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在屋子里聊得热闹,没多久有丫鬟进来通禀:“伯爷,刘家送了刘三小姐过来,她在外面候着呢。”
“不用进来了,让人领到那位细细姑娘那。你们和细细姑娘说,刘小姐和她一样,以后她们就是姐妹了。刘小姐年幼,又是刘知府的女儿,让她多照顾照顾。”
“是。”丫鬟应声,退出了门。
“二哥,刘家为何送女儿来?”
“呵,这位刘三小姐心大,聪明也有胆量,以自身安危算计了贞儿,逼着我为了贞儿名声考虑,不得不将人带回府。不过倒也不错,一个细细,一个刘三,运用得当,都不用我出手,嘉贵妃娘娘也怪不到我头上。”
秦天舞看了看几个侄子侄女,忽略了秦天勇后半段话,“算计了贞儿?她们做了什么?”
沈碧梧就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秦天舞听完,沉默半响,怜爱又感激得看着秦兰贞。
“贞儿——”她拉过秦兰贞柔软的小手道:“都是因为碧梧,你才遭了无妄之灾。”
“姑母,这事和表姐没关系。是那位刘小姐心思不纯,还有我做的也不对。我应该和爹爹说的一样,以后直接揍人,他们就不敢了。”
秦天勇笑了,秦天舞柔和得看着秦兰贞,自家女儿和贞儿如此好,将来嫁进武诚伯府,想来会幸福的。
“贞儿说的是。不过你保护壳碧梧,姑母还是要谢谢你。”
秦兰贞挨着沈碧梧,笑眯眯道:“姑母,表姐也保护我。那我也和表姐道谢。”
“你这丫头,怎么就这么招人疼。”秦天舞忍不住点点她的小鼻头。
李静晖像个透明人一般坐在角落里,笑看着秦家众人。
他很喜欢秦家这样和乐融融的氛围,每个人都心怀感激,又坦坦荡荡,不欺人也不受人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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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天勇说走,第二天一大早,天还蒙蒙亮,秦兰贞正在蹲马步,他就带着秦士勋几个人和亲卫们离开了。
望着凌晨夜色中飞驰而去的背影,秦兰贞不可避免得失落、难受,却不再像在汴安时痛哭流涕一整天。
一方面是因为她知道十天后就能再看见秦天勇等人,一方面也是因为学管家。
她练完武,就去了秦天舞房里,跟着她管家理事。
伯府大,人多,每天要处理的事情很多,秦兰贞跟着秦天舞学的第一天,几乎都是在惊讶。
原来姑母每天要处理这么多事,比如厨房报账,及询问要准备的菜色;比如夏衣准备,比如哪里东西坏了要修来请示…
都是很琐碎,又很重要的事情。
秦天镇压根没时间去难过,因为秦天舞根本没给她难过的时间,直接让她和沈碧梧帮忙算账。
一整天下来,秦兰贞头晕眼花,和沈碧梧感叹,这管家比练武可累多了。
沈碧梧偷笑,同样听到这话的秦天舞抱着秦兰贞大笑。
之后的日子几乎都是如此,秦兰贞直到上手后,才没再手忙脚乱。
但她有时间想起秦天勇等人时,他们已经回了伯府。
秦兰贞原本在东院的议事堂,听到下人来禀,提着裙子就跑了。
“爹爹,你们回来了。”
“小贞儿,是不是很想我们?”
秦士景笑嘻嘻得迎上前。
秦兰贞尴尬得笑了笑,她忙着学习管家,每天都好累,真没多少时间想。
“三哥,这才十天,我怎么觉得你瘦了?”
秦士景肩膀一垮道:“累的呗。我跟你说,军营真不是人待的地方。他们每天四更起来操练,一直练到午时,下午不是干活,就是继续操练,练各种战阵。这十天可累死我了。”
“一整天都练吗,不休息?”
秦兰贞好奇道。
“别听你三哥胡咧咧。贞儿,你跟着你姑母学了十天,学的如何?”
秦士景正要回答,被秦天勇截了胡,只能挤眉弄眼得回答秦兰贞。
“爹爹,我跟着姑母学了管家才知道,原来母亲、大伯母她们有这么多要操心啊,管家比练武可累多了。”
“不能吧…”秦士景插言:“管家不就是坐在屋子里吩咐人去办不就是了,哪里累了?”
秦天勇毫不客气得敲了敲二儿子的脑袋:“管家要动脑,你以为很容易呢。就你这不动脑子的若是管家,估计再多家当都被你败光。”
秦士景摸了摸脑袋,不吭声了。
秦天勇见状,才温柔得对女儿道:“贞儿要和你姑母好好学。”
“恩,爹爹,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学的。爹爹,你们这次回来待几天?”
