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方横斜才将席停云驱向平霄城和南疆,在他看来,任何地方都比他继续留在京城要安全得多。大多数时候,他都比皇帝更了解皇帝。
可惜,世事变化无常。
霍决抢先打败阿裘,令一盘天衣无缝的棋出现变数。方横斜因势利导,引霍决与贺孤峰入京,想要一网打尽,却出了席停云与武女子两个变数。
临阵心软是为将者大忌。
方横斜心软了。
所以,千岁爷不满,很不满。
无论翟通能不能找到席停云,都已太迟。”千岁爷道,算算时日,他们此刻就算没有回到南疆,也已抵达望南府。”
望南府不是封锁了吗?”
我已派千夜卫死守边境,不过,邢奇章是方横斜的人。”
皇帝眉头皱了皱。对他来说,方横斜和千岁爷是他最得力的左膀右臂,有他们在,他才可以安心享乐。他们两个不和显然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
他不会背叛朕。”皇帝口气qiáng硬。如果没有方横斜,庄朝早已千疮百孔。当然,现在的庄朝也是千疮百孔的,但皇帝不会承认。他安逸于朝臣虚报的天平盛世的假象。连被认为庄朝最后一根柱石的方横斜也不会揭破这个假象,他只会用尽全身力气将所有疮孔堵住,力撑不倒。
因此,即使方横斜明摆着对席停云他们放水,皇帝仍不愿意去质疑他。
千岁爷口气软下来,我怕他心软误事。若不是他,席停云和霍决早已自相残杀。”
皇帝一怔,此话何解?”
千岁爷道:我曾冒写南疆王妃的亲笔书信,向霍决举荐席停云。”
皇帝狐疑地看着他。
皇上应该还记得,南疆王妃被自己亲哥哥况照囚禁之事吧?”
嗯。”
这封亲笔书信虽让席停云暂时取信于霍决,可若是南疆王妃突然bào毙,再牵连出她这么多年来一直被况照囚禁,届时席停云、况照都难以洗脱凶嫌。我们便可借霍决之手除去席停云。”
皇帝道:南疆王妃不是死了吗?”
的确死了,却死在霍决的跟前,那飞龙的手中。”
这与方横斜何gān?”
那飞龙和况照都是邢奇章的人,邢奇章却是方横斜的心腹。若无方横斜授意,那飞龙又怎么敢突然发难。”这却是冤枉了邢奇章,更冤枉了方横斜,那飞龙那时与况照翻脸,抓王妃是想和况照鱼死网破。
皇帝自然不知道其中奥妙,还觉得颇有些道理。
千岁爷道:更蹊跷的是,霍决似乎从来没有怀疑过这封信的来历。”
皇帝睨了他一眼,道:他才多少岁,哪里有你想得这样jīng细。”
千岁爷心底有些懊恼,自己jīng心策划的局竟然就这样无疾而终。他叹了口气道:无论如何,朝中方横斜一人独大,总是不妥。”
你待如何?”皇帝对方横斜的信心终于动摇。
以臣制臣。”
皇帝看他,有何人选?”
沈正和。”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穷追猛打(十)
夜色茫茫。
数十道身影从茫茫夜色中钻出来。
可有发现?”低沉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其他人齐齐摇头。
那人不满地哼了一声,加紧盘查!翟大人说他们已入望南府,这次绝不容许他们再在我们眼皮子底下逃脱!”
