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一场无形的飓风从屋里呼啸而过。
淤积在叶昭觉心里的苦涩和悲痛,那些滞重的东西,在顷刻间被一扫而光。
她下意识地张大了嘴,形成了一个“○”形,眼睛连眨都不敢眨,像是看到了某种神迹,一旦眨眼就会消失不见。
接着,她整个人都开始颤抖起来。
“我将来生了孩子,让你做干妈吧!”
“好啊……等等,那我要给你孩子钱吗?”
“当然啊,干妈就是要经常给孩子钱啊!”
“那我不要做了,我的钱只想给我自己花。”
想起自己十几岁的时候说过的那些蠢话,她们俩的眼睛都微微发红。
从见到邵清羽那一刻开始,叶昭觉就觉得她跟从前有点儿不一样了,但是哪里不一样,她一时又说不出来。
现在,叶昭觉知道了。
多年后,那个一直渴望得到爱和家庭的女孩子,她最好的朋友,坐在她面前,清清淡淡地宣布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消息。
对于她们来说,曾经遥不可及的事情,在一朝一夕的更迭之中,现已成真。
极度的喜悦和极度的痛苦有时看起来是如此相似,只有这个原因,才能让叶昭觉为自己汹涌而出的眼泪做出解释。
这一刻,她知道,往后她们再也不会因为一点儿小事而吵架而冷战了。
她轻轻地抱住邵清羽,就像抱住自己已然逝去,永不重来的青春。
白灰里79号。
所有能砸的东西,全都被徐晚来给砸了。
闵朗木然地看着屋里这一地狼藉,和那个丝毫没有停手迹象的疯子。
他不打算阻止她,有几个瞬间,他甚至考虑自己是不是应该帮着她一起砸。
从乔楚离开的那天晚上开始,他就知道,一切都完蛋了。
这些天,闵朗连79号的门都没有出过,他一直躺在阁楼的床上。
这张床,乔楚曾经睡过很多次,他在翻身时,看到角落里有几根长头发。
他动作很轻地拈起那几根头发,对着光看了很久,直到眼眶里充满泪水,乔楚用来给他包扎伤口的那条丝巾,此刻就在枕边。
她留给他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随着她的离开,闵朗觉得,自己有一部分躯体已经死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具体是从哪一天,哪一个瞬间,命运急转直下,一切就像是脱缰的野马,全都朝着最坏最惨最无可挽救的方向,头也不回地一路狂奔,终至毁灭?
期间,简晨烨来过一趟,两人沉默着,喝了许多酒,却没能说几句话,无话可说,有什么好说的呢?
叶昭觉也来过了,一边骂他一边哭,骂得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后来她骂不动了,就抱着他哭,到这个时候已经完全不顾忌性别和朋友的界限了。
可闵朗心里一直是麻木的,他脑子里有个声音在说,这场面好像似曾相识。
再一想,就是奶奶去世的时候。
他一直在等徐晚来,这是他们两个之间的事情。
这笔账,只有他们自己面对面才能算得清。
所以当他听到楼下传来巨大的砸门的声音时,他几乎有种解脱的感觉。
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他知道,审判的时候到了。
徐晚来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个仇人,她没有化妆的脸让他想起多年前那个下午,她逃课去找他,而他为了面子叫她滚。
那时候,她还没有如此凌厉的眼神,面对伤害,只会哭着说:“反正你以后活成什么样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她错了。
她一定想不到,他们的缘分会这么深远而复杂,她一定预计不到,无论他活成什么样子,这一生他们对于彼此都息息相关。
“我为什么会认识你这个王八蛋……”徐晚来砸累了,就地坐下,坐在一堆废墟里,她点了支烟,眼泪一直流,“我到底欠了你什么,十几年了还没有还清?”
闵朗眼睛发热,喉头发紧,他本想说,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不愿意看到你受伤害的人,可是话到嘴边,成了“是我欠你”。
徐晚来猛然抬起头来:“是乔楚那个贱人,毁了我这么多年的梦想。”
这是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有人在闵朗面前说出这个名字:乔楚。
像是有一只手揭下了贴在他心里的封印,他终于恢复了感知。
又重又闷的痛,随着血液在他全身循环往复,没有放过任何一处,最终汇集到一起,直接冲向心脏。
他想起第一次相见,她冷若冰霜的面孔,与整间屋里热火朝天的气氛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想起她穿着那件月牙白旗袍的样子。
想起新年夜,她忍着眼泪,独自离开白灰里。
想起她曾经拿刀抵在他的背后,绝望地问他:“你说,我杀了你好不好?”
他还想起最后那次见她,她穿着黑色的衣服,冥冥之中就像是来向他告别的,她临走时,亲了一下他的脸。
她说:“我从来没有爱过任何人,没有一点关于爱的经验,所以我才会爱你爱得这么糟糕,闵朗,你别恨我。”
闵朗慢慢地蹲下来,他终于知道痛彻心扉是什么意思。
“晚来,”他的嗓子完全哑了,“不是她毁了你的梦想,是我们,是你和我毁了她的人生。”
第十九章
对于叶昭觉来说,这是一段兵荒马乱的日子,她的生活已经被几件事情划分成了几个固定的部分。
新娘造型工作室开业在即,装修还在收尾,她每天一起床就得赶过去守着工人们干活儿:“各位师傅,请一定要抓紧时间啊,拜托拜托!”
陈汀早已经把话说在了前头:“你知道我有多懒的,杀了我上午也起不来,你就多担待担待。”
明面上是朋友、合伙人,实际上多少有点儿雇佣的意思在里边,哪儿能一点不迁就她?
这点儿人情世故,叶昭觉还是懂的。
到了中午,工人们去吃饭,去休息,她就去711买个饭团子、沙拉或者凉面,虽然是简简单单的速食,但好歹能抵饿,勉强算顿饭。
关于吃这件事,叶昭觉现在认为是越省事越好。好不好吃?不要紧。
中午过后,等到陈汀一来,她就可以去上化妆课了。
学了这么长时间,她自觉进步巨大,算一算课程,差不多也上完三分之二了。
最初来上课时,其他学员经常会在下课后互相约着一起去逛街,或者看电影、吃火锅,听着都是些让人开心的事情。
她们一开始也会叫叶昭觉一起,可惜每次,叶昭觉都会面露难色,抱歉地推辞:“去不了,我还有事,下次吧……”
哪里有什么下次,拒绝的次数多了,大家也就都识趣了。
在同期学员的眼里,叶昭觉是一个礼貌,友善,好打交道,可又极不合群,神神秘秘的人。
叶昭觉的苦衷不好跟任何人讲,她不是不合群,只是实在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