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瞒这位侍卫大人直说了,与你下蛊的人,是与我下蛊的人相同的蛊师。”
鬼刃的眼神犀利起来,“你知道,是何人?”
“正是贵府中掌事姑姑,苏音。”
鬼刃心中其实早已有了计较,但苏音是亲王府中身份尊贵的高仆,也是泷亲王所信任之人,这事要是传开去唯恐对亲王府不利啊。
“你到底是何人。”
“吾乃乾州长孙相爷府,家将教习,匡姜令。”
鬼刃眼中暗光一闪,直直锁向垂首不语的另一人。
“她是假的。”
“我知道。”
“她冒充你家小姐。”
“小姐已经不在了。”
“可她说你救了她?”
“是她救了我。”
“为什么呀。”
两个铮铮悍将同时看向一个弱女子。
弱女子婉然抬眸,“口说无凭。匡护卫啊,你可要拿出证据来,否则岂不是冤枉了咱们的苏音姑姑。”
鬼刃一个没憋住,“她可是拿蛊虫害了你的人。”
“哟呵,原来鬼刃侍卫知道啊。”
“我……”
“那怎么也没见侍卫大人在亲王面前替本夫人说句公道话呢?哦,难道是,只要不惹上侍卫大人的身,旁人的死活鬼刃侍卫都不干的。”
“我不过亲王身边区区贴身护卫。”
“是哦。匡护卫,你也听见了,你家小姐的命啊不值钱。这样的人,刚才救他干嘛?”
“你!”同时看向匡姜令,利落的摇了摇头。他不是这个意思。
匡姜令深吸一口气,以两人都没有料到的悲穆语调幽幽说起,“两位与我长孙相府本是毫无瓜葛之人,我长孙府车马半路遭遇截杀,也是天命多舛。好不容易连夜赶到城下,原以为见到了亲王府的人就得救了,谁知遇见如此歹毒心肠的掌事姑姑。我一介武夫,头脑拙笨,空有一身悍气,却护不住自己府中的小姐,我——匡姜令,有罪。”
他每一个字,每一个音调都那么沉,在胸腔中空空而鸣。震的人心头发颤。
“洗髓蛊之恶毒,还是这位夫人告诉老夫,”目光扫过柳千颜,眼底竟是一抹罕见的感恩,“若非老夫年轻时好打斗修过内门,恐怕根本抵不过蛊虫侵害,已丧失神智成为了小爷口中的疯子。”
鬼刃几次想打断,奈何老将所述字字情真意切,一时间无从开口。
“敢问前辈,为何不与亲王直言。亲王是明理公允之人,帮理不帮亲,既然前辈一行人远从乾州而来,所送又是予亲王府上的夫人,怎可耐受如此不公欺凌。”
老者清眸眼底闪过一丝委屈。“我说了,你们亲王就信么。这一路赶来,遇到了多少人看到了多少事,又是在相山城城门口遭人祸害,我怎么……怎么还能轻信于人。”
鬼刃蓦然转向柳千颜,“三小姐早已知晓?”
她终于,有了反应!她摇了摇头,同时睁大了瞳孔,一副:你说啥,我怎么可能知晓,当我是鬼么!?
匡姜令双眸同时闪烁出自信的光芒,“在夫人授予之下,老夫已跟随那恶毒的蛊女数日,如今已找到她的养蛊之地,培药之室。只要小爷跟引荐亲王,必能将其一举抓获!”
鬼刃却突然收回了目光,轻声喃喃而语,“还记得,那位姑婆么。”
她语气轻轻慢慢的,但夹杂了一丝可惜,“不是她呀。”
“三小姐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烧死的时候。那个时候,她的眼神告诉我……”
“已经错了一次了,三小姐——难道不怕么。”
“鬼刃啊,你是要保护亲王的人。要保护亲王,就必须铲除亲王前行的道路上每一块绊脚石。哪怕只是刚刚生长起来的小草,只要长得像一块绊脚石,就必须,毫,不,犹,豫,的一一铲除。这,才是你活着的价值啊。”虽然面上看着风气宁静平和,底子里与谡海镇城的时候没有多少翻天覆地的变化。其实也难怪,他才来了几年,侧亲王谡海又是几年。
苏音默默的将洞口两旁摆满的未着的煤油灯一脚一个踹下去,点燃火折子,但没有急着把火折子扔下去,因为她还没有听到惨叫声。
底下养着的是银环蛇,已经饿死了好几十条,能够活下来的都是吃着同伴的腐尸才存活至今的。毒上加毒。愿意是用来养蛊的,奈何蛇性过于桀骜,苏音自身又修为不够,完全无法驾驭。
“呵,死前还让你们饱餐一顿,算是仁至义尽。”
梓木辛冷棺中的幼虫们忽然躁动起来,不同寻常的激烈。苏音一手擒着火折子,一手俯身抚于地面,震动的幅度告诉她,有人、许多人,狂奔而来?