“四五天吧。”
“那我可以和大哥、三哥他们出去玩吗?你们不在,我都没出府。”
秦天勇笑道:“想去就去。士勋、士景,照顾好你们妹妹。”
秦士景拉长了脸,应了声是,便问秦兰贞:“小贞儿,你今天还出去啊?这再过两个时辰就天黑了。”
“三哥,我知道你们一路回来也累。我们明天出去玩。”
秦士景高兴了:“还是小贞儿心疼三哥。那我回去休息了。”
秦士勋摇摇头,看着弟弟走远,和妹妹打了个招呼,也回屋换衣服去了。
李静晖更不会留下,客气得和秦兰贞说了两句话,便也回屋了。
秦天勇等人回来了,伯府又热闹了,秦兰贞一晚上睡得都很香甜。
隔日清晨,秦兰贞欢欢喜喜得和哥哥们一块练了武,便打算出门,没想秦士勋被秦天勇叫走了。
“大哥自从成了世子,事情都多了好多。”
秦士景感叹。
秦兰贞道:“大哥不去,三哥,那我们自己去。你路上和我说说军营是什么样的?”
“你忘了,父亲说军营重地,不可妄议。我可不敢多说,你可别害我…”
“真的一点都不能说啊?”
“不能呗…不然你问问李大哥。李大哥肯定也不让我说。”
兄妹俩一路走,一路说,已经到了前院,正好看见李静晖往外走。
李静晖听到两人的声音,回过身来。
“李大哥,你说,我可以说点军营的事吗?”
“自然可以。不要把军营的位置、部署等紧要的说出来就是。但可以说说别的。”
秦兰贞一听,立时问道:“李哥哥,你人真好。”
李静晖没想到得了这样一句话,撑不住笑了。
“李哥哥,你也要出去吗?”
“恩,我去趟伤兵所。”
“伤兵所?”
“恩,这个是先生开办起来的,里面都是从战场下来的受伤人员。因为他们伤势严重,以后不仅无法上战场,行动等方面都受限。而且他们中间,有的人没有亲人,有的人不想回家乡。先生就开办了伤兵所安置他们。”
“我能跟着去看看吗?”
“自然可以。”
“李大哥,你去是看人吗?”
“恩,有人拖我给他大哥送信。他们两兄弟相依为命,又一同参军。大哥断了一条腿,上不了战场了,就留在了伤兵所里。弟弟的假期又还要过半年才有,不像我,因为是先生的亲卫,可以回宁安城,所以就托我送信。”
“怎么断的?”
“是在战场上,被敌人砍断的。”
“他娶妻了吗?”秦士景问道。
“没有呢。现在这样,也很难有女子愿意嫁给他了。”
秦兰贞沉默了。
伤兵所在宁安城的南区,这里居住的大多是平头百姓,连豪富、乡绅都不见。
房屋不是一进小院,就是独间,低矮不说,占地也小。
伤兵所算是这里最大的一套屋,竟是三进的院落。
秦士景看着周围的环境,不由道:“这位置是我父亲选的吗?”
“恩。”
“为何选这里?”
“先生说,这里都是老百姓,对伤兵们都会感激,不会有很多异样的目光。而且伤兵们行动受限,在这里买什么都方便些。”
秦兰贞有限的几次出府,都没到过如南区这样的地方,好奇得一直看着四周。
伤兵所在的街道上,有几名穿着开裆裤的小童在追逐打闹,还有老妇挎着篮子从门里走出来,骂骂咧咧得推开一个挡道的小孩走了。
有女子从屋里倒出一盆水,看到屋外的孩子,大声叫了一嗓子,就见一个孩子一脸不情愿得进了门。
“小贞儿,快点。”
“哦,来了。”秦兰贞回头再次看了看仅剩的几个孩子,那几个孩子又重新跑跑跳跳着。
秦兰贞笑着转回来,就看见伤兵所大门打开,一个独眼人一瘸一拐得往里走,边走边道:“李小哥来了,好长时间没看到你了。”
“郑哥,前段时间回汴安了,前几天回来也没赶上到这看看。”李静晖笑着回道。
秦兰贞和秦士景跟着走进去,立时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入眼的人里,就没有一个全乎人。
有的一条胳膊没了,有的一条腿没了,有的两条手臂都没了…看得人心里发怵。
这些伤兵并不是干坐着,而是运用自己仅剩的手或者脚在干活,或者扫地,或者提水,或者剪纸…
一个双眼皆盲的伤兵不小心撞到了秦兰贞的背后。
她一回头,看到一双没有眼珠子的眼眶,吓得差点尖叫,还好反应快忍了下来。
“对不住,对不住…平日这里没人,我以为今儿也没人。实在对不住。”
秦兰贞十分不好意思道:“没事。是我拦了你的路,应该我向你致歉。”
那人耳朵动了动:“听这声音,你是个孩子吧?怎么来伤兵所了。这里都是伤员,可没好玩的。”
“楼哥,他们是跟我来的。就是好奇伤兵所,过来看看。”
“李小哥?”
“是我。”
“你们从汴安回来了?”
“恩,回来了。”
“皇上赏了伯爷什么?”
话音一落,所有人都围到了李静晖的身旁。
“原来伯爷是定安伯,现在成了武诚伯了。定安伯的爵位交给了原来定安伯的儿子。”
“啊,这伯爷还是伯爷,不是相当于没赏吗?”
