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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五·寒夜÷微光＝5
这顿晚饭，两人都吃得很沉默，姜厌舟说得没错，这家店的拌面确实很好吃。只是此番沉默，让王岚盛不禁觉得碗中的食物变得索然无味了起来。
王岚盛想说些什么，但姜厌舟只是沉默得像是机械一般重复着将眼前的食物送进嘴里。王岚盛也不知道这顿饭究竟吃了多久，但是自从他和姜厌舟来到天海，这似乎是他们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吃饭，只不过，气氛就显得没那么愉快了。
毕竟，现在自己所坐的位置。曾经，应该是属于那个叫沈静澜的女孩吧。按照姜厌舟的性格，他现在坐着的位置，应该是他每次来这家店里都会坐的位置。
虽然姜厌舟一直没有说什么，但王岚盛和他都心照不宣地不去提起沈静澜这个人。王岚盛也不敢多说，因为左丙乾毕竟是他父亲的手下，而导致沈静澜死亡的罪魁祸首，其中之一就是左丙乾。
“我吃饱了，孙叔，结账。”姜厌舟站起身，从钱包里掏出一张钞票递给正在柜台前收拾的老板。
孙叔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那种朴实的微笑来：“下次，带小沈一起来，孙叔我啊，最近闲着没事，想了些新口味。”
王岚盛从远处看着姜厌舟脸上的表情，姜厌舟只是点点头，他的脸上也没有露出一点难过或是悲戚的神色：“等下次，她有空了，我带她来。”
姜厌舟将那张钞票留在柜台上，转身朝着王岚盛招了招手，王岚盛连忙起身，对老板做了个告别的手势，便跟了上去。
走出店门，姜厌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就好像要把刚刚在店内所回想起的记忆都吐出去似得。
“你......”王岚盛有些担心，结结巴巴得，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最终反倒是姜厌舟先打破了这种僵局，他摇了摇头，用一种抱怨般的语气感叹道：“老人家，没什么人说话，碰到常客就喜欢拉拉家常。”
“看来之前没少和孙叔聊天啊，姜sir。”王岚盛赶紧接过话茬。
“啊，我不怎么会聊天，平常都是静澜和他聊得多些。”姜厌舟抬头看了一眼夜空，今晚的天气很好，天海市的天空上竟然还能隐约看见星星，“你先回去吧，我去附近转转。”
王岚盛此时恨不得打自己一耳光，这到底是多不会聊天才能把天聊成这样，没办法，他只能点了点头，回应道：“啊，好的。”
姜厌舟显然没有顾及王岚盛心情的意思，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黑色细框眼镜，随后便将双手插进了黑色长风衣的口袋里。
这家“闻芳面馆”就在第三中学旁边不远，据沈静澜所说，她从中学时期就经常在这家面馆吃饭。此时，站在面馆外隔着那层泛起雾气的玻璃门向里望去，姜厌舟仿佛能看到仍是少女模样的沈静澜和三两个朋友一起，坐在面馆的某张桌子上，有说有笑得一边吃着饭一边聊着一些属于女生之间的小话题。
那时的她该是什么样子的呢？或许，和他初见她时一样，扎着学生气的马尾辫（详见档案袋卷·最初的案件），身上还没有那种好闻的龙舌兰香气吧。
姜厌舟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了一所学校的大门口，他缓缓地停下脚步，眼前的学校正是天海市第三中学，和姜厌舟的高中天海一中隔得不远。此时，学生早都回了家，就连教师办公室都没有灯亮着，全校唯一亮着的地方，大概只有保安室的那盏孤独的白炽灯了吧。
不知为何，姜厌舟觉得有些恍惚，实际上他很清楚，避开和沈静澜有关的一切事物，他会好过许多，但是，天海市就这么大，无论走到哪，他都不可能逃脱过去的回忆，那些碎片般的画面就仿佛一条锁链，如影随形。
而且，即便他可以躲到别的地方去，不去触碰这些记忆，但姜厌舟本人却仿佛自虐一般地将自己推向那些记忆。那首《YoungAiful》不知道已经被姜厌舟循环播放了多少遍了。
他就是这么一个奇怪的人，宛如一个固执的孩子，而和沈静澜有关的一切就仿佛他手中的一块巧克力，即便那巧克力很苦，不能给他带来丝毫甜味，他也会紧紧地攥着那颗巧克力。
“你好，能不能借个火？”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从姜厌舟身边传来。
姜厌舟警觉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声音传来的方向缓缓走来一个穿着灰色棉服，戴着方框眼镜的青年男性，他看起来和姜厌舟差不多大，或是比姜厌舟大个一两岁，男人的嘴叼着一根还没点燃的香烟，手上拿着一个打火机，不过看样子，那个打火机应该已经用不了了。
