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决道:若是不知道,我永远做不了这个选择。”
况照摇摇头,神情满是长辈对后辈的宠溺和无可奈何。
霍决绕开他往里走,母亲在哪里?”
我来这里也是为了这件事。”况照跟在他后头,脚步放得很轻,声音更轻,她失踪了。”
霍决猛然回头,神色之冷厉,几乎要将况照的脑袋硬生生地劈开!
况照沉声道:她是我的妹妹,我比任何人都担心她的安危。”
霍决道:所以将她囚禁在这里,数年不见天日?”
况照道:不是我囚禁她,是她自己选择隐居在这里,不问世事!”
霍决冷哼,你以前提到她失踪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
况照气势顿时弱了下来,她不想让你知道,我只好顺着她的意思。我只有这样一个妹妹,又怎么忍心看她这样痛苦。”
你为何在此?”
我得到她失踪的消息,便立刻赶了过来,只比你早到一会儿。”
霍决目光幽幽,不知信了几分。
况照道:你放心,我已经派人沿途追查她的下落。她这样大一个人,绝不可能消失得毫无声息。”猛然对上霍决眼中的讥嘲,他又苦笑道,当时是我的地盘,我左右打点……所以才能做得无声无息。”
明天若没有她的消息,就休怪我。”霍决语气平静,神色却认真。
况照张了张嘴,后面传来动静,却是杨雨稀和席停云见他们久久未返,gān脆结伴过来了。
席停云的轻功一般,走在绳索上颇为摇晃。
杨雨稀在他后头,虽想帮忙,却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霍决突然伸手去抽况照的腰带。
况照下意识地一闪。但霍决出手如电,又岂容空手而归,在他侧让的一瞬间手又紧紧地贴了上去。况照武功不弱,但连闪三下之下仍是让腰带落入他的手中。
霍决拿着腰带卷起长枪,朝席停云掷去。
席停云反手抓住长枪枪柄,便觉一股大力传来,身体顿时往前一倾,飞向绳索那一头。
霍决丢掉腰带,一手抓枪,一手席停云腰上一搂,抱了个正着。
注意到况照的目光探究般地望着他们,席停云很快从霍决怀抱中挣脱出来,先向霍决拱手道谢,再与况照见礼。
况照道:阿决,我们有些误会,很应该谈一谈。”
霍决盯着他,半晌才点点头。
杨雨稀刚踏上崖顶,就被况照派人和席停云一起请了进去。
况照道:要不要看看你母亲住的地方?”
霍决又点了点头。
况照露出一丝微笑,她房中的东西,都是我亲手置办的。她从小就喜欢与我分享心事,她的喜好,我再清楚不过。”他带着霍决往回走,不多久就看到一幢三层高的竹楼,与那藏在深山中的竹楼十分相似。
席停云似乎也想到了,进竹楼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一眼。
况照道:她还在锁琴山庄的时候就常嚷嚷要把那里房子全拆了改成竹楼,可惜一直因各种原因未能如愿。”
霍决道:你说她是自愿来这里的?”
是的。”
我不信。”
况照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其实有些事……我也不愿意相信,可惜,却由不得我不信。”他领着霍决上三楼,推开正中的门,一股幽香迎面扑来。月光洒在竹楼窗前的琴上,细细的弦仿佛就着月光融化。
霍决缓缓走到琴前,伸出手指轻轻一拨。
况照道:也就你能碰她的琴,换做别人,只怕连琴都不要了。”
霍决道:你要说的就是这些?”
况照关门点灯,似乎在酝酿说辞,良久才道:有一天,你母亲来找我,想要我劝你父亲自废武功。我才知道,你父亲练功练得走火入魔,性情大变,若不自废武功,性命难保。”
霍决皱眉,我不记得父亲曾有性情大变的时候。”
况照道:那是四年前的事,你在山中竹楼里练功,我本想把你找回来,是你母亲说不想打扰你练功。”
霍决道:为何会走火入魔?”
