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秦兰贞换了一套男装,被秦天勇抱着骑在马上。
秦天勇驾着马在山野间奔驰,清晨的风从耳旁呼啸而过,秦兰贞开心得笑着,伸出手臂,迎接着东升的旭日,胸腔里的心火热得跳动着,她深深得为此刻而沉醉。
“贞儿,坐稳了,爹爹要加快速度了。”
“好,爹爹。”
“驾——”
秦天勇抽了马儿的屁股,坐骑立时撒开了四蹄快速奔跑了。
秦兰贞感觉自己像鸟,又像鱼,在天底间自由自在得奔跑着,这种感觉简直太好了。
秦士景蹲在车门前,羡慕得看着只能看到影子的父女两人。
“哎,父亲真偏心。”
沈碧梧装没听见,目光追随那两人一直飘远。
“大哥,父亲让你教我骑马,你带着骑呗。”
“等到了宁安再说吧。我可没父亲的技术,带着你,我们都摔了,那多耽误事。”
秦士景郁闷极了,偏大哥不同意,他又没有好办法,怏怏地缩回了马车里。
接连几天,秦天勇几乎都是带着秦兰贞骑马,若是在驿馆碰到了小马驹,才会让她单独一个人骑着走一走。
秦士景羡慕、嫉妒地挠心挠肺,憋屈地跟在秦兰贞身后蹭着骑马。
秦天勇哭笑不得地看着二儿子,终于良心发现让莫亲卫教他骑马。
从泗县到宁安的这一路,秦兰贞和秦士景一路学骑马,一路走,不知不觉地就到了目的地。
临近宁安,天空中飘着白毛大雪,秦兰贞、沈碧梧和秦士景穿着厚厚的冬衣,过着披风坐在马车里。
秦兰贞学会骑马后,再加上天气寒冷,秦天勇便没让她和秦士景再外出,直接蹲在马车里,同时加快了行进速度。
秦兰贞看着门头上萧索的两个大字:宁安,欢喜道:“表姐,三哥,我们到宁安了。”
话音刚落,秦士勋就钻了进来,带起了一阵冷风,还有一些雪花飘了进来。
“大哥,你怎么也进来了?”
“外头冷得很,我进来躲躲。”
秦兰贞立马将手里的汤婆子递了过去:“大哥,给你暖暖。”
秦士勋笑着接了过来,赞道:“还是小妹好。”
秦士景瘪了瘪嘴,没吱声。
沈碧梧看了看三人,抿着嘴笑。
秦兰贞道:“大哥,这不是四月了吗?宁安还飘雪呀。”
“这是北地,比起汴安来,这里的冬天更长,四月初还飘雪虽然不太经常,偶尔还是有的,进了伍月后,天气才会一日日暖和起来。”
“难怪一路上都没看到多少绿草,连花儿都没怎么见。越往宁安走,就感觉越冷。”
“你们可还受得?姑母之前就受不住这寒,到了宁安没出三个月就病倒了。”
沈碧梧道:“大表哥,我母亲的病从那时候开始一直没好吗?”
“这倒不是。不过···我和你们说过,我们刚来时,许多人不服气父亲。姑母就拖着病体上门拜访他们的夫人。姑父曾经是信国公,那些过看到姑母亲自过来,还是给了面子的。不过姑母的身子因此更差了。后来入夏后,天气转暖,姑母的身子好过一阵子,只是天气一转凉,姑母就会病发。这回也是如此。”
听了秦士勋的话,秦士景、秦兰贞和沈碧梧一时间都安静了。
马车发出得得的声音,慢慢地走进了城门。
忽然间,有人在喊:“伯爷回来了,伯爷回来了——”
他的声音仿佛是召唤,没一会周围的人便纷纷喊着:“伯爷,伯爷——”
秦兰贞听了,撩开帘子,就见一个一个路人自发地退到了路的两边,像浪潮一般,一个个口呼着伯爷跪了下去。
秦兰贞激动道:“大哥、三哥、表姐,你们看!”
