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前线攻城的达西万万没想到陈尧竟然会选择不顾一切背水一战,所以当他听见手下报告说齐国大军攻来时,着实有些慌乱了阵脚。
前面是始终攻不下来的白道城,后面是陈尧十万大军步步紧逼,达西再三思索,最终决定,暂时放弃攻打白道,全力对阵陈尧。
……
草原上的雪薄而脆,两支大军隔雪而望。
雪地中间有一只浑身雪白的兔子飞速跑过,又忽然钻进雪地里某一处洞中不见了踪影。
碧空万里,没有温度的阳光照耀在将士们亮闪闪的铠甲上,反射出刺目的光芒。
这不是达西第一次面对面和陈尧正面交锋了。
早在半年前,他就曾和陈尧交过手。
那也是他第一次见识到一个年仅二十岁的青年身体中居然能够爆发出连他都无法与之抗衡的巨大力量。
他曾经愤恨,曾经不甘,曾经发誓一雪前耻。
但是现在这些念头都没有了,如今他只想和这个年轻人最后痛痛快快的打上一仗。
即便死也心甘。
因为他是草原上的狼,是突厥最勇猛的战士,他为战斗而生。
达西撕开上身衣物,露出衣服下面精壮的胸膛。
他将手中的大刀对准陈尧,大吼一声,冲了过来。
陈尧看着如山一般的达西冲过来,也握紧了手中长剑,迎着达西的方向策马飞驰而上。
两人兵刃相接,擦起火花四溅。
达西没想到陈尧看上去只有自己一半身量,力量上竟全然不输自己。
他看着陈尧,眼里闪动着对战斗的渴望与兴奋。
见到两方首领开始对战,很快他们身后的突厥兵和齐军也同样怒吼着撕杀在了一起。
鲜血很快染红了一整片白茫茫的草原,随着越来越多温热的血液和尸体的坠落,大地在慢慢融化,露出白雪覆盖下青草冒出来的嫩芽。
空荡荡的草原,只有高高在上的太阳,见证着这一场惨烈的撕杀。
……
……
白道城的城墙上,尸体也同样堆成了山。
这是铁勒攻城的第七天。
原本的两千多齐军到现在只剩下了七百人。
无一例外,皆在守城。
城墙下的突厥人就像倾巢而出的蝗虫一样,杀也杀不尽。
他们正源源不断的在向城墙上攀爬,底下的突厥士兵骑在马背上,一支接一支的连射着箭矢。
不断有抵挡不住中箭了的士兵从城头坠落,跌落在地,没了声息。
有将士匍匐着爬过来道,“出尘大人,城马上就要破了,趁现在东城门无突厥人攻城,您和郡王先走吧。”
僧人出尘的武功这几天他们全都有目共睹,被杀死的士兵一批又一批,只有他和秦都卫始终毫发无损。
有他们护送郡王离开,一定能顺利脱逃。
李容与看着城下源源不断的突厥大军,咬牙道,“不行,还没到轻言放弃的时候,再坚持一下。”
将士跪在地上,忍泪道,“梁督军已经放弃我们了,如今比起继续守城,还是郡王的安危最为紧要,所以还是请您快些护送他出城吧!”
小郡王是太子目前唯一的儿子,也是齐国第二顺位的皇位继承人,他们绝不能眼睁睁看着李容牧死于突厥人之手。
将士哀求道,“殿下不肯走,如今能劝服他的只有您了。”
“不行,不能走!”这一次说话的人不是李容与。
将士回头看去,原来不知何时,李容牧竟也来到了城墙上。
将士大惊失色,慌乱道,“殿下天潢贵胄,怎么能来这样危险的地方,万一伤了可如何是好?”
李容牧静静看着李容与,将士的话就像被淹没在了空气里一样,变成一阵风。
守城七天,兄妹俩也七天没有见过了。
李容牧一直在负责治疗伤员,李容与则大部分时间都镇守在城墙之上,两人偶有休息,也都没有机会碰面。
妹妹比之前憔悴许多,也消瘦了许多。
李容牧心疼的看着李容与,道,“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来不来城墙,也不过是早死与晚死的事情罢了。”
如果真的没有明天,他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守在亲人身边。
母后死得早,在李容牧心中,妹妹是比父王还要重要的血脉至亲。
因为在这世界上,只有他们俩身体中流淌着的相同的血液。不光连接了父王,也连接着逝去的母后。
“我们,不会死。”李容与看着他,斩钉截铁道。
忽然一支冷箭直直向李容牧的方向飞来,李容与手疾眼快,翻手挥剑将箭斩成了两段。
三人顺着箭矢的方向向城墙下看过去,只见一个赤裸着精壮上身,骑着一匹黑色大马的男人正在将第二支箭方向对准李容牧。
是铁勒。
凌厉的箭矢又带着破竹之势呼啸而来。
李容与再一次将箭截下,示意将士带李容牧蹲在墙后,自己则取下背后的弓,同样张弓搭箭,瞄准城墙下的铁勒。
铁勒看着她,放下手中的弓,拿起挂在马鞍两边的长刀。
手起刀落,李容与的箭矢也同样被砍成了几截。
铁勒死死盯着李容与,眼中露出嗜血的光芒。
对视半晌,他抬起手臂指着城墙上的李容与,忽然笑了,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他放弃继续射箭,而是驱马向前,来到更近的城墙下。
铁勒两只手上抓着长刀,开始不断砍向那些不慎落下城头,却还没有死掉的齐国士兵。
在齐兵的哀嚎声中,李容与盯着铁勒,死死攥紧手中的弓。
她没有停止向铁勒射箭,但是无一例外,每一支箭都被完美避开。
铁勒虽然身材高大雄壮,身形却很灵活。
作为突厥人,他最熟悉的兵器就是弓箭。
甚至不用眼睛看,仅凭声音就可以辨别箭矢是从哪个方向向自己射来。
铁勒明显胸有成竹,知道城墙上的李容与拿自己无能为力。
他也因此愈发肆无忌惮起来,每在城墙下杀一个人,就会将那人的鼻子割下来,再用马鞍上搭的铁钩穿起。
还会将血抹在胸口,然后抬头挑衅的看着李容与。
仿佛在嘲笑她的无能为力。
他们在周遭的喊杀声中沉默对峙,愤怒在李容与胸口蔓延滋生。
很快,一天的时间又即将匆匆走过。
夕阳如血。
如火如荼的火烧云由天际线向外开出一大片艳丽的花。
与被鲜血染红的大地遥相呼应。
城墙上还在苦苦坚持着的齐军们遥望天际,眼含热泪。
他们,或许撑不过今晚了。
这是每一个人都清楚的知道的事实。
他们没有明天了。
但是为了再多保护身后的战友和百姓哪怕一刻,他们也要奋战到只剩下最后一个人。
躲在墙后的李容牧仰头看着妹妹半晌,咬牙站起身来,跑到城墙边拔起了插在那里的军旗。
他立在风中,旗帜迎风飘扬。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许多话不消多说,已经足够。
“誓与城池共存亡!”李容牧大吼道。
“誓与城池共存亡!”李容与也同样大声道。
“誓与城池共存亡!”城墙上的齐军们被带动士气,喊声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