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士景是在福寿院门口碰到的秦天勇。
秦老夫人心绪不佳,和儿子聊了会儿就让他回去了。
秦天勇一出院门就遇到了满头大汗、满脸着急的秦士景,皱眉道:“士景?”
秦士景跑得太快,压根没看到他,直接扎进了父亲怀里。
还在蒙圈呢就听到了父亲沉稳的声音,抬头一见果然是自己的父亲,秦士景激动地道:“父亲,你快回去——”
秦天勇拧眉看着他,回头看了眼依旧灯火通明的福寿院,拉住他的胳膊,用力捏了捏,将他未出口的话堵了回去:“有事一会再说。”
眼见着父亲是要回红石院,秦士景听话地闭了嘴。
离福寿院好一段路,周围都是红石院的下人,秦天勇才道:“发生了何事?”
“父亲,你快回去吧。母亲不知为何,罚贞儿跪在院子里。”
秦天勇脑袋一懵,抬腿想跑,刚踏出一步,步伐又稳了下来,他加快了行走的速度,又问道:“不知为何···你将我走后发生的事情都说一遍。”
秦士景依言照做。
他是不知道为什么母亲要处罚小贞儿,但父亲睿智,肯定能知道原因。
但他因为不知道原因,说得内容干巴巴的,压根没有重点:“好像没发生奇怪的事情。你和祖母走后,我们又玩了会。后来大伯母带着二哥、四妹先离开了。我们三个就跟着母亲往红石院走。再后来听到哭声,我和小贞儿就循着哭声跑了回去,就看见八公子在哭。再之后母亲就来了,对小贞儿就凶巴巴的。哦,对了,看到八公子哭,小贞儿也哭了。再然后母亲劝慰了一番八公子。八公子回了揽月院。我们就回了红石院。然后母亲就让小贞儿去跪着了。”
至于秦兰贞和八公子抱头痛哭的一幕,秦士景压根没讲,他可不认为那是重点!
秦天勇细细思量了番秦士景的话,没找到可以让妻子暴怒的点,但妻子又确确实实地生气了,生气对象还是秦兰贞?他乖巧听话的女儿。
“你的意思是说你们第一次往回走的时候,你母亲还没生气?”
秦士景回忆了一番,摇头:“没有吧···”
“你们看见八公子在哭,你母亲来了后就对贞儿凶巴巴的?”
秦士景顺着父亲的问话想了想,点头:“嗯。”
“贞儿那时候是何样子?”
“就抱着那八公子在哭啊——”
秦士景顺口道。
得了,秦天勇扶额,他算是明白妻子为何生气了。
妻子以前就在担心,结果还亲眼看到女儿抱着外男哭,爆发了也情有可原,只不过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秦天勇揉了揉眉心,再次加速往回走。
一进院门,看见月光下跪着的小小人儿,秦天勇心立刻抽痛了。
他几步上前,揽住女儿。
秦兰贞回头,一双哭地红肿的眼睛登时袒露在他眼前。
“爹爹——呜呜”
“贞儿——”
看到父亲来了,陪着一起跪的秦士勋可算松了口气。
跪了这大半天,他膝盖以下已经麻了,小妹比他好不到哪去。父亲来了,他们就可以不用跪了。
“起来吧,一切有爹爹呢。”
秦天勇心疼地不行,伸手就要将女儿抱起。
“你若要她起来,就先休了我!”
儿女在外面受苦,秦二夫人气归气,心里也不好受,听到丈夫的声音便走了出来,没想就见到他准备抱起女儿,不禁冷冷地开口。
秦天勇和三个孩子都怔在原地,秦兰贞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她泪眼迷蒙地模糊地看着母亲,只觉得她遥不可及又可怕地厉害,全身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秦士勋和秦士景全震惊地望着一向温柔可亲的母亲陡然严厉的脸庞。
“母亲!你为何要如此对待妹妹,她做错了何事!?”
秦士勋忍不住了。
他一个十岁的大男孩跪了这许久都撑不住了,更遑论比他小了四岁的妹妹!
秦二夫人没回答,只倔强地盯着秦天勇。
周围的下人离开地离开,留下的几个心腹也是提着头,大气不敢喘得站在角落里。
秦天勇心中升起一股无力感:“娘子,你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小题大做?你知不知道她竟然——”
“娘子!”
秦天勇大喝一声,打断了秦二夫人的话,安抚得拍了拍哭地全身抽搐的女儿,嘱托两个儿子照顾妹妹,拉着秦二夫人进了屋。
屋里乳娘正陪着秦士雄玩,秦士雄看到父亲,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你抱小少爷回屋。”
秦天勇没心思应付小儿子,直接吩咐乳娘抱走。
屋里只剩下两人的时候,秦天勇才道:“娘子,你是因为她抱了八公子才罚她跪的?”
“难道不应该罚吗!”
秦二夫人呛声。
“她才六岁,根本不懂男女授受不清那套。只不过是看到哥哥哭了,想安慰安慰他罢了。你有必要罚她跪在院子里吗?何必小题大做!”
这是秦天勇第二次说秦二夫人小题大做了。
秦二夫人气红了眼,一双大眼瞪着他,大声道:“小题大做?今日她年龄小,安慰一个外男去拥抱,以后年龄大了,难道就不会再去拥抱以安慰他们!?子不教,父之过。小时候不教,难道你要等大了她犯了更大的错了,你再去教,那时候还有意义吗!?”
“还是你觉得你是大哥定安伯!我是大嫂定安伯夫人,出生于百年世家?!我们两个有能力为女儿摆平她犯的任何错!”
秦天勇猛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秦二夫人。
话出口时,秦二夫人就后悔了,及至看到夫君瞪大的眼眸,悔意更多。她并没有揭丈夫短处的意思,可话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
秦二夫人抿着嘴,僵了会,声量恢复到了正常。
“我有个表姐,她当年和贞儿一样的岁数,就是因为贪玩,爬树,不小心摔到墙外,落到了一个乞儿的身上。被左邻右舍的人看见了,我姨母一家忍着不舍将她嫁给了那个乞儿。那时候我表姐怕得天天躲在屋里哭!我知道你不在乎也不在意世俗那一套,可世人在乎并且在意。我们在世间行走···没有实力去让世人撇开礼教去看待我们。我们终究是这红尘俗世中的人,贞儿终究要受世俗礼教的束缚。难道你要我们的女儿成为第二个我表姐,让她一生不幸?真到了那时候,你难道不心痛,不悔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