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逆着光,面上的神色阴晴不定,他就那样安静的站着,却没有说话。
他的旁边站着一个面如冠玉,长身玉立的俊俏少年,如果细细看去,一定可以认出,那个年轻人,正是这一阵子最受大齐贵女们喜欢的叶寒叶大人。
因着水灾的事情,齐景轩连夜召集大臣在御书房商量对策,也适时的派了两拨人前去治理水灾,可都没什么效果,齐景轩一个人安静的坐在御书房里,端着眼前那一盏清茶,默默不语。如今洪水肆虐,百姓们民不聊生,这让齐景轩这个做帝王的心里极为懊恼,他是个合格的君王,却不是个慧眼识骏马的伯乐,将手里的茶盏搁置眼前,轻轻的抿了一口之后,齐景轩又微蹙着眉,面色不虞的将茶盏扔在了一边的小几上。所用力度较大,茶盏虽然没有碎开,却也翻在了一边,里面上好的雪顶含翠就这样淌了出来。
一边的张越见自家主子默默不语,神色颇为恼怒,自己也就自觉的守在一边,装个隐形人了。直到齐景轩站起身来,径直朝外面走去的时候,他快速的拉过龙椅上的外袍,并面带恭敬的向着齐景轩行了一礼道“陛下,外面天寒,您还是为自己加件外衣吧,小心着凉了!”说完,小心翼翼的将手里的外袍轻轻的披在了齐景轩的身上,然后迅速的退至一边,继续做个安静的隐形人。
双手情不自禁的抚摸上那光滑柔软的外袍,齐景轩有些恍神,站在原地好一会,他才道“张越,你跟在朕身边有多久了?”
张越被问的一惊,但还是从容的回道“禀陛下,张越服侍陛下已经十余年了”。
“十余年?”齐景轩瞥了张越一眼,那不经意的一瞥却让张越眸底生寒,难道自己说错话了吗?但事实却是如此啊,当年陛下还是个不得宠的皇子时,他就已经是陛下身边的人了,只不过那个时候他还只是先太后,不对,现在应该称作是废太后了,放在陛下身边的一枚棋子呢,所幸的是之后他慧眼识珠,将宝押对了人,选择了当今陛下,这才逃过了与废太后一样的命运。如今他已然是陛下身边最贴心的人了,可对着陛下,却还是畏惧大于亲近,或许这也是陛下不怒自威的天生气场吧?
张越低着头,看着自己黑色的皂靴,默默不语。
齐景轩眼角的余光看见他的模样,眉头微蹙,便朗声道“张越,你在想什么?”
闻言,张越抬眸望向自家主子,脸色一惊,忙解释道“陛下,奴才并未想着什么,奴才只是见陛下忧心忡忡,心里着实惭愧,不能为陛下分忧,奴才该死!”张越一边说着,一边赶紧的跪了下去,眼神惶恐。
见他如此模样,齐景轩倒是淡淡的笑了起来“你这个人精倒是会为自己揽事情”齐景轩的目光灼灼,看向张越的眼神里多了一点暖意“算了,你快些起来吧,这里没有外人,你我主仆之间还多这些繁文缛节作甚?朕不怪你好了!”齐景轩朝着张越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起来了。
张越顺从的站了起来,眼神平静了许多,心里却是暗暗的松了一口气,还好,自己又成功逃脱了。
“张越,朕知道你一向主意多,依你看,如今这形势,你待怎样处理才好?”齐景轩眸色平静的看着张越,言语之间带着一点兴味。
“这。。。”张越有点无语了,自己只是一介奴才,怎能妄议朝政呢?他看了看齐景轩,无奈道“陛下,朝政之事,奴才不懂!”他的神色如常,眼里平静无波。
齐景轩像是早就知道他会如此说了,摇摇头“就知道你会这样的,算了,朕不为难你了!”说完,便一个人踱到了窗边,看着外面的风景出神。
张越安静的陪在一旁,好一会,齐景轩才扬起一抹笑容来“张越,走吧,陪朕去一趟宸宫!”
