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一章
罗华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晚上八点五十二分,比之前预料的稍晚了一点,不过完全在计划之内,甚至还有八分钟的余量。
看看四周,整条步道静悄悄的,茂密的绿植隔绝了外面公路上的噪音,步道两端一个人影都没有,太阳能路灯散发着柔和莹白的光,映着地上那摊缓缓溢出的鲜血。
出奇的,他没有感到恐惧,内心平静得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他原以为自己会吓得要死的,毕竟从小到大自己连一只鸡都没杀过。
八点五十七分,罗华向步道出口走去,那里立着两根阻止外来车辆进入的升降桩,出口外面是一块占地不到两亩的草坪,草坪上栽种了很多二人合抱的银杏树,越过草坪,是一个安装了交通监控的三岔路口。
早在半个月前,罗华就已经对这里的环境烂熟于心。
他在升降桩前停留了片刻,再次确认了一下时间,心中默数:十、九、八、七……数到一的时候,抬脚迈出了步道出口,刚好九点整。
踏上草坪的瞬间,罗华瞥了一眼身后,和往常一样,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牵着一条黄白相间的斗牛犬正朝这边走来。
罗华压低了帽檐,以略快于常人步行的速度横穿过草坪,朝龙湾广场的方向匆匆走去……六月二十日,星期六,晚上九点十五分,110警务平台接到报案,在白鹭滩开发区的观海别院小区附近,发现一具中年男性尸体。
分局刑侦大队长冯铁霖接到通知快九点半了,路上面包车出了点毛病,赶到现场刚好十点整,先一步到达现场的助手小张已经完成了对报案人的询问笔录。
“死者是观海别院的业主,叫郑国栋,现年四十七岁,在市环保局工作。报案人是小区保安,下班后和同事玩牌,牌局散了回家经过这里,发现地上躺了一个人,身边有血迹,没敢上前查看,打电话通知了正在值班的物业经理,物业经理赶到后,发现人已死亡,立即报案。现场没有发现手机之类的随身物品,死者身上只有一串钥匙,对了,在那边的树底下找到一只空钱包。”
冯铁霖顺着方向看了一眼,有点奇怪:“什么都没有,怎么确定的死者身份?”
“报案保安白天还见过死者,知道是业主。观海别院里有三栋住宅是市环保局的集资楼,被害人虽然不在这里长住,但是每次来都开着一辆印有环境监察字样的白色轿车,所以有印象,然后我们查了物业登记,知道的死者姓名和年龄。”
冯铁霖点点头,再次打量周围的环境。这是一条幽静的区间步道,太阳能路灯泛着莹莹白光,道两边的绿植几乎遮住了头顶,抬头望去,只能看到一线狭长的夜空。步道入口设有禁止机动车驶入的升降桩,为了方便警车出入此时已经降下。
入口外面拉起了警戒线,那里有一块修剪得非常整齐的宽阔草坪,上面栽种了不少二人合抱的银杏树。顺着草坪上的石板路出去,是个三岔路口,沿路口西行一公里左右,有一个大型的开放式休闲广场——龙湾广场。三岔路口向北,穿过两个街区,是白鹭滩开发区唯一的一所理工大学。
案发现场在这条步道的中段,分局法医组的同事正忙着做现场勘查,步道尽头通向小区,不过视线被绿植挡住,这条道是弯的。
“走到头就是小区的西门,距这里大约三十米。”
小张道:“小区的正门在北边,南边也有能通车的大门,这条道其实是消防通道。西门是对开的铁栅栏门,平时锁着,只开一个小门,大车进不去,只能过自行车和电动车。走这条道的大多是离西门比较近的几栋楼的居民,环保局的楼就在这个门边上,不过小区整体入住率太低,实际上走这条道的人并不多。”
说话的功夫,冯铁霖看到一名正在勘查现场的法医冲这边招了招手。之前他一直背对着自己,此时转过身,才看清他的相貌,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竟是市局法医组组长老白!