其他人齐齐应声,然后四下散开。
风过衣袂,衣过芦苇,发出细细碎碎的沙沙声。稀薄的月光洒落在江畔芦苇上,两个漆黑的身影埋入芦苇中,过了会儿,又从另一头露了出来。
嘘……”
极轻的口哨声无声息地翻过在微风中掀起细细波làng的芦苇。
一个身影慢慢地逆风靠近,须臾,露出脑袋,你们终于到了。”
席停云看到武女子也是松了口气。武女子是因为他才叛出天机府,若是他在路上有个三长两短,定让他终身抱憾。
武女子道:小船已经准备好了,快走吧。”
席停云和霍决弯□子,跟在他后头。
武女子道:没想到你们竟然冒充千夜卫。”
席停云道:翟通沿途追踪,好几次都险被发现。千夜卫是唯一的藏身处。”
千夜卫一向自恃甚高,只怕不会想到竟被你们混进来。”
正是如此。”
我一个人走,倒没引起什么注意,就是找船有些麻烦。幸好小天府还能派上用场。”武女子顿了顿,苦笑道,应该是最后一次派上用场了。”
是我连累了你。”
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说起来,我只是借题发挥吧。”武女子道,我对这个腐朽的朝廷早已厌倦了。”
席停云微愕。他一直以为武女子、文思思和方横斜一样,一直对朝廷保持着极大的忠诚和热情。
他们短暂地jiāo谈了会儿,便不再做声,直到武女子停下脚步。
他一个人在树丛里摸索了一会儿,才推出一个竹筏来,这已是我唯一能找到的渡河工具了。”
席停云笑道:倒别致得很。”
作为唯一的南疆人,霍决主动接过撑杆。
三人偷偷摸摸地坐上竹筏离岸。
看着岸越来越远,席停云和武女子双双松了口气。
你以后有何打算?”席停云问。
武女子道:我想先看看画姬。”
席停云看向霍决。说来惭愧,他虽然曾有意寻找杀害画姬的凶手,却从来没有注意过她葬在何处。
霍决点头道:好。”
武女子道:听说杀她的凶手已经找到了。”
是况照的养女,已经死了。”
死了也好。”武女子道,以免我破戒杀女人。”
你不杀女人?”席停云还是头一次听说他有这条规矩。
武女子道:你忘了我叫什么?”
武女子。”
是了,我又怎么会杀自己?”
席停云忍不住笑了。
霍决手中的撑杆突然停下来,然后迅速往手中插了好几下。
武女子猛然站起。
月光落在河面上,水光粼粼,却看不清水中动静,只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江面上弥漫开来。
小心!”霍决拉起席停云朝上跃起。
啪啪啪……
数声连响,竹筏捆绳断裂,四分五裂开来,一根根竹子在水面晃动。
霍决在空中轻轻落下,单足在竹竿上轻轻一点,身体一翻,脚上头下地跃入水中。
席停云双足不断在竹竿上踩过,犹如蜻蜓一般疾掠。他知道自己的内力不济,坚持不了多久,gān脆一咬牙,跟着跳入水中。
与此同时,一直在江面上用竹竿子戳敌人的武女子也跳了下去。
水中光线暗淡,几乎看不清楚敌我双方的面目。
幸好席停云和武女子都选了离同伴较远的位置跳,倒也不怕误伤。
竹竿无法在水中使用,他们一开始都是空手,幸好对方在手中使用匕首也不是很熟练。席停云三两下抢过对方匕首,反手抹开对方的脖子。
血水染开,使得江水的颜色越发暗沉。
席停云憋不住气,浮出水面深吸了口气,就看到附近露出好几个脑袋,最近的一个面容十分眼熟,正是他相处了数日的千夜卫首领。对方看到他,也不废话,直接杀过来。
席停云吸了口气,慢慢地沉下去,等对方靠近,用力踢向他的肚子。
首领到底是首领,武功不比寻常,即使在水中也十分灵活地侧了开去,还反手抓着他的脚踝,用力一拉。席停云踢出连环腿。这招若是在陆地上,威力必然不俗,可是水中却大打折扣。首领的胳膊连挨了两下,依旧不痛不痒。
反倒是席停云脚踝一痛,对方想用蛮力捏碎他的脚脖子。幸好席停云踢腿时卸去他一部分力道!他借腰部之力弓起身子,手中匕首朝对方眼睛戳去。
对方反手挡了一下,席停云手腕一转,用匕首生生拉开他的手背。
首领缩手,单手朝他下半|身袭来。
席停云收腹,正要反击,首领的脑袋突然浮起……大量血水从断开的颈项处涌出。
一只手抓住席停云的手臂。席停云正想挣脱,却在肌肤相触的一瞬间发现了对方的身份,立刻顺从地跟着他的动作浮起来。
江面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不少尸体。
显然霍决和武女子战绩辉煌。
那是什么?”武女子一指从远处渐渐靠近的大批船只。船上旗帜飞扬,在风中不断抖动。
霍决道:是我的人。”
果然,船只一靠近,杨雨稀的声音就传了过来,王爷?”
霍决从水中一个翻身落在船上,然后伸手去拉席停云。
杨雨稀在旁絮絮叨叨地解释道:我听说庄朝通缉王爷之后,立刻派人北上接应,可惜一直没有找到王爷的真正行踪,倒是与赦僙接上了头,他说他要躲一阵子,等风声过了再回来。无奈之下,我只好日夜在此巡逻,希望有朝一日能够遇到王爷,不想,竟然真的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