秦士景和沈碧梧挤倒窗边往外看,路两边没有兵卒挡着,行色匆匆的路人、从店里出来的旅人看见马上的秦天勇,自动地跪下呼喊着。
路旁两侧的小楼上,人人脸上带着笑,还有姑娘们激动地尖叫声,鲜花、帕子不知从哪扔了出来,纷纷扬扬地往下落;甚至还有文人大声地吟诵着诗句,那诗句一听便知是在歌颂秦天勇。
秦兰贞、秦士景和沈碧梧看得眼睛都直了,马车过去时,三人还伸着脖子往后看。
秦士勋笑着摇摇头,将三人拉回马车,轻笑道:“你们小心些,别撞到脑袋了。”
“大哥,你怎么这么冷静。外面那些人可都在跪我们的父亲呢。”
“我见过了。乌突国主被抓回来的那天,人比现在可多多了,都跪在父亲马前,念叨着父亲神勇无敌呢。那时候父亲连走都走不了。”
秦兰贞三人听得认真。
“你们一直在汴安,那个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城里,哪能知道边关百姓的苦。因为乌突人,多少人死于战场;多少的家庭分崩离析;多少人背井离乡···宁安、定远这些地方的百姓对乌突的恨意比其他任何地方的人都深、都重。父亲杀死了四皇子,斩了乌突国主,灭了乌突国,在他们心里,父亲就是他们的再生父母,青天大老爷。所以,他们崇敬父亲、敬重父亲。你们在这待久了就知道。”
一番话震撼了秦兰贞,她再次掀开了帘子,目光落在那一张张热忱、崇敬、沧桑的脸庞上,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心间流淌,年幼的她还不知道那是什么,但这深深的震动和感动牢牢印在了她心里。
“大哥,这是你的感悟吗?”
“嗯。父亲让我用心去体会。他说,若我将来想成为一名将军,心中就要装着百姓,要有一颗仁爱之心,这样在战场上,我就能获得力量,就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仁爱之心…”
秦兰贞喃喃自语。
“大哥,那你已经考虑好了,将来要当将军吗?”
“自然。我是武诚伯的儿子,将来会像父亲一样,成为一名将军,保家卫国!”
秦兰贞和秦士景都怔怔得看着自家大哥。
“那我将来也要成为将军!”秦士景立马跟着道。
秦兰贞看看大哥,又看看三哥,举起手也开口道:“我也要当将军!”
“哈哈,小贞儿,你是女娃娃,可当不了将军。”
“我才不信。大哥能,三哥能,我也能!”
“你们还小呢,先好好练武吧。”
眼看秦士景要和秦兰贞辩驳,秦士勋立时插言,打断了他,转移话题道:“哦,对了,宁安这边的风土人情和汴安不大一样。不对,是很不一样。就比如贞儿和沈表妹,你们想出门,不换男装、不带惟帽也是可以的。不过人要带多一些。这里的人热情、直接。一个女子看中一个男子,会当场表明喜欢;一个男子看中一个女子,也是会当场有所表示。你们以后要回汴安,若是遇上这样的事,传回汴安,对你们可能不大好。”
秦兰贞听呆了,和沈碧梧面面相觑了一会,道:“大哥,这里的人真的会…”
“秦士勋,你出来。”
一个醇厚的女声响起,秦兰贞敏锐得发现,秦士勋抖了抖,往马车壁缩了缩。
不止如此,还将秦士景挡在了自己面前。
行进中的马车突然一顿,门帘即刻被掀起,一个长相很有异域风的女子探进头来,一眼就看到了秦士勋,还有秦兰贞几个。
一双杏仁大眼瞪老大,语气不善道:“你们是谁,为何和秦士勋待在一辆马车里?”
秦士景被自家大哥抓着,难受得紧,没好气得回道:“管你何事?你是谁,怎么乱上别人马车?”
马车外,车夫尴尬得道:“两位少爷、两位小姐,伯府到了。”
这是原来的定安伯府,但秦天勇成了武诚伯,车夫不好说原来的名号,就含糊得说了伯府。
“我先问你们的!你们,为何和秦士勋待在一辆马车上!?”
女子气势凌人。
秦兰贞挨着沈碧梧,看那女子挡在门口,又看看秦士勋,迟疑道:“大哥,她是谁啊?”