“打火机坏了。”男人很无奈地笑了笑。
姜厌舟耸耸肩，他自己不抽烟，随身并不会携带打火机这种东西，如果此时源明初在的话，或许就派的上用场了。
“不好意思，我不抽烟。所以没打火机。”
“啊，看来只能去找门卫借个火了。”男人抓了抓脑袋，叹了口气。
“街对面那里，有一家便利店，应该有打火机卖。”姜厌舟伸手指向远处。
“谢谢啊，你对这附近很熟啊，是这个学校的老师吗？”
姜厌舟摇了摇头，在督灵司工作的时候，就有不少人把他认成老师，或许是他这幅温润的模样和警察实在是有些不像吧。
“我有个朋友，以前在这上学。我晚上正好在这附近吃饭。”姜厌舟解释道。
“那挺巧，我妹妹以前也在这上学。”
姜厌舟不禁露出疑惑的表情，眼前这个人大晚上的突然出现在一所高中门口，但他却连附近的便利店都不知道，竟然有家人在这里上学？
男人似乎察觉了姜厌舟的表情，他苦笑道：“以前工作忙，都没时间来接她。她平时都是自己上学放学的。”
“你和你妹妹一起住吗？”姜厌舟问。
“嗯。”男人点点头，“老爹死了，她妈妈后来跑掉了。”
姜厌舟没有做什么评价，毕竟是别人的家事，他也没什么可说的：“那你怎么想起来晚上突然来这里了？现在这个点，学生应该都放学了。”
“这个啊。”男人的表情有些犹豫，但最终他还是叹了口气，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道，“我妹妹她，前几天刚刚过世，我想起来还没来她学校看过，今晚正好有空，就来学校看看。”
“抱歉。”
男人摇摇头，脸上露出一种释然的笑容：“没事，你不也一样吗？要不然也不会大晚上出现在这里。”
姜厌舟有些惊讶，眼前的男人有一定的推理能力，姜厌舟明明什么都没和他说，但他自己却能推断出和姜厌舟有关的事情。
“我叫吴赦，既然大家‘同病相怜’，就当交个朋友吧，你应该是做警察的吧，我以前是个检察官，这样看我们还算是同行。”吴赦向着姜厌舟伸出手。
姜厌舟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是当警察的？”
“这个啊，靠直觉吧，你的眼神，很像是警察的眼神。如果我没猜错，你以前的业绩应该不错。破了不少案子吧？”吴赦微笑着问道，姜厌舟感到有些意外，如果真如吴赦所言，那吴赦的直觉还是蛮准的。
“好了，不聊了，谢谢你告诉我便利店的位置。”吴赦说完朝着姜厌舟挥了挥手，便朝着便利店的方向走去。
看着吴赦的背影，姜厌舟微微皱起了眉头，从刚刚见面起，他就有一种感觉，吴赦隐瞒了什么东西。
而且，或许从姜厌舟的直觉来看，吴赦和他似乎是同一类人。从某种意义上来看，能和姜厌舟属于同类的人，都不是什么善茬。
就在他思考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怎么了？”
“有新发现，我第二名死者的身份已经查出来了。”手机里传来王岚盛的声音。
“叫什么？”姜厌舟的眼神中多了些明亮的神色。
“本名叫高钱，是个电话诈骗犯。”
“好的，你继续查，我一会回来。”说完姜厌舟便挂断了手中的电话，他朝着另一个方向快步走开，不过姜厌舟似乎完全没察觉到，在不远处的一个转角，吴赦正探出头静静地看着他。
【二十分钟后】
姜厌舟推开房门的时候，就听见屋内的王岚盛的声音：“我按照你的思路去查了一下，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嗯？”姜厌舟走到电脑前，只见电脑的屏幕是一个网站的网页，整个网页的色调都很暗，看起来是以红色和黑色为主色调，网站的最上方是一个类似天平一般的标志，“这是什么东西？”
“一个叫荧幕法庭的网站，从内容上来看，类似于那种曝光脏事的网站。喏。”王岚盛伸手指了指网站左边的一个图标，图标下面用暗红色的字体写着“审判所”三个字，“就是在那个地方曝光，然后经由‘陪审团’，嗷，也就是下方的评论区决定是否有罪。”
“啊，感觉就是个发牢骚的地方。”姜厌舟一直以为这种网站只会出现在推理小说里，但没想到，现实里竟然会真的有这样的网站。
“不过比较有一件事比较有趣，我在审判所里，看到了杨起鲆和高钱的名字，陪审团都是一致认为有罪的。”王岚盛慢慢地靠到椅背上，此时此刻，他看起来像是一只瘫在椅子上的玩具熊。
“然后他们就死了。”姜厌舟在电脑椅旁边坐下，他皱着眉，自言自语道，“凶手，或许就是从这里获取被害人信息的。”
“我觉得是有可能的。”王岚盛将椅子转动了一下，他看着姜厌舟，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意，“不过，我大概看了一下，就这个网站的注册人数，有上千个人，而且这个网站的用户并不需要实名认证，所以......”
