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一章

  第32章第三十一章

  朦胧中听到有人敲门,罗华睁开眼睛,发现天已经大亮了,刚坐起来,就感到一阵眩晕,稍微晃一下头就疼得要裂开一样,鼻子也塞得难受,嗓子更是像吞了一根烧红的筷子,火烧火燎的,这是感冒了。

  挣扎着爬起来去开门,看到杨卉站在外面,被他无精打采的样子吓了一跳:“感冒了?”

  说着,很自然地把手背贴在他额上试了试,敞开的领口就暴露在罗华的眼皮底下,衣领里的那抹白皙和深深的沟壑让罗华恍惚了一下,他对这种略显亲昵的举动有点不适应。

  杨卉似乎没有察觉:“吃药了吗?”

  罗华不露痕迹地往旁边让了一下:“没事,电视上都说了,感冒不是病,顶多一周,挺一挺到了时间自然就好了。对了,你怎么来了?”

  “学校修操场,把变压器刮倒了,全校停电,听说晚上才能修好,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来上班了。”

  “休息一天还不好?我又不扣你工资。”

  “我想给自己找点事干。”

  见罗华摸出香烟叼在嘴里,她过来一把抢了下去:“感冒了少抽烟。”

  说不上为什么,罗华觉得她今天有点反常,情绪似乎也很低落,不禁问道:“卡宴又去找你了?”

  杨卉叹了口气,没有接茬,取出U盘插在电脑上,见打印机上空着,问道:“打印纸在哪儿?”

  罗华指了指旁边的柜子,她走过去打开拉门,被里面的东西惊讶了一下:“这些都是你父亲的?”

  罗华循声看去,见她看到的是放在打印纸旁边装满捐助证书的箱子,点点头。

  杨卉信手拿起来翻看,不禁感慨道:“你父亲真了不起。”

  忽然从一本证书里找到一张照片,回头问道:“这就是你父亲?”

  罗华接过来,是上次刘宇看到的那张在大山里的合影,由于时间久远,照片上的色彩有些发淡了。

  “资助那么多孩子是不是要花很多钱?”

  杨卉问道。

  “这就要看具体的资助对象了,反正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问题,他一个月的工资大概可以资助十个孩子一整年,所以这件事没有你想的那么了不起。”

  “可是我记得你说过,你父亲一直在给别人做兼职……”

  “他做兼职不是为了资助这些孩子,而是为了还债。”

  “还债?”

  “对,还债。”

  罗华凝视着照片,再次拿起香烟,慢慢点燃,杨卉怔怔地看着他,没有再过来抢他的烟。

  这次的感冒真的很严重,罗华嘴里说挺着,实际上连第二天都没挺过去,感觉脑门烫得都能烙饼了,身上却冷得发抖,裹了两层被子仍不住地打寒战,到后来咳嗽得几乎说不出话了,只好强咬着牙打了辆车赶到附属医院。一检查居然是感冒引起的急性肺炎,医生二话不说就让他去办住院手续,打了一宿吊瓶才勉强把咳嗽止住,隔了一天烧也退了不少。

  白天病房里乱糟糟的都是人,根本分辨不出谁是病人谁是家属,罗华明明困得要死也睡不着觉。到了晚上才清静下来,除了新入住的罗华,只有临床的一个老头没有回家过夜,这时他反倒没有瞌睡了,只好躺在床上和老头闲扯。

  因为白天看到老头身边没有人陪伴,上厕所也是自己举着吊瓶去的,以为他无儿无女,谁知聊起来才知道他一共有四个孩子,三个儿子一个女儿,而且全部在开发区住。

  老头姓朱,老伴儿死得早,家里有一套老宅子,地段很好,之前几个子女轮流过来照顾他的生活,动迁后几个子女瓜分了安置费就再也没有露过面。好在老朱头有退休金,于是自己找了一家养老院住。

  “幸亏当初留了个心眼儿,要是把工资卡交出去让他们替我领退休金,我现在就得睡桥洞了。”

  老头子感慨道:“都说养儿防老,谁曾想老祖宗传了好几千年的规矩说毁就毁了,早知今日,还不如当初生下来的时候就把他们塞进马桶里溺死。”

  接着问他:“你要孩子了吗?”

  罗华指了指对面:“在墙上。”

  病情稳定下来之后,住院的日子就不再那么难熬,吃住全在病房里,打针吃药护士都会按时过来,困了就蒙头大睡,醒了就和老朱头闲聊侃大山,如果能忍住不去厕所的话,甚至可以一整天都躺在床上不用下地。

  白天的病房还是那么吵,不过罗华很快就适应了,并且有一种越来越踏实的感觉,反倒有点不愿回到那个一到晚上连墙上挂钟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的家。虽然这些年他早已习惯了一个人生活,但是内心中仍然害怕那种清冷如水的感觉。

  不记得是第几天的夜里,罗华突然从窒息般的心悸中醒来,一时间忘了自己身在何处,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身上的冷汗涔涔而下。

  “想起谁了?”

  身边响起老朱头的声音,回过头去,老家伙盘腿坐在床上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老朱头指着他的脸,说:“你哭了。”

  罗华抬手摸了一下,脸颊上全是泪水,转头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两点:“你怎么还没睡?”

  “你说梦话,把我吵醒了。”

  “我说了什么?”

  “梦话都是说给自己的,旁人谁能听得清?”

  老朱头长长地打了个哈欠,把身子缩进被窝,不言语了。

  罗华披了件衣服,起身来到阳台,顺手点了支烟,刚吸了一口就咳得直不起腰来。好半天才喘匀了气,望着眼前浓重得化不开的夜色,一种孤寂到极点的压抑情绪在心底泛滥开来,不知不觉间,泪水淹没了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