“大哥?”女子一听,视线在秦兰贞和沈碧梧身上开回转悠。
“季襄,你怎么在这?”秦士勋自知躲不过去了,拉开了秦士景。
“我爹说,你们今日到。我一大早就来找沈夫人,陪她聊天,就是专门等你的。”
“士景、贞儿,沈表妹,这位是季副司长的女儿,叫季襄。这是我弟弟和妹妹们。”
秦士勋面无表情得道。
“原来是秦小姐和沈小姐,季襄失礼了。请二位见谅。”
季襄一听,立时笑开了花,拱了拱手,歉意得道。
秦士景眼珠一转,想到刚刚自家大哥说的,不禁问道:“你喜欢我大哥?”
“不愧是秦士勋的弟弟,你真聪明。”
季襄大大方方得回了,不见一点扭捏。
秦兰贞睁大了眼睛,惊奇得看着她。
她还从来没有看到过如此直白的姑娘。
秦士景愣了愣,忽然哈哈大笑:“那你将来就是我大嫂了?”
季襄笑得眉眼弯弯,柔情似水得瞧着秦士勋。
秦士勋全身一抖,脸色微微发红,道:“胡说什么,毁人清誉。季小姐,你可以让一让吗?我妹妹做了一路车,可累坏了。”
秦兰贞想开口说她不累,对上大哥的眼眸,到底没动。
季襄笑嘻嘻道:“好好,沈夫人可想念你们了。”
说完,她才跳下马车,侯在一旁,等秦兰贞出来时,还贴心得扶了一把。
众人下车后,秦兰贞抬眼一瞧,宁安的这座定安伯府占地极广,竟是占了整一条街,大门口前不止有两座石狮子,还立着一块巍峨的牌坊。
“这…这是我们要住的地方?”
“恩,以后你们就住这。”
“我们?大哥,你们不住这吗?”
“你们大哥要跟着伯爷巡视边关,还要操练,大多数时候都住在军营呢。”
季襄先一步开了口。
“不过沈夫人一直住在这。你们两个…你是秦小姐,你是沈小姐可对?”
秦兰贞虽然比沈碧梧小一岁,可她自幼习武,个子和沈碧梧相差无几。
没想到季襄一眼就猜出来了。
“季襄姐姐,你怎么看出来的?”
“刚刚下马车的时候,我虽然扶着你,可你并不需要,只是虚搭着我,自己跳下。我听说秦士勋的妹妹会武,所以就猜中了。”
“季襄姐姐,你为何喜欢我大哥?”
秦士勋咳了一嗓子,竖起了耳朵。
他也想知道她喜欢他什么,他一定改!
季襄笑了:“喜欢就是喜欢,哪有原因那。秦妹妹,你没喜欢的人吧?等你有了喜欢的人就知道了。”
秦士勋捂着脸,叹了口气。
秦兰贞不服气,反驳道:“季襄姐姐,我有喜欢的人。我喜欢爹爹、大哥、三哥、表姐、母亲,还有哥哥、士雄、祖母…”
“哈哈,小丫头,你这个喜欢和我说的喜欢可不一样哦。”
“恩?”
秦兰贞不解。
“你们站门口做什么,进去吧,外面冷。”秦天勇半天没见人,带着李静晖几个又寻了出来。
“爹爹——”秦兰贞上前,捏住秦天勇的衣角。
秦天勇将她的披风拢了拢。
季襄见了,记在了心里,上前给秦天勇行礼:“季襄见过伯爷。”
“季小姐来了。我不在的日子,多谢你陪着我妹妹。”
“伯爷客气了。伯爷回来,我父亲应该也回来了。我这就回去了。”
“好,慢走。士勋,你送送季小姐。”
秦士勋满脸不愿意,但父亲的话又不得不听,心不甘情不愿得道:“季小姐请。”
季襄笑得像个狐狸,道:“有劳秦少爷了。”
秦兰贞看着两人离开,和秦天勇八卦道:“爹爹,季襄姐姐说喜欢大哥,她以后会是我大嫂吗?”