张越抬眸看了自家主子一眼,眼里带着了然,但又很快低下头去,敛去了眼里所有的光彩,低低的应了一声。
于是,一主一仆就这样慢悠悠的来到了宸宫。
面对再次到来的齐景轩,柳如画眼里带着淡淡的惊讶,她本以为依着齐景轩的脾气,如果不是她主动示弱的话,齐景轩应该不会主动低头的,可令她惊讶的是,齐景轩竟然悄无声息的来了,还一脸很好说话,自己已经完全忘记了前尘往事的模样,这说放下就放下的气概令柳如画叹为观止。
“陛下今日怎么来了?”柳如画按捺下内心的厌倦,快步走到齐景轩的身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若是知道陛下今日会来,臣妾一定让小厨房多做几个陛下喜欢的菜来,晚上邀请陛下一起用饭了”柳如画的眼神看起来极为认真,就好像她心里就是这般想的一样,可是只有齐景轩心里才知道这个女人不仅不欢迎自己,还想要撵自己离开呢。这些年来,齐景轩虽然不能完全知晓柳如画的心思,但也能猜个大概了,对于柳如画的敷衍了事,齐景轩显得很冷静,他微笑着一把拉过柳如画的手来,笑道“朕就知道画儿最为贴心了,惯会为朕着想的”。
齐景轩的声音极为温柔,但听在柳如画的耳里,却显得有些惊讶与惶恐了。齐景轩如果是真心实意的说这些温情的话也就算了,可他眼底的那抹寒意又算怎么一回事呢?不过,柳如画一向对待齐景轩就是顺其自然。既然齐景轩不点明,自己又为什么要做那个笨蛋呢?
于是,柳如画微笑着看向齐景轩,声音柔情似水“还是陛下了解臣妾呢,陛下在臣妾的心里,就是那巍峨的大山,就是那宽广的大海,是臣妾最大的倚靠,臣妾不为陛下着想,又会为谁着想呢?”柳如画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暗暗的嘲讽自己,柳如画啊柳如画,从前你性情直爽,可如今呢?奉承的话一句接着一句,都不用打腹稿的,你现在可真是一个小人呢,柳如画想到这里,不由的心中一涩,嘴里有种难言的苦味在蔓延。
与柳如画一样的还有齐景轩,不知为什么听见自己心爱的女人如此奉承讨好自己,齐景轩心里非但没有喜悦,还有一种淡淡的郁闷,他不喜欢这样的柳如画,在他心里,柳如画就应该是张扬明艳的,就应该是直爽大气的,怎能与那些世家小姐一般做作呢?太让他感到失望了。齐景轩低下头去,默默不语,心里却有一种难言的苦涩。
两个人,一人低着头,一人神游天外,都没有说话,气氛极为安静,也很是尴尬。
站在一边的张越看见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心中也觉得不妥当,可也不敢多说话,只能默默的退到了一边,这时候,还是尽量减少自己存在感比较好。
等了一会,还是齐景轩先开了口,他看着柳如画,微微一笑“南方水灾成患,朕派了两拨人去治理,但都没有用,可真是难住朕了,朕心烦,就想找你说说话,若是你,会怎么处理呢?”齐景轩目光灼灼的看着柳如画,眼里带着询问。
闻言,柳如画只能叹了一口气“陛下,臣妾只是一无知妇人,能有什么建议呢?还有,陛下不知后宫不得干政的道理吗?莫非陛下要臣妾不仁不义么?”柳如画眼睛直视着齐景轩,有些无奈。
齐景轩早就知晓柳如画会如此说了,若是以往,他不会追问下去,可现在,他心里有些不悦,就打定主意要听柳如画说些什么,他正色道“那么朕不怪你干政,你大胆说出自己的意见吧,朕绝不生气!”