“你怎么下来了?”
冯铁霖快步走过去,一种不祥的预感迅速从心底升起。
老白咧嘴笑了一下:“别紧张,我只是适逢其会。省厅要求各地市局组织下面搞司法鉴定培训,提高基层队伍实战能力,却不派人下来。
没办法,我只好各个分局跑了,下午刚转到开发区,本想找你聊聊,可是你不在,没想到晚上就赶上这个案子,于是顺道过来了。”
“我这两天在跟一个电信诈骗的案子,下午去了一趟移动公司。”
冯铁霖舒了口气,“你不是特意下来的就好,我还以为跟上次一样,这个案子又通了天了。”
老白知道他指的是去年年底发生的那起震惊省厅的特大连环杀人案,不由得叹了口气:“哪那么些通天大案?那种案子一辈子碰到一次都嫌多了。”
冯铁霖能感觉到老白说这话时的伤感,不过眼下没有功夫叙旧,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尸体,问道:“怎么样,有结论吗?”
提到工作,老白的神情肃穆起来:“我干这行快二十年了,抢劫伤人的案子遇到了不少,但是今天的情况有点特殊。”
“怎么说?”
“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老白说着,和他一起走到尸体旁边。
看到第一眼的时候,冯铁霖就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尸体呈侧卧状,一只胳膊压在身子底下,看上去像是自然倒地,但是头部的姿势有些不自然,感觉向后仰的角度有点大,正常人的脖子很少会这样向后仰的。蹲下去才发现喉管气管都断了,脖颈上嵌着一条深深的血槽,创口呈轻微的锯齿状,地上有一摊半凝固的滴落状血迹。尸体脸色苍白,眼睛暗无光泽,整个眼球稍稍外凸,但不是很明显。
冯铁霖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割喉,不过随即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割喉会造成人体瞬间大量失血,血液呈喷射状,但是现场没有血液喷溅的痕迹。另外,刀子割喉,创口平滑整齐,不该是现在这种锯齿状。
他一时有些拿不准,回头问老白:“怎么死的?”
“勒死。用一种很细的绳状工具勒在脖子上,首先造成窒息,被害人脸部快速充血,眼球外凸。但是很快,这种工具就割破了皮肤,紧接着割断喉管和气管,所以和普通的被绳子勒死的人不一样,尸体的脸不是紫黑色的,眼球凸出得也没有那么明显,因为瘀血从创口放出去了。
同时,由于这种工具不像刀子那么锋利,不能一下子割断脖子,所以流出来的血液呈滴落状。”
“你说的这种工具是什么?”
“不知道,现场没找到类似的东西,应该被凶手带走了。”
冯铁霖朝路两旁看看,现场是柏油路面,打扫得很干净,形成足迹的条件不够,想找到凶手留下的脚印,只有寄希望于凶手作案后慌不择路从路旁的绿化带逃离现场。
老白知道他在找什么,摇头道:“路两边都勘查过了,没发现可疑脚印,凶手是从步道入口离开的。”
“还有什么发现?”
“在被害人的指甲缝里提取到少量皮肤组织,不过意义不大,我猜是死者自己的,因为……”
老白站起身,做出头部后仰,脖子被勒住的动作:“一个人被这样从后面勒住,双手很难够到身后,为了缓解脖子上的压力,通常会用手去抠勒住他的东西,但是这种举动是徒劳的,往往会抠破自己的脖子。”
冯铁霖也跟着站起来,之前开车进来的时候,他注意到步道入口处没有安装监控,而且整条路是弯的,设在小区西门的监控拍不到这里。
外面三岔路口的交通监控能不能拍到凶手,要看运气,如果凶手没有走石板路,而是横穿草坪离开的,那些比人还粗的银杏树就成了遮挡监控视线的天然屏障,凶手应该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冯铁霖无声地叹了口气,又是个棘手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