眼球在眼眶中飞快的转动着,这个时候,不该有这么多人经过,且移动的如此明确、迅速。
扫视了一眼阴仄的暗室,尤其那些还在努力成长中的幼虫,这是她多年来的心血,日复一日,她的能力日渐精湛,若是姑婆还在……哼!
但,什么都抵不过谡深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密林之火,亦可燎原。
看着黑色浓烟滚滚而起,鬼刃猛然顿住了贴地疾行的双足。
“不好……”
那间隐藏在密林之中,乍看上去就是一间普通的小木屋,可是走进去却别有洞天的养蛊暗室如今我安全陷入一片火海中。
连鬼刃也愣住了,他没有想到苏音手段会那么狠。
因为怕烧了林子,谡深下令,“先救火要紧。”于是一干随性的护卫纷纷解下身上衣衫,浸入贴地穿流的小溪之中,一遍遍的扑打逐渐烧起来的火势。
还好火苗不算很烈,不一会儿就有些被压制住的苗头。
眼看谡深微微不悦已经锁起了眉头,“鬼刃,让我来看什么?”
鬼刃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匡姜令!“匡爷——”他叫了一声,径直冲进了还未完全熄灭的火焰中。
谡深担心鬼刃有闪失,跟着冲了进去,身后的其他侍卫也就不好拖延了。
鬼刃听匡姜令说了暗门的位置,轻车熟路,直接跃入暗室。
此刻暗室中已经被烧了个黑呜呜,墙壁上有窸窸窣窣剥落的声音。
谡深凑近去仔细一看,地上到处都是残破的瓦罐,还有瓮。有一些还未燃尽的蛊虫在拼命的扭曲着,看去极其吓人。
“鬼刃!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住着何人。”
苏音跌跌撞撞从林子里跑了出来,抬起一只袖子蒙住了脸,因为薄纱被她扯掉在了地上,点燃火苗的时候没注意一起烧了。
她现在只想赶快回到亲王府里,回到自己温馨的小屋里,泡一桶药浴,洗尽狼狈和一身的烟火味。
她猜测那些人一定都是匡姜令喊来的,她不能留在那里。虽然已经烧了,不知道会不会留下什么,跑出林子的时候看到了谡深身边亲卫的侧影,她更担心的是鬼刃和谡深都亲自去了,那两个人精细的很。
不过匡姜令应该被烧死在了陷阱井里,那个井倒是早就有的,她找到那间屋子的时候也不知是哪个前人挖好的坑,自己都差点一脚踏空落了下去。
只要他们发现了匡姜令烧得枯焦的尸体,一切就都是他的原罪,她可以洗脱的……
那,眼前的是什么!?
这不可能!
苏音由不得自己不怀疑自己的眼睛。
很用力的揉了揉,几乎要将自己的眼球戳破。
可是那个人着着实实就出现在自己面前,从黑暗的阴影中缓缓的走出,四方刚毅的脸,略微有些斑白的胡须,因为遭到过毒打而留下的不可磨灭的疤痕,眼神即使是在最混乱的时候依旧无比的坚韧、肃穆。
“匡……你是那个匡什么……!”
苏音四肢着地,连滚带爬的跑着,她不知道自己要跑向哪里应该跑向哪里。她本能的向着泷亲王的方向去着。
因为在她的脑海中,泷亲王是强大的,是安全的,是可以飞起一脚就踢开为难她和姑婆、弟弟妹妹们的恶徒,是只要站在人群中就会成为中心,人们会围拢上来,会心甘情愿奉之为王的男人。
救我……亲王,请救救我……我被恶魔,缠上了!
