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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吵闹

  陆骞在易州被山匪捉了这件事因为保密工作做得很好,所以暂时还没有传到代州或者幽州。

  但是此时身在代州的陈霖和崔洪度也并没有因此就感到轻松,恰恰相反,他们现在正极度焦头烂额。

  这件事还要从郡主李容与离开雁门之后说起。

  当天,在李容与因为病情而不得不离开雁门继续赶路以后,李容牧的情绪一开始还算稳定。

  也并没有流露出丝毫不舍和伤感的情绪。

  甚至当时崔洪度还曾在心里暗自腹诽,果真皇室子女皆凉薄,李容牧为了不承担责任,竟能容忍只五十个甲兵护送自己妹妹去范阳而无动于衷。

  不过崔洪度的这个想法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因为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他很快就明白过来:李容牧根本并不是凉薄,他只是反应慢而已。

  话说回当天李容与的马车在众人目送下驶离雁门以后,李容牧便在陈霖和崔洪度的带领下一起走进了代州的总管府。

  陈霖早已在总管府内为李容牧准备了接风洗尘的酒筵,并热情将其迎入席间就坐,气氛也随着歌女们的鱼贯而入很快活络起来。

  歌舞升平,觥筹交错,宾客喧哗,其乐融融。

  李容牧兴致还算高昂,先是赞美了代州人杰地灵,继而又感慨了楚国公治理有方,最后表扬了陈霖功不可没,一系列溢美之词说出,很快将气氛再度推向下一个高潮。

  可惜还没等陈霖跟崔洪度得意太久,三杯酒下肚的李容牧便收敛起了兴奋,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他举着杯中酒,抬头凝望逐渐升起的夜色,忽然没头没脑感慨了一句,“也不知这寂寂长夜,妹妹一个人赶路会不会孤独。”

  陈霖听罢,赶紧附和一句,“郡主身体欠安,未能留在雁门也是无奈之举。不过臣相信,殿下挂念郡主的心情定能传到天上,佛祖必会保佑郡主平安无虞的。”

  这本是一句安抚之语,可怎成想李容牧听后却忽然面露戚戚,望着杯中酒,默默落下泪来。

  李容牧将酒一饮而尽,眉宇间全是悲色,开口竟开始责备起自己适才仓促同意妹妹上路,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后半生怕是都要在悔恨之中度过了云云。

  这突如其来的忏悔顿时唬住了陈霖和一众大臣,众人愣在原地,犹豫着不知该如何接话。

  说人各有命,殿下切莫太过自责?似乎不对。

  赞扬殿下和郡主的手足情深?似乎也不太合适。

  好在崔洪度还算机灵,见情况不对,忙吩咐手下几个丫鬟道,“殿下醉了,还不快扶殿下回房休息?”

  几个丫鬟忙应诺,纷纷上前,半哄着半拽着将李容牧带离了酒筵。

  好端端的一场宴会,以这样的结局收场,陈霖和崔洪度都不免感到有些心累。

  只是再转念一想,李容牧虽然贵为郡王,可到底也不过是个未满十六岁的少年,又多少有些释然。

  小小年纪就被派出来领兵作战,想必也是承受了不少压力的吧?

  带着这样的想法,陈霖和崔洪度的心情很快由心累转变到了疼惜,随之解散了宴席,也各自回去休息了。

  ……

  第二日寅时刚过。

  在天还是黑漆漆的一片,东边启明星尤亮之时,崔洪度便被李容牧身边一个小太监急促的敲门声给吵醒了。

  那个小太监是当日里负责李容牧起夜和洗漱的下人,直到崔洪度匆匆披了件外袍跑出来问他怎么回事之时,都还惨白着一张脸,似乎尚未从巨大的惊吓中回过神来。

  他跪在地上,哭丧着脸道,“殿、殿下不知为何,半夜忽然醒来,在床上痛哭不止,还将奴婢们都给赶了出来,说是谁也不见,求监军快去看看吧。”

  “怎么昨日还好端端的会忽然痛哭不止呢?”崔洪度有些着急,可看着那送口信的小太监明显已经被吓懵了,自知再问下去也是无益,只好叫他先去将此事通知陈霖,自己则匆匆朝李容牧所居的庭院跑去。

  代州没有皇家行宫,所以李容牧昨夜就宿在总管府内,陈霖和崔洪度则搬了出来,住在与总管府隔了两条街的陈家别院里。

  崔洪度披头散发走出门,站在大门口向街道上一眼望过去,一片乌漆麻黑。

  因为时间太早,此时府中也仅有值夜的几个下人醒着,现准备轿子是来不及了,崔洪度无法,只得一路跑着去总管府,狼狈又失仪。

  总管府内的情况也没好上多少,正乱成一团。

  所有的下人们都已醒了,除了站在门口等待崔洪度和陈霖来救场的人以外,余下的皆跪在李容牧所居的那处院中,匍匐在地上听着屋内李容牧的哭号,吓得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崔洪度进门就看见这样一副诡异的场景:上百个下人乌压压跪了满院子,一片死寂,而唯一发出声音的那人正独自处于屋内,借着微弱的烛光,在窗棱上映出一个少年绝望呆坐的背影。

  崔洪度来不及多想就冲到了门口,敲了敲门,报上自己姓名。

  李容牧的哭声缓了缓,却没有回应他,也没说同意他进去,屋内很快又迎来了新一波的哭声。

  崔洪度有些无奈,纠结了半天,觉得放任小郡王这样哭下去终归不是办法,万一再哭出个三长两短,皇帝太子怪罪下来他和陈霖谁也担待不起,只好道了句“微臣失礼了”,硬生生踹门闯了进去。

  屋内李容牧正披头散发坐在地上,眼睛高高肿起,脸上泪痕斑驳,看上去哭了已有段时间了。

  只是美人即便哭起来也是美的,任谁见了也要立即臣服在这美人落泪的心碎之下。哪怕崔洪度先前是块钢铁,此刻也全变成了绕指柔。

  他心疼地走近李容牧,跪在地上磕了个头,“臣因担心殿下安危,鲁莽闯进来,求殿下治罪。”

  李容牧看他一眼,抽噎着没有回答。

  崔洪度等了半晌,听不见李容牧声音,试探着抬起头看了看。

  李容牧已经不哭了,眼睛微阖,一副绝望至极的厌世模样,看得人心惊。

  “殿下……”崔洪度终于忍不住试探着开口,“臣斗胆,殿下可是因为总管府住得不习惯的缘故?”

  李容牧吸了吸鼻子,沉默半晌,才慢慢睁开眼看他,语气里带着十足的委屈和痛苦,“不。是本王…本王梦见…容与她…她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