秦天勇挑眉,笑了:“原来那丫头看上你大哥了,我说她天天往我们府里跑呢。她能不能成你大嫂,爹爹可不知道,你得问你大哥。不过那丫头今年十四,年龄倒是和你哥哥相仿,性子也爽朗。”
“爹爹,季襄姐姐说我对你们的喜欢和她对大哥的喜欢不一样,哪里不一样?”
秦天勇看了眼自家女儿困惑的小脸,沉默了许久才道:“这个爹爹觉得没有不一样的。贞儿,我们快走吧,去看看你姑母。”
女儿还小呢,那么早懂情爱并不好。
秦天勇心里默默得加了句,缓解下突然涌上心尖的酸涩。
女大不中留,也不知还能留女儿多久。
宁安伯府里的中馈,自从秦天舞来后,就一直是她掌管。秦天勇等人回来了,她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奈何身体不好,只能在东院的厅堂里等着。
沈碧梧心急,跟在秦天勇身后步履匆匆。
宁安的伯府广阔,从正门到东院,秦兰贞等人整整走了小半个时辰。
“妹妹,我们回来了。”
“二哥!”
秦天舞听到声音,迎到门前,就看到了沈碧梧,激动道:“碧梧,你怎么来了?”
“她担心你,我正好带贞儿和士景来,她就也跟着了。妹妹,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怎会,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看到日思夜想的女儿站在面前,秦天舞忍不住哭了,紧紧拉着她,舍不得放手。
沈碧梧看着消瘦的、脸上毫无血色的母亲,潸然泪下,紧紧抱住了她:“母亲——”
秦兰贞看着难受,挨着父亲寻求安慰。
秦天勇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慰。
“妹妹,外面冷,我们进屋说。”
“对对。瞧我,一时忘形,竟堵在了门口。快进来坐。”秦天舞擦了擦眼泪,扶着沈碧梧往里走。
她走的有些慢,沈碧梧看着,又想哭了,小心翼翼得扶着她。
“你身体好些了?”
“好多了。前几日都能在院子里走走。只这两日突然转凉,又下了雪,我就只能在屋里呆着。好在有季襄陪着我。对了,季襄呢?这丫头听说你们回来了,二话不说要去门口迎你们。”
“我让士勋送她回去了。”
“原来如此,那便好。”
“二哥,你这次回去,母亲他们可还好?”
“好,大家都好。”
“贞儿和士景都来了,二嫂和士雄呢?”
“他们没来,在汴安呢。我这次回去,请求皇上,将定安伯爵位还给了士昊。皇上同意了,另外封了我武诚伯的爵位,还将隔壁的府邸赐给了我。他们留在汴安,替我尽孝。”
“二哥…你这又是何必呢。”
秦天舞没想到秦天勇真这么做了。
“母亲应该不赞成吧?大嫂应该会高兴…”
“小妹,当初我答应了士昊,自然尽我所能得做到。还有一件事,八公子被皇上认回去了,立为八皇子,赐名齐弘缵。”
秦天舞惊讶:“这…皇上难不成是因为你的缘故才…”
“我不知道皇上如何想的,但前后两件事是一天内发生的,不想歪不太可能,之前嘉贵妃他们已经迁怒了。”
秦天勇将在汴安的情况大致说了下,道:“这也是我带他们来的原因之一。小妹,碧梧被你得很好。我想把贞儿托付给你。军营诸事繁多,我不能天天待在府里,而且我最多也就能教她读书、习武,她母亲又远在汴安,像管家、理事,女德女戒这些要劳烦你了。”
“我明白,二哥放心。”
秦兰贞沉默得听着。
“贞儿,士景,你们一路也累了吧。主院我已经命人收拾出来了,你们过去便是。若是不想住主院,这里院子多,想住哪个和姑母说,姑母让人收拾出来。”
“恩,多谢姑母。”
秦兰贞和秦士景道谢。
“这可不当谢。这府邸是你们父亲的,你们才是主人家。”
“姑母,那表姐住哪?”
“她和我住就是。”
秦兰贞小小得失落了下,这才跟着秦天勇、秦士景去了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