“不需要实名认证......”姜厌舟用食指和拇指托着下巴，过了许久，他长叹一声，“这是把刀，交到这上千个人手上了啊。”
“什么意思？”王岚盛有些不解，“你是说这几千个人都是凶手？”
“你这样想一下，假设，一场万圣节的游行之中，混进了一只真正的鬼，那么这只真正的鬼，就会被其他戴着鬼面的人给隐藏起来。”姜厌舟抬起头，看着屏幕上如血般的暗红色，“就像这个凶手，他躲藏在这上千个人之中，其实只要戴上了这个面具，任何人都有机会成为‘鬼’，你我都是术士，你懂我的意思吧。”
“祸妖......”
两人都陷入了一阵沉默，最后还是姜厌舟先站起身，他拍了拍王岚盛的肩膀：“把那个打开吧，我给源明初打个电话。”
【与此同时·源明初家】
“这样啊，我知道了。”源明初此时正穿着一身宽松的灰色睡袍，身上的那种淡蓝色的奇怪印记若隐若现得，这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披着法袍的魔法师，“我今天有跟调查案子的监灵官提过这些，他应该会去注意网络上的东西。”
“负责这起案子的监灵官是谁啊？”电话那头，姜厌舟问道。
“好像是姓骆，啊，我想起来了，叫骆辰山。”源明初轻轻地拍了拍脑袋，“你认识吗？”
“不算熟，但他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你如果要插手这件案子的话要格外小心骆辰山，他的观察力不在你我之下。”姜厌舟那边的声音逐渐低沉下来，“我们之间有联系这件事，不要被他发现了。”
“行，我明白了。”源明初顿了一下，许久，他像是想起什么似地，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不要干什么出格的事情啊。”
电话那边迟迟没有回应，许久，源明初只听到姜厌舟冷冷地应了一声：“我自己有数。”
随后电话就被挂断了，源明初有些无奈地将手机丢在一边，他往沙发上一趟，像是个咸鱼似得瘫在沙发上。此时袁小希正好从浴室里走出来，她解开后脑上扎成丸子的头发，齐腰的乌黑秀发如瀑似地散落下来，白色的睡袍之下，乳白色的肌肤若隐若现，或许是刚刚出浴的缘故，她的皮肤像是蛋白一般显得晶莹剔透。袁小希很自然地坐到源明初的身边，她顺势靠到源明初的胸口，瘫成咸鱼的源明初也很自然地伸手去搂住袁小希。
“姜厌舟的电话吗？”袁小希低声问道，她闭着眼睛，耳边是源明初平稳的呼吸声。
“嗯对，他那边有些新发现。”源明初顿了顿，似乎是在思考要不要和袁小希说这些，“他发现了一个叫荧幕法庭的网站。类似于推理小说里那种，可以举报别人犯罪的网站。上面有发现杨起鲆和高钱的名字。”
“啊，那这次的凶手不就是类似城市之光和Daker那样的吗？”袁小希若有所思地呢喃道。（分别出自《心理罪·城市之光》，《死亡通知单》）
“差不多是那个意思吧。”源明初叹了口气，“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或许那个网站的每一个用户都有机会成为凶手。”
“但是凶手不是术士吗？不至于两千个人里有几百个术士吧？”袁小希反问。
源明初点了点头，但他的脸上还是露出为难的神色：“话虽然这么说，但实际上，除了第一起‘杨起鲆’案在现场发现了灵力的残留之外，第二起高钱的案子是没有发现灵力残留的。”
“也就是说，第二起案子可能是普通人犯案，但是，现场还是出现了标志性的正义女神像。”袁小希脸上的表情也逐渐变得疑惑了起来，这么一看，这两起案子倒显得矛盾了。
源明初稍微坐正了一些，将袁小希朝自己怀中抱了一些，他依稀能闻到袁小希身上散发出的香皂的味道：“也许，那个雕像是那个网站的杀手杀人的什么不成文规定也说不准。”
