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六章

  第7章第六章

  “郑国栋是市环保局监察支队队长,负责辖区内污染排放和对生态环境破坏事件的监察处理,主要跟各大工矿企业打交道,接触的都是单位的头头脑脑。据同事反映,郑国栋为人和善,从来不摆架子,因此无论是工作上还是在私底下,跟人结仇的可能都不大。另外,我特别留意了一下,观海别院的房子确实是环保局的集资楼,当时的集资价格很低,郑国栋是全款支付的,他在银行里没有贷款,也不存在和其他人的财务纠纷。”

  小张顿了一下,见冯铁霖没有插话,继续道:“郑国栋的家庭情况也和他女儿的描述一致,半年前和老婆分居,他老婆在开发区粮食局工作,分居后就搬回到这边的娘家居住。分居的原因不详,有人说郑国栋在外面有女人,但只是传说,没人能拿出证据,也没有人见过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倒是很多人都知道,最近半年郑国栋经常往开发区跑,来看望在这边上学的女儿,每次来都住在观海别院的集资房。”

  冯铁霖点点头,正要说话,闫晓川推门走进来,告诉他白跑了一趟。龙湾广场的监控没有和公安系统联网,那里的监控不归辖区派出所管,而是外包给一家大型的物业公司管理。赶上今天下雨,负责监控的值班人员没上班,来了个雨休,其他人没有钥匙,进不了监控室,所以想拿监控只有等到明天雨停了再去。

  冯铁霖深吸了口气,尽量不让自己发作出来,尽管这种推诿扯皮和不作为的现象屡见不鲜,但是每次遇到他都有些压不住火。

  扫兴的消息一个接着一个,技术组和资料室的人约好了似的,前脚接后脚地进来汇报——最近一个月内,郑国栋的通话记录和短信内容没有发现异常;在区域内有案底和刑满释放人员的档案中,也没有找到符合目击线索的嫌疑人。

  冯铁霖把他们统统打发出去,独自琢磨着从哪里寻找突破口,思路没找到,却感到胃部隐隐作痛。自从在去年的一二四大案中摔断了腿,一连住了好几个月的医院,他本以为每天按时吃饭定点睡觉已经把多年的胃病养好了,没想到这时又犯了,而且越疼越厉害,只好一手顶着胃,一手拉开抽屉,摸出里面常备的奥美拉唑,就着桌上的半杯水吞了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疼痛才慢慢缓解,他擦了擦额前渗出的汗水,点了支烟,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大雨,心情莫名地有些烦躁,总觉得似乎有事情将要发生。

  一种不经过分析、推理的认识过程而直接快速地进行判断的认识能力——这是《辞海》对直觉一词的解释。通常人们更愿意把它称为第六感,它是基于人类的职业、阅历、知识和本能存在的一种思维形式。正因如此,很多人说警察这个职业更容易培养出第六感。

  可能是自己的资质太过平庸了,冯铁霖郁闷地想,当了十来年警察,经手了无数大大小小的案子,他也希望有随便看一眼现场就能光凭直觉找到犯罪嫌疑人的传奇经历,哪怕一次也好。遗憾的是,截至今天,一次也没有。

  而今天,直觉终于出现了,可惜是朝着相反的方向——今年的第二宗重大刑事案件发生了。

  几位关内的摄影爱好者驾车自助游,出了山海关沿着滨海公路一路北上。他们的目的地就在白鹭滩自然保护区内一个叫老龙头的海湾。那里远离工业区,海水洁净度高,加之气候、洋流和营养源等因素,最近几年聚集了大量鞭毛藻等能发光的微生物,每到初夏的夜晚,整个海湾就会发出神秘浪漫的蓝色荧光,灿若星海。

  这几个年轻人就是奔着这片荧光海去的,白天被大雨耽误了行程,打算趁黄昏时分雨停了直接开到地方,然后在海滩上露营,却被导航仪导错了路线,一头扎进了正在大规模拆迁的孙家湾村里出不来了。

  晚九点左右,好不容易转出了村子,见路边停着一辆出租车,想过去打听一下道路,到了近前却发现车门大开,司机倒在车尾的血泊中,已经死了。

  “他当时应该正在往外搬东西,这件东西体积很大,也很重……”

  老白举着手电,半个身子探进后备厢里,说话声音瓮声瓮气的。

  冯铁霖把头凑过去,看到手电的光斑里有一处半个烟盒大小的弧形凹痕,是外力作用在厢板毛毡上形成的压痕。

  “你看像什么?”

  老白问。

  冯铁霖端详了一会儿,道:“有点像什么东西上的轮子。”

  “这儿还有。”

  老白动了一下手电。

  果然,靠里面三十厘米左右的位置还有一处同样的凹痕,这下冯铁霖想起来了:“是拉杆箱。”

  “对,拉杆箱。”

  老白从车厢里探出身子。

  很明显,拉杆箱是凶手故意带来的,下车后趁着司机帮他往外搬的时候,在背后勒住了对方,从出租车后保险杠上的几处蹬踏痕迹上看,当时司机也反抗了,但是没用,和郑国栋一样,很快被勒断了脖子。

  冯铁霖瞅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手法与之前如出一辙,气管喉管均被不知名的器具割断,鲜血混同着地上的雨水把尸体的外衣都染红了。

  死者叫雷利军,车内的服务监督卡上有司机的名字和管理公司的联系电话。冯铁霖让小张拨打上面的号码联系出租公司时,看到司机的座椅上有个类似靠枕的东西,上面连着一根电源线通到点烟器插孔。

  “那是什么?”