况照摇头道:你母亲不肯说,我也不好问。”
霍决沉默。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你父亲,他看上去很憔悴,一点都不像是叱咤风云的南疆王。他见我的第一句话就是,若你没了武功会如何。”况照笑容发苦,一句话,竟让我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我尚且无法想象自己武功尽失的样子,何况高傲如他。”
他的面容在灯光中跳动。
我知道劝不了他,我只能劝你母亲。可最后,她还是决定离开。起初,我以为是因为她从小到大顺风顺水,受不了丈夫喜怒无常的痛苦,后来才知道她这样做是另有原因。因为,她不想让自己的儿子有一个发疯的父亲。”
况照顿了顿,看着霍决道:她口中的儿子并不是指你。”
霍决眉头微微蹙起,不知为了他的哪一句。
况照道:她那时候已经生下了一个孩子。她一开始不想让人知道是怕你不高兴,后来是怕南疆王走火入魔的时候伤害他。”
霍决道:你是说,母亲躲在这里是为了安心抚养那个孩子?”
是,也不是。”况照见他面露不耐烦,忙道,因为那个孩子并不在她的身边。”
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况照道,你母亲没有说。”
霍决眯起眼睛。
况照叹气道:我到底是况家的主事人。你母亲虽然愿意把所有的心事都对我这个哥哥说,也愿意投靠我,却不愿意将南疆王的血脉送到我手里。她到底是南疆王妃,自然要为南疆王着想。”
你要说的已经说完了?”霍决问道。
况照道:说完了。”
霍决转身往外走。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波澜不惊(四)
况照早已习惯他的我行我素,对着他的背影道:无论如何,你母亲都是在我手里失踪的,明日我一定会给你一个jiāo代。”
霍决轻哼一声,昂首下楼。
他走到楼外,席停云和杨雨稀已经在等。
一个绿裳少女提着灯出来,主人命我为王爷带路。”
霍决看她一路往山下走,显然不是走绳索,便跟在她后头。一路无言,直到山脚。天际浓黑渐淡,河水湍急更是清晰可见。
绿裳少女从山石后面拿出一叠木板,然后蹲在岸边,伸手去水里捞。
席停云隐约看到两条手腕粗的铁链在水中晃悠。
她将木板架在铁链上头,木板下的钩子将铁链扣住,然后往前一推,再去拿另一块木板,如此反复,直到水面架起两尺余宽的木桥。
霍决在前带路,席停云居中,杨雨稀断后,三人平安过河,再回头,绿裳少女正拿出一个长钩,勾着木板一块块地卸下来。
从山里出来,外头天光已然大亮。
马车正停在山外。
霍决爬上马车,转身发现跟上来的是杨雨稀。
杨雨稀见霍决皱眉,gān笑道:席总管抢了阿锋的马,阿锋只好跑来赶车。”
霍决面色沉了沉。他与席停云的关系就好像盖着纸条的罐子,纸条上写着条件,可不打开谁都不知道罐子里头装的究竟是什么。用刀王试探的事席停云虽然没有说过什么,却终究成了一根扎破纸条的刺。或许这根刺早晚会有,晚了可能不是一根刺而是一把刀,但破了就是破了,如履薄冰般的和谐之后究竟会成什么样子,他有目标却没有完全的把握。
杨雨稀道:王妃她……”
霍决回神,将况照说的话简明扼要地复述了。
杨雨稀脸色有些难看,王爷你信吗?”
霍决神色yīn冷,一个字都不信。”
杨雨稀犹豫了下道:老王爷走火入魔……可能是真的。”
霍决面容一僵。
杨雨稀道:在王妃失踪前的半个月,王爷足不出户,大小事务都jiāo由王妃转达,直到王妃失踪才出来。不过那时候王爷和以前很不一样,的确有些喜怒无常。不过我们都以为他是为了王妃失踪的事情焦虑,所以没有放在心上,后来……”
霍决道:你怀疑父亲是因为走火入魔才自杀的?”
杨雨稀沉默。
霍决慢慢地闭上眼睛。
外头之所以对老南疆王之死猜测万千,众说纷纭,皆是因为南疆王府从未出面说明死因。因为霍决始终无法相信自己的父亲,一个顶天立地的qiáng者,居然会自杀!
可是抽丝剥茧的结果不但没有推翻这个结论,反而朝这个结论更靠近了一步。
他右手握拳,轻轻敲击额头。
王爷,”杨雨稀道,况照提到了小王爷,是否是王妃后悔了?”
霍决眼睛猛然睁开。
杨雨稀道:天下父母心,王妃希望自己的儿子继承王府也在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