苏音不知不觉间逃回了那间密林小屋,火势已经被扑灭的差不多。
谡深将鬼刃拽了出来,让其他侍卫继续搜索着废墟。
突然一个眼尖的小侍卫发现了苏音,“姑姑!是姑姑。”
谡深不满的呵斥道,“都什么时候了,就知道咕咕咕。去找找里头还有没有什么留下……咦?”他的视线随着侍卫的目光转移过去,看到披头散发,脸上薄纱也不见了的苏音,她匍匐在一棵树干旁,说不出的狼狈诡异。
谡深飞掠而去,将苏音扶在自己身边,“苏音?你怎么会来这里。”
“亲王救我!”苏音的声音还在不住颤抖着,她的人也在颤抖着,已经没有闲暇去顾及以袖掩面了,那张脸……
所有的侍卫聚拢过来,一个个又纷纷避开了视线,他们不敢看着苏音的脸。只有泷亲王。
苏音这才想起来自己脸上的薄纱不见了,她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比恶鬼更可怕,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紧紧的用手指拽住了泷亲王的衣袍。
就跟那时候一样,第一次被还是郡王的谡深救下的时候一样。所有的人都弃她而去,视若无睹,只有泷郡王停下了脚步,听到了她的诉求……
这一次,一定,一定,也会如此!
“姑姑。”
苏音猛地抱住了自己的头,蜷缩进谡深的胸怀里,躲避所有人的视线。
“怎么了,苏音。”
“那个人,那个男人,还活着……不可能的!”
“什么男人?”
“那个来自乾州长孙府的家将教习。那个糟老头子。他早就应该死了……他……”蓦然想起,匡姜令并没有死,洗髓蛊没有要了他的命,也没有要了他的神智。
但是在她的暗室陷阱中,苏音颤颤巍巍的指向了那间已经所剩无几的小屋,“在那个井里!”
匡姜令不知道那个陷阱,就像此刻鬼刃也没有找到那个陷阱一样。
但是在苏音的指示下,侍卫们很快发现了一口暗藏的井口。
黑洞洞的,有焦灼的气息席卷而来。看不清深处。
“亲王,不知道底下……”侍卫还未说完,鬼刃纵身一跃而下。
“鬼刃!
“亲王……”鬼刃的声音鬼鬼崇崇从下方冒了出来。
“鬼刃,发现什么了?”
“是我匡爷。”
与此同时,“不可能!”苏音也尖锐的喊叫起来。
谡深将苏音交给了身边的侍卫,好控制住她。苏音的表情看起来,真的就像见到了鬼……
匡姜令没有死,他就像被魔鬼诅咒过一样,他没有死。鬼刃把人驼了上来,看着像是死了,但鬼刃把了他咽喉,依然还有气息。
“苏音。”谡深的声音,一分一分的冷下去,“你是怎么知道这里有口暗井,里头还有个人。”
因为这就是她养蛊的暗室啊。眼看苏音瑟瑟发抖,一旁的鬼刃几次三番忍不住想要揭穿她,但最终还是默默闭上了嘴。
最好让她自己说去。
簌簌、簌簌……有东西从树林另一头走来。
鬼刃耳廓动了动,但并没有在意。
苏音却紧张的几次三番回过了头,不时的注视几眼不见踪迹的阴暗处。
“他在那里……”
“什么在那里。”谡深不耐起来,“苏音,你到底怎么了。你刚才说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谁是乾州长孙府的家将教习!”
“姑姑说的,应该是匡大人吧。”听到这个声音,不仅苏音一怔,谡深和鬼刃也都愣住了。
怎么,连长孙玻琦也过来了?
她慢慢的走到苏音身畔,屈身跪坐在匍匐于地的苏音一侧,“姑姑啊,不是你告诉我的么。怎么,不跟亲王说说呢?”
苏音不知不觉间逃回了那间密林小屋,火势已经被扑灭的差不多。
谡深将鬼刃拽了出来,让其他侍卫继续搜索着废墟。
突然一个眼尖的小侍卫发现了苏音,“姑姑!是姑姑。”
谡深不满的呵斥道,“都什么时候了,就知道咕咕咕。去找找里头还有没有什么留下……咦?”他的视线随着侍卫的目光转移过去,看到披头散发,脸上薄纱也不见了的苏音,她匍匐在一棵树干旁,说不出的狼狈诡异。
谡深飞掠而去,将苏音扶在自己身边,“苏音?你怎么会来这里。”
“亲王救我!”苏音的声音还在不住颤抖着,她的人也在颤抖着,已经没有闲暇去顾及以袖掩面了,那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