一人道。
“这是伯爷要求的。”
“这…这伯爷怎么想的?”
“这爵位本应该是我二哥的,我爹爹还给他,有何错了?”秦兰贞道。
四周一静。
“你,你是伯爷的孩子?”
“恩。这是我三哥。”
“哎呦呦,竟是伯爷的孩子,难怪一进来我就觉得亲切极了。两位少爷,这是我们自己做的糖,你们吃。”
一伤兵极热情得掏出一把糖给他们。
抓着糖的手粗糙又干裂,还有斑斑点点,秦士景扫了眼,便转开了目光。
看见那只手,他一点都不想吃糖。
秦兰贞上前,拿了一块,放进嘴里,甜甜得笑道:“甜,好吃。”
伤兵看到秦士景的态度,本是无措又羞惭,但见秦兰贞毫无芥蒂得吃了一块,又憨厚得笑了。
李静晖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对秦兰贞的举动很意外,细细一想,又不那么意外。
秦士景看到妹妹的举动,脸红了,想起父亲往日的教导,也上前拿了一块直接吞进了肚子里。
“到底是伯爷的孩子,就是好,好,好呀。”
“艾叔,宋大哥呢?”
“他啊,在屋里呢。你又是替宋小哥来给他大哥送信的?”
“恩。宋大哥腿不方便,宋小哥一直惦记着。”
“我带你们过去吧。”
艾叔带着他们往里走,秦兰贞边走边看,人不能算多,但也不少。
“艾叔叔,你是怎么受伤的?”
秦兰贞原来没发现他少了条胳膊,还是他走动起来,袖管飘飘荡荡才发现。
“和他们一样,战场上断的。不过我也赚回来了。断我胳膊的人被我杀了。
那时候,伯爷,就是你爹爹,带着我们杀进乌突王宫。我当时太兴奋了,一个疏忽就被人偷袭了。手臂就是那人砍的。我反手就一剑捅穿了他!”
李静晖道:“艾叔作战英勇,之前已经升到百户了,因为胳膊不能再上战场,就在伤兵所管理人。”
“百户!艾叔,那你杀了许多敌人吧?我听说升百户可是有人头要求的。”秦士景道。
“哈哈,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
“别,艾叔,你和我们说说吧。我想听。小贞儿也喜欢听。”
秦兰贞重重点头,“艾叔叔,你和我们说说。”
艾叔看着三人,终究还是妥协了,开始说起自己的从军经历来。
秦兰贞和秦士景听得入迷,李静晖有些是知道的,便让两人听艾叔讲,自己送信去了。
直到李静晖隔了一个时辰回来,秦兰贞两兄妹还在缠着人讲。
“你们饿吗?”李静晖问。
这都午时过半了。
秦士景的肚子唱起了空城计:“李大哥,你不说,我还不觉得饿。你一说,它就响了…”
秦兰贞仰着头看看天:“这都快午后了呢。艾叔叔,听你讲这些,我们都忘了要吃饭了。”
“两位少爷,李小哥,你们在这吃吗?”
秦兰贞两兄妹立马就想开口应好,被李静晖挡下了。
“伯爷过两日又要回军营了,特意让我们每日回府吃饭。艾叔,我们就先走了。”
“诶,伯爷既然说了我也不好拦着,你们常来啊。”
“恩,好。”
李静晖拉着秦兰贞兄妹俩走出了伤兵所,才解释道:“伤兵所配额有限,你们若留下,他们就得自己出钱。”
“李大哥,他们每月能得多少钱?”
“这个不一定。你们进去时,也看到了,他们在忙活,比如你们吃的糖,就是他们做出来卖钱的东西之一。都是小本买卖,卖不起几个钱。不过先生让他们找点活干,最开始也是先生给牵线搭桥的。为的是不让他们闲下来,成为真正的废人。”
秦兰贞道:“李哥哥,我以后可以常来吗?”
“你想来?”李静晖问道。
“恩,我喜欢听艾叔叔讲他的经历,我还可以帮他们干活。”
“应该是可以的,不过不知先生是否同意。”
“我父亲那,只要小贞儿乐意,他必然是同意的。更何况伤兵所是我父亲办起来的,他更没理由拒绝了。”秦士景不用猜,都知道秦天勇的想法。
“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先吃饭吧。刚刚不觉得,现在我快饿死了…”
“李哥哥,你带我们去上次那个酒楼吧。我想去吃烤肉。”
秦士景眼睛一亮道:“对,对。我也想吃。李大哥,你带我们再去。”
李静晖没有理由拒绝,只是看着两兄妹嗷嗷待哺的样子,不禁笑了。
“李哥哥,你这样笑,真好看。”
李静晖不防被夸了一下,脸立时烧红了,转过身,背对着两兄妹轻咳了下,道:“那我带你们去。”
即便午时快过了,云来客栈里还有客人在用膳。
这客人,秦士景还认识,正是刘知府家的老二和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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