，是要由自己动手，亲自去剥夺那条无辜的生命。用人类几千年恶意孕育出的最最残酷的手段，去剥夺那个与自己素不相识的人的无辜性命。
本能在战栗，他心底深处那个一直躲藏着的声音开始呐喊。
尽管已经能够杀害动物，但是此刻面前的却是「人类」。这两件事本质上完全不同。
安东平全身都开始发抖，像是筛糠一样晃个不停。从头到脚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散发着恐惧与抵触混杂的强烈情感。
“不可以……”
还有十步。
九步。
在他面前，朦胧出现了一道无形的悬崖。他的双脚此刻正踩在悬崖边上，在那下面是不见一点光明的深渊。
再迈出一步，迎接他的就是无止境的堕落——无法回头。
“不可以……不可以……”
或许眼睛一闭轻轻把脚迈出去，接下来就轻松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产生了这种念头，但是——不可能。他终究不是那种有勇气践踏生命的人。与威胁无关、与信念无关、与立场无关、与所有的原因都毫无关系……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仅仅是单纯的做不到。本能对于「谋杀人类」这件事无法执行。
或许善良本身就是懦弱的一种，像标签一样深深刻在他的骨子里——无论经历了什么都无法摆脱。
所以才能保留到这个时候。
此前短暂消失的人性在一瞬间被重新唤醒，安东平下意识握紧手中的小刀，回头逃跑。
他仿佛把全身的力量都用在双腿上，拼命冲向那扇关着的大门，向着那个方向伸出空着的左手。
画家就坐在画板前安静看着，目光自始至终牢牢锁在安东平身上，一刻都不曾移开。他的嘴角、闪过一抹抽动的笑容。
就在安东平的身体距离大门只剩下短短几步的时候，纯白的身影飘然出现在安东平身后。那只看似缓缓伸出的白色大手仿佛停止住周围的时间，不偏不倚抓在安东平的后脑上，顺势一推。便将他整个人面朝下按倒在地。接着膝盖向下一压，安东平左臂手肘发出一声脆响。
“麻烦。”
半跪着压住安东平的画家，懒洋洋的声音里透出彻骨的寒。
“啊啊啊啊啊！”
骨折的疼痛重击安东平的大脑，他忍不住发出连串惨叫。
“既不想死……又不想付出代价……真是傲慢。”
“放开我！”
身体被紧压在地上，安东平奋力挣扎。握刀的右手反扭向身后，试图凭感觉去逼退画家。
不过那仅仅是徒劳。小刀刺向画家之前，就被一拍击落。
“这是伤害人的方式？……让我给你演示一下，如何伤害别人。”
“放开我！”
一声碎响，粗大的钢钉径直洞穿中指指甲与包裹在皮肉下的骨头，深深插入地板。将安东平的左手牢牢钉在地上。
十指连心，更何况连骨头都被刺穿。剧痛让安东平近乎失去意识。脑中一片空白，一时间只剩下干嚎。
“我问你……”
画家把头贴在安东平耳边，冷声问道：
“红色钢笔灌蓝色墨水在黄色纸上写「黑」字。字是什么颜色？”
“……”
安东平的迟疑，又换来一根钢钉。这次被钉在地上的是无名指，指甲被贯穿的同时就晕开一层褪不去的紫黑，血污沿着钢钉表面的金属向上蔓延。
“什么颜色？”
“蓝、蓝色……”
安东平咬着牙回答画家，硕大的汗珠在他额头上方滑落。
“什么颜色？”
这次贯穿的是食指。安东平已经气息零乱、面如死灰。未被控制的右臂抽搐了几下，甩答在地面上。
“……是绿、绿色……”
“对，让你的脑子动起来。接下来，1000以内的质数都有什么？一个一个说，最好不要说错或者遗漏哦。”
“……1、2……3、5、7……11……13……”
这次只犹豫了不到半秒，安东平就开始数着回答。
硬撑着难忍的剧痛思考，因为恐惧、意识被拉回现实之中。他恍然理解了画家问他问题的目的。
——只是为了让自己保持思考。这样大脑就不会陷入昏厥，画家在享受，在享受清醒的自己发出的惨叫。那是安东平在解剖小动物的某个瞬间也曾体会过一次的无比罪恶、无比可耻的快感。
“……31、37……39……”
一个个数字从牙缝中挤出来，锥心的痛苦不断沉积在安东平的心底。
渐渐酝酿出某种黑暗。
长钉从手背穿过……
“知道你杀掉那些动物、它们为什么会死吗？因为——弱小。弱小是最大的恶；是无法被原谅的罪。弱小就不能反抗；弱小就无法逃跑；弱小就要让人为所欲为；弱小就会死……你有珍贵的、珍惜的事物吗？……我告诉你，你和你杀掉的那些小动物一样。一样弱小。所以你珍惜的东西都会被人夺走，财富、爱人、自由、生命、理想……全部，什么都不会剩下。你要像垃圾一样抱怨上天不公吗？你要明白，这才是公平。强大的人拥有所有，弱小的人一无所有。弱肉强食就是这个世界的公平。”
“……71、73、79……”
安东平的右手不知不觉反扭着，紧紧攥住了画家的衣服下摆。拳头握得关节发白，止不住轻颤。
“不错的反应。”画家笑着说道。
“……241、2……251、2……”
“我没看错，你果然有点悟性。是时候认清现实了——”
“忘记那些欺骗着你的规矩，忘记那些「美德」、「道德」、「标准」……你之前遇到的所有人都在说谎。他们都在骗你，他们只是希望你变成弱小的人，这样他们才可以控制你。他们才能操纵你的生命。这世界，强者可以善待弱者，也可以蹂躏弱者。说到底，这是只属于强者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