见齐景轩如此执着,柳如画只得叹气道“若陛下非要臣妾说些什么,臣妾只能建议陛下自己亲自下一趟南方,去查一下了,不然,臣妾也没有特别好的建议呢,臣妾觉得有些事情还是需要陛下亲力亲为的”。
听见柳如画的话后,齐景轩默然了,想了一会,方笑道“那好吧,就依画儿的想法吧”。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话,齐景轩离去之时,已是满面笑容,心情很好了。
张越在一边暗自庆幸,陛下这一趟算是没白来了。
南方之行定在了三天后。
那一天,齐景轩带着一众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京城,前往此次水灾的重点地区—黎城。
一到黎城,齐景轩就直接带人到了当地县城的府衙,也就是县丞办公的地方。
齐景轩眼神平静的看着自己面前这个面容俊秀的男人,只见他一双好看的凤眸熠熠生辉,果然是一等一的好相貌,就是不知道才能如何了。
“你就是这里的县丞么?”齐景轩温和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男人,语调轻柔。
柳如画看着面前一脸自得的某人,心里郁闷极了,你说你把这皇宫当作自己的后花园,来去自如也就算了,你竟然还总是来找自己,这要是被那个小气腹黑的男人瞧见了,她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吗?再说了,她能安心待在这里,还不是为了某男吗?这个人真的不知道好坏呢。想到这里,柳如画不由自主的板起了脸,一脸不高兴的看着那个得意洋洋的男人。
“你来干什么啊?”柳如画瞥了他一眼,有些不高兴。
“不干什么,就是有些想你了,所以来看看你”齐景玉俊秀的面容上一脸的不在乎。
柳如画闻言,着实有些郁闷了,就这样?值得他这样冒险来一次吗?不对,还有上一次,柳如画想到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心里就冒火,这个男人,真是有够胆大的呢,他把皇宫当成什么了?再说了,他如此做,难道不知道她会担心吗?
柳如画一时气闷,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只能气呼呼的看着面前毫不在意的男人,默默不语。
感受到柳如画的怒火,齐景玉脸上的自得慢慢的收敛了一下“怎么了?生气了吗?”
他的眼神很是惊讶,还有一点委屈。柳如画见了,气的真想打他一顿,不过,她还是压住了内心的怒火,慢慢的看了他一眼“还不算迟钝嘛,你也知道我生气了?”柳如画看着齐景玉,眼神有些凉凉的。
齐景玉不知道柳如画为什么要生气,只能默默的看了她一会,方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你能告诉我吗?”他的语气轻柔,看起来有点请求的意味。
柳如画无语了,这都把自己惹火了,他竟然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一股气堵在柳如画的心里,久久不散。她在心里轻轻的告诉自己,这个人是自己最喜欢的人,要忍耐,千万不要发火。
可是齐景玉接下来妃一句话却让柳如画的好脾气彻底的土崩瓦解了。
“怎么了?难道是觉得我不够在乎你,来宫里的次数太少了吗?”齐景玉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闻言,柳如画气的脸色都白了起来,好啊,你竟然还嫌自己来的太少了吗?这是什么逻辑啊?齐景玉的这些话,让柳如画彻底的破功了,看向他的眼神更加的生气“你还想多来几次吗?”
感觉到柳如画微凉的目光,齐景玉忽然愣住了,她这是怎么了啊?为什么好好的又生气了?难道自己又做错什么事情了吗?齐景玉看了柳如画一眼,有些糯糯的感觉。柳如画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这男人还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里了呢。她看着齐景玉,眼神有些无奈“你知道你错了吗?”
闻言,齐景玉摇摇头,他表示不知道,他怎么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如果知道的话,他还会惹她生气吗?肯定不会的啊。
就知道他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柳如画显得很无奈“你这样来去自如,都把皇宫当成什么地方了?自家的后花园吗?你不知道你兄长很聪明吗?从前你就不是他的对手,现在也是这样的,你行事需得小心一些,知道吗?”柳如画说完,又看了他一眼,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我这也是为了你好,你知道吗?”她确实是为了他好,不然也不会苦口婆心的为他担心了,只是这个家伙似乎不怎么清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