想到这里，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此时，电视上正在播放着当天的晚间新闻，电视中播报员的声音同时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近日，联合国常任理事国首脑正赶往日本，就‘须佐’问题展开讨论。由于‘须佐’的存在，近期日本的新兴宗教团体逐渐增多，世界范围内也就‘须佐’是否受到人类法律管控，‘须佐’究竟是属于全世界还是属于日本政府一事展开了激烈讨论，据悉，许多人认为‘须佐’作为超人类，其所拥有的能力将凌驾于人类的法律之上，而日本拥有能够击败神的‘须佐’是否等于拥有了比核弹更危险的军事力量？”
袁小希拿起一边的遥控器，刚想要换台，却被源明初的手给拦住了。
“先别换，我看看他们究竟是怎么说我的。”
袁小希感觉心里咯噔一下，虽然源明初依旧保持着那种温和的表情看着自己，但其实她能感觉出来，对于这些猜疑，源明初肯定是在难过的。
冒着生命危险打倒了足够毁灭日本的雷神，为了隐藏通灵者的世界而被迫以“须佐”之名被推到了台前。没有人感谢源明初救下了日本，除了增加了一些信徒之外，其他人更在意的是“须佐”对人类而言是否危险。
相较于全世界而言，天海实在是太安静了。或许是因为这些天源明初和袁小希还没来得及在网上搜索有关这件事的消息，当得知神真的存在时，整个世界无疑都沸腾了。无论是无神论者或是有神论者，他们的世界观都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但即便如此，每个人依旧是要生活的，但在繁重的生活之下，这些人愿意花上一点时间来讨论和神有关的事情。
这已经是这个匆匆的世界，对这场异变最大的尊重了。
电视的画面由演播室切到了户外，记者正举着话筒采访路边的路人。
“请问，你对于日本的神降事件有什么看法呢？”记者问。
“很震惊吧，没想到，真的有天神存在，不过按官方的说法，神和人类一样都是生物吧。”
“那么，你怎么看待拥有神力的‘须佐’呢？”
“讲实话吗？我觉得很帅啊，不过，他如果有一天站到了神的那一边......毕竟万一天神想要毁灭人类的话......”
“还有啊，我不觉得法律可以约束的了须佐，而且须佐拥有神力，不能让日本独自占有吧。”一旁的路人B插话道。
“这些人在说什么啊。”袁小希的脸色一点一点地沉了下来。
电视的屏幕突然一黑，源明初按下了遥控器的开关，他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后便用抱住袁小希的左手轻轻地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他们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嘛，毕竟，你了解源明初，但他们并不了解戴着面具的须佐啊。”
“可是......为什么非要用自己的思维去思考你呢，明明是他们把自己的恶意强加到了你的身上。源先生怎么可能会背叛人类！”袁小希说着情绪逐渐激动了起来，她抬头看着源明初，源明初的脸上依旧挂着那抹温和的笑意，他低下头，轻轻地贴上袁小希的额头。
“因为他们不是你。”源明初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听起来就像是梦境中的呓语。
“源先生？”袁小希愣了一下，源明初呼出的热气吹在她的脖子上，让她感到脸上有些发烫。
“他们不了解源明初这个人，所以，他们不知道为什么须佐不会站在人类的对立面，为什么须佐不会做超出法律的事情。”源明初顿了顿。他用一种轻缓的声音说道，“他们找不到我这么做的‘理由’，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你的存在。”
“我是个人类，并且，我无比热爱着这个有你存在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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