  他问老白。

  老白查看了一下,道:“腰部按摩器,车用的。”

  冯铁霖见那东西很新,不像用了很长时间,就随手用手机拍了张照片。

  现场勘验结果显示,除了在附近找到一些疑似凶手逃走时留下的足迹外,在出租车副驾的内外门扣手上发现了明显擦拭过的痕迹。虽然在车内很多地方,诸如中控台和副驾的玻璃上提取到大量指纹,但是根据情况判断,这些指纹应该是司机或其他乘客留下的,凶手这么谨慎,不会遗漏这么明显的地方。

  说起来这几乎是郑国栋案的翻版,作案时间和杀人手法完全一样,只是换了不同的地点和受害人而已。凶手作案后,同样拿走了死者身上的所有财物,包括手机,把现场伪装成普通的抢劫杀人案。

  “老大,出租公司联系上了最后见到雷利军的司机。”

  “人在什么地方?”

  “翠华宾馆。”

  这名司机五十多岁,姓邹,和雷利军同属一家出租车管理公司,两人长年在翠华宾馆门前等活儿。

  听到雷利军遇害的消息后,老邹惊讶得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回过神:“开出租的身上能有多少钱,一两百块钱顶天了,为抢这点钱就杀人?!这种人抓到一定要枪毙!”

  冯铁霖示意他冷静:“为了尽快抓到凶手,请你配合我们的调查。”

  “好,我配合,你问吧。”

  话虽如此,老邹仍很激动,不知是因为后怕还是出于愤慨。

  为了消除对方的紧张情绪,冯铁霖先挑了个轻松点的话题,指着一旁的出租车问道:“这车是你自己的?”

  “是自己的,白天雇了个司机,晚班我自己开。”

  “你平时都在这里等活儿?”

  “十一点钟之前在这里,十一点之后去家乐汇,那边有个电影院,晚场电影散场后能拉到客人,过了十二点就随便找个小区门口停车,有客人就拉,没有客人就睡会儿觉。”

  “你认识雷利军多久了?”

  老邹侧头想了想:“快两年了吧,都是一个公司的,总在这里等活儿,没活儿的时候一起聊天,就认识了。”

  “说说雷利军吧,就你知道的说。”

  “嗯,老雷的情况和我不一样,我十年前就下岗了,他有正式工作,白天在单位上班,晚上开出租。对了,他不是车主,只不过他开的那辆车关系挂靠在我们公司。”

  “雷利军在什么地方上班?”

  “就在咱们开发区的万恩药业,他在厂里也是司机,以前是开大货的,往南方跑,一个月跑两趟,一趟半个月。后来改开叉车,不用出门,要不然晚上也没时间开出租。”

  “知道他为什么改开叉车吗?”

  “他老婆病了,需要人照顾,晚上开出租也是为了多挣点钱还债。

  今天晚上我们还聊到这事,他说已经通知车主干到这个月底就不干了,唉,就差一个多星期……”

  “为什么干到月底就不干了?”

  “他老婆死了,欠的债也还完了,用不着再这么拼命挣钱了。”

  “说一下你最后见到雷利军时的情况吧。”

  “今天晚上家里来了个亲戚,把他送走后我才出的车,到这儿的时候老雷已经来了。我俩聊了会儿天,没说几句话,小丽就来了,哦,小丽是老雷的女儿,叫雷崇丽,买了个按摩器,给她爸送来了……”

  冯铁霖拦住他,找出刚才拍的照片:“你说的按摩器是不是这个东西?”

  “对,就是这个。”

  冯铁霖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小丽把按摩器安到车座上,说了几句话就走了。这时候前面有人招手打车,老雷就过去了,然后我的车也上了客人,跑了趟南站,刚回来就被你们叫来了。”

  “当时是几点?”

  “八点半刚过。”

  “打雷利军车的那个人是从宾馆里出来的吗?”

  “不是,在前面路边。”

  老邹摇头,把冯铁霖带到当时的地点。

  距离不远,从翠华宾馆门口往前走顶多二十来米,但是这个位置刚好脱离了宾馆门前监控探头的拍摄范围。

  “那人好像是从这儿出来的。”

  老邹指的方向有一条羊肠小路,紧挨着翠华宾馆西墙,小路另一侧是个带有假山的小花园,小路尽头通到宾馆后面的另一条街上,从地上倒伏的稀疏杂草能看出这条路纯粹是人们为了抄近路硬踩出来的。

  回头看看,身后的翠华宾馆灯火辉煌,小路的出口却隐在黑暗的树荫里,躲在这个位置正好能将宾馆门前的状况一览无余。

  冯铁霖让小张立刻组织人手把附近一带圈起来,同时联系仍留在案发现场的老白尽快赶过来,看看能不能找到烟头或口香糖之类的东西。

  长年在翠华宾馆门前等活儿的除了雷利军和老邹,还有七八辆出租车,凶手一定要选在车最少的时候下手,以减少被人目击的概率。由此判断,他肯定在此进行了长时间的等待。抽烟和嚼口香糖都是打发无聊时间的方法,当然,前提是凶手有这种习惯。如果能得到凶手的DNA样本,无疑事半功倍。

  交代完了,冯铁霖继续询问老邹:“你描述一下那个人的体貌特征,越详细越好。”

  “我当时没怎么注意,那人戴着帽子,没看清脸。印象中是个年轻人,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中等个,大概跟我差不多,一米七五左右吧,穿什么衣服想不起来了……对了,他拿了个拉杆箱,还是老雷接过来放进后备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