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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最年轻的钢筋工

  2008年8月8日,下午。

  离第二十九届奥运会开幕式开始,还有不足六个小时。

  一股喜迎奥运的风,如同换季的狂风一般,从北京席卷全国。

  有钱有条件的人,已经开始动身前往鸟巢。

  其他的人则或是约朋聚友,晚上去特色大排档或是酒吧边喝边看,或是选择在家里同家人一起观看。

  只有一小撮为生计出苦大力的人,继续顶着烈火骄阳,继续挥洒着汗水。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用嘴参与奥运,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他们讨论的比谁都热烈。

  松原。

  一建筑工地。

  七八个钢筋工正激烈的用他们那七八张嘴参与奥运。

  “今年女排冠军肯定是老美的了,铁榔头执教,那还能有错?”

  “美国不行,咱们女排那几个姑娘可是凶的狠。”

  “你们一看就没咋看之前的比赛,我看啊今年谁都打不过巴西,你们瞅那一个个长的又黑又壮的,就算不打排球,来工地干干活,去种地都是一把好手。”

  “你懂个六啊,又黑又壮的又屌用,非洲人黑不黑?壮不壮?打排球行吗?这玩意得看技术,要我看,今年古巴能夺冠。”

  “嚓,既然你说的这么肯定咱们打赌咋样?赌二百块钱的?”

  “好啊,你这都跟白送我一样,我还不要?你们几个赌不赌?”

  “赌啊,就像你话说的,就像你说的,你这跟白送我钱一样,古巴那都是什么手子啊,还想夺第一?做梦去吧。”

  其中一人冲着几米外一个正熟练的绕着钢筋钩子绑钢筋,长的浓眉大眼的‘黑脸’少年说道:“红兵啊,你赌不赌啊?二百块钱呢,等你上大学时正好买套新衣服。”

  王红兵闻声,呲牙一笑,摇了摇头。

  一口整齐的牙齿,在那被晒的黑红的皮肤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的洁白。

  新衣服?

  有那二百块钱,够两个姐姐一周的伙食费了。

  再说,他要是敢赌,被太爷爷或是爷爷知道了,铁定一个劈掌扇哭他。

  这时,带红帽子的小包工头子走了过来,拉着个驴脸骂道:“哎哎哎,干啥呢?不干活看了?用不用我让人搬几个凳子坐那好好唠?你们几个瞅瞅人王红兵,来了就闷头干活,再瞅瞅你们一个个的,逮个功夫就撂爪扯犊子。”

  他语气虽然凶,但是被骂到的几个人根本没甩他这套。

  “咋了?我们唠嗑耽误你活了?哪天的笼子少给你绑了?”

  赵二瞪着眼珠子没好气的嚷道。

  换做平常他绝不会跟胡六这副态度,但是,今天他们必须这样,这些日子,他想找这个茬儿还找不到呢。

  “哎,胡六儿,你都说红兵能干了,你咋还一天给人六十五呢?”另一个大叔也张口道。

  紧接着,其他几个早就商量好的工友也相继的嚷了起来。

  “对啊,刚来干那几天你说人孩子小,手生,不出活,就一天给人六十五,现在都干了快半个月了,每天跟我们干的一样多,你咋还给人六十五,你这就可就不厚道了。”

  “他那是不厚道吗?他那是心黑少德。”

  “胡六儿啊,你干脆改名叫胡扒皮吧,老王家日子过的那么困难,人孩子出来打工赚学费,一个屯子的你不多给几个人就不说了,你还少给人一半钱,你这不是使唤傻小子呢吗?”

  胡六儿被几个同村的人挤兑的脸唰的就红了。

  今儿他妈的这几个人是咋回事?

  怎么都合起伙来给王红兵说话。

  给王红兵多少钱跟你们有鸡毛关系?

  他瞟了一眼几米外,一个个头一米七九左右,下身穿着迷彩裤,黑布鞋,上身穿着一件洗的发灰、蹭着铁锈,露了几个洞的黑色背心的,正熟练的绑钢筋笼子的大小伙子一眼。

  心里瞬间就虚了。

  王红兵现在确实出活,而且还不糊弄事。

  不比他们这些老手绑的慢,还好使唤,让干啥立马就去干,从不拖拉。

  可是,要是给一样的工钱,他每天就得从兜里多掏出六十五块钱工钱,这不是割他肉吗?

  正拿着钢筋钩子绑笼子的王红兵这时候再次抬头往这边瞅来。

  胡六儿触电一般的转过眼珠子,不自然的嚷道:“滚他妈犊子,你们才缺德,我这给他六十五就不少了,换成别人五十块钱都没人用他,一个生手,还是个孩子......”

  “孩子?那是说你家的孩子,红兵小学三四年级就下地割苞米,十三四就扛化肥苞米了,人孩子来工地每天少给你干活了啊?你扯这个就是想黑钱,这就是熊人。”

  这人说着把手中的钢筋钩子仍在地上,嚷道:“胡六儿,今你要不把红兵工钱的事解决了,这活儿你就自己个干吧。”

  王红兵是他们看着长大的,这孩子打小就仁义懂事,立事早。

  屯子里那些个班对班的孩子,现在一个个的每天除了玩,就是玩,别说出来干活赚钱了,就是家里的院子都不带扫的,铁锹扫帚倒地上,都不带弯腰立起来。

  而这王红兵,六月份刚高考结束,第二天就跑去城里饭店当服务员,干了一个月的服务员后,又跑来跟他们来工地上当钢筋工,起早贪黑的绑钢筋笼子,肩膀子、脖子和胳膊上的皮,被晒掉了一层又一层,长的挺白净的一个小伙,楞给晒的跟摸了锅底灰的小鬼儿一样,看着就让人可怜心疼。

  今天,必须他们必须把王红兵工钱的事解决了。

  “不干就不干,吓唬谁呢,不缺少你这一块料。”胡六叫道。

  王红兵微微蹙起眉心,停下了手中拧绑丝钢筋钩子,斜头看向胡六,之前几人的谈话,他其实都在听着。

  工钱这个事,之前他就找胡六说过,当时胡六含糊其辞的,说给涨,但之后到现在一直没有动静,前些日子他把这个事跟赵老三几人说了,看看他们能不能介绍他去别的靠谱点的工地上去干钢筋工。

  但是赵老三几人说让他等等,这个事,他们给他解决。

  工钱是他现在最在意的事,他很缺钱,家里更缺钱。

  家里虽然开了个小卖部,种着三垧多地,但是一年到头也剩不了多少钱,都不够两个姐姐的学费和生活费。

  父亲是小儿麻痹症患者,双腿残疾,打不了工,侍弄不了地,现在年岁大了,走路也越来越不灵便,走平路都会时常卡倒。

  前几年还能和太爷爷出去放羊,现在只能在家里看看小卖铺。

  马上,他也即将步入大学,这必然会使得本就不富裕的家境,更加的雪上加霜。

  为了他们姐弟三上学的事,六十多岁的爷爷去了另一个工地上打更守大门。

  年近九十的太爷爷,还得每天出去放羊。

  这钱,他必须得要回来。

  这时,那边其他人见赵老三把家伙式扔地上了,也把手中的钢筋钩子和绑线丢在地上。

  不锈钢的钩子落在地上的螺纹钢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吓唬谁啊,不干就不干,胡六把上午的工钱给我们结了。”赵老三道。

  另几个人也跟着嚷道:“早就不想干了,别的工地钢筋工一天都一百五,你这才给一百三,把账给们清了,我们立马就走。”

  王红兵见赵老三几个人吵吵起来,有打架的架势,忙走了过来,拉着赵老三劝和道:“三叔、二大爷你们别因为我的事吵吵了。”

  “红兵今儿这事三叔管定了,你起开。”

  “你.......”胡六手指赵老三,气的说不出话。

  赵老三也指着胡六,道:“你指谁呢你?赶紧把工钱结了,墨迹啥啊?”

  王红兵扳下赵老三的胳膊,往后推:“三叔你说两句,别吵吵了,三叔......”

  这边胡六色厉内茬的喊道:“钱?啥钱,活都没干完,还想要钱?一毛你们都别想要。”

  “草,你那是吹牛逼,不给钱你试试?”赵老三骂道。

  “不给钱咱们就把把这层钢筋笼子给他拆了。”其他人嚷嚷道。

  吵骂的声音一下子把周围其他伙工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过来。

  胡六见状很是下不来台,又急又气之下,拿起地上的一段十二号螺纹钢指着赵老三:“我他妈看你们谁敢?”

  “你看老子敢不敢。”赵老三说着拿起钳子,就要去钳断绑丝。

  王红兵见状,一把拦腰抱住赵老三:“三叔,你这是干啥啊,消消气,消消气。”

  眼瞅着事态就要进一步恶化的时候,站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张二站了出来。

  “都少说两句,都一个屯子的吵吵啥,多让人笑话,老三,你瞅瞅你中午这点酒喝的,叫你别喝那么多,非喝那么多,红兵啊你抱住你三叔啊,可别让他乱来啊。”

  张二说着,径直走到胡六身边,拉着胡六胳膊向着堆放盒子板的地方走去。

  至于赵老三,有王红兵压看着,就闹腾不起来了,别看这小子才十六七,可是打小跟他太爷爷、爷爷站桩练武,打熬气力,力气比一般大人都大。

  不然,也不会十三四就能抗起一百一二十斤的尿素和苞米口袋嗖嗖的卸车了。

  “老六啊消消气,老三那就是喝多了。”张二劝和道。

  胡六:“二哥,今儿也就看你面子,不然你看我削他们不?”

  “哎,都一起干活兄弟不至于的,再说,真闹起来,回头他们都不干了,你这边上哪找人去?耽误了工期,你还想不想要钱了?”张二道。

  胡六一下子被戳到了脉门,不由愣了一会,但随后嘴硬的骂道:“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那还不有的是,想拿我胡六?那是吹。”

  “行了,行了,别嘴硬了,这档口你去哪找这么多人去,再说,没了这帮知根知底的兄弟,以后你还想不想包活了?”张二直接戳穿了。

  胡六一时语塞,底下了头,沉默的看着前面的盒子板。

  张二说的话一点毛病没有,为了能把这个活包下来,他自己先掏钱垫付工钱,许诺大家伙,一周一开支。

  正常工地上的钱都是一季度一开,很多工地上的更是一年一结,为了能拉拢一伙人包下这份工程,他才自己垫资给大家伙开工钱。

  如果这些人撂挑子了,工期给耽误了,到时候大包那头铁定一分工程款不会给他结的,那他可就赔死了。

  沉默了一会后,胡六愤愤不平的道:“二哥,我是那不讲究的人吗,前阵子我跟红兵还说,要给红兵涨钱,但是这阵子事多,给忙活忘了,今天开始,一天给他一百三,晚上要是加班的话,就多给四十。”

  张二笑道:“那是,你要不是那讲究人,我们也不会跟你手下干活,行了,我这就去跟他们哥几个说说。”

  赵老三听完一卟愣脑袋:“啥玩意?从今天开始?那能行吗,得把之前的钱都补上,那个刚来那几天工钱就不用了,头几天红兵确实不怎么出活,二哥,你去跟他说吧,如果他不干,这活我都哥几个都不干了。”

  “对,他要是不同意,这活我们就都不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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