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烽烟四起
东郭乐死了。但是赤旗氏族的人却不知道。
他们只知道氏族藩王出去了,说是去找如今屯在边界,意味不明的亥朝新封翼亲王。所有人还等着藩王回来呢。
东郭乐是北疆声望最高的氏族藩王,若是这个小亲王尚有点眼力见,也该选择与赤旗藩王合作的。
谡深此刻却是一条命去掉了九成九,是靠最后一点意志力吊着。
稍许恢复了些神智后立刻喊来近身侍卫,一字一顿确保对方能听明白的吩咐起来,“北疆的人,一个都不可信。”
“可是亲王,咱们的军医手上没有草药,只能求助当地的族人啊。”
“不,可,信!”
“是,亲王!”没有条件,也要创造条件,让军医自己去种呗……
“告诉墨旗氏族长老……”
“等等,亲王。长老还在咱们军营中,是不是我喊他过来?”
谡深一把抓住了侍卫,“不能让人再看到如今我这副样子。你们出门就说,在军医的治疗下,我恢复的很快。不日就能起身了。”
侍卫点了点头,心想可军医什么都还没做呢。估计赤手空拳只有金针,还真不定能否治好亲王。
“你去告诉长老,赤旗氏藩王老奸巨猾,途中试图暗算我。我不予这种人合作。若想得到亥朝支持,就让他立刻灭掉赤旗一族。”
“这……当真?亲王?您是不是……哪儿还不舒服呀?我喊军医先进来?”
“听我说完,再喊他进来……”谡深的脸色着实是差,侍卫也不敢再多插嘴了,“你想法子暗中告诉长老,亥王早就对北疆氏族藩王不满了。这次出兵就是为了给个下马威,同时打探下北疆氏族军的战力。若是他希望北疆还能延续自立而治的局面……咳咳……要认清楚盟友。”
侍卫瞬间露出兴奋的表情,“属下明白了。亲王您放心休息吧。”
……
辽军已经围城数月,相山城中到处一片凄寒潦倒。
守军将领边小贤忧心忡忡的望着已经饿得前胸贴肚皮的将士们。
这个时候不是光靠一句:站起来啊,兄弟们,为了守护自己的家乡——就能鼓舞士气的。
相山城子弟本身就是娇生惯养,跟皇城军如出一辙。换哪个主不是主。只不过先前谡海身死,城中兵乱过一段时间,那时候真是把百姓甚至相山军给吓坏了。
还有东周军什么的。简直一锅炖。
所以大家还苦力支撑着,最怕的就是辽军一入城,又是一顿屠戮残杀。尤其看到了浠水郡的遭遇后,唇寒齿亡。
一抹瘦弱的身影飘然而至,边小贤回头,果没猜错,是柳家小姐柳千颜。
“再这么下去,怕是支撑不到多久了。”
“辽军会退兵的。”她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简洁干脆。边小贤侧目看了看她。
柳家小姐料事如神是真的,确实是神。但神仙有时候也会说假话,譬如怀有私心目的的时候。
辽军因为攻略不下相山城,转而攻打浠水郡。都知道浠水郡才是谡深的老本,是他真正的属地。若是谡深在,绝对不会放弃浠水郡而只保相山城的。
柳千颜却闭门不出,仍由浠水郡军败民亡。事实上,除了百姓,谡深也没有给浠水郡留下多少属军了。或许他是怎么也想不到,辽军会选在这个时候攻打浠水郡的吧。
但是浠水郡的百姓却都入城了。
一如当年相山城兵乱的时候,一部分的百姓逃出了城池,四散躲避。但凡有些关系的都去了临近的大城,只有剩下真正的普通百姓无处可去,也没有保护跑不了多远,于是只好选择浠水郡都。
那时候的属军总领就是鬼刃。鬼刃听从谡深命令,打开了城门,凡是要入城暂避兵乱的,没有拒之门外的。
而如今正是相山城反哺的时候了。
相山城打开了好几处小门,由相军的人领路,将浠水郡都的百姓带进了城中。虽然无疑会增加人口,粮食,但相山城的百姓都默许了。这或许就是最后的人性。
浠水郡的属军战到最后一刻没有错,却只有固执的几人,而大部分还是逃走了。
毁城灭迹的事情是辽军做出来的,因为先驱入城的并非辽军,而是另有其人。待辽军进入城池后,发现渺小的浠水郡四处入口都被埋上了炸药。
剩下的属军以同归于尽之力,将自己和敌人一起炸了个粉身碎骨。
这些消息之所以没有传到谡深的耳朵里,是因为辽军抹不开这个脸面。
自己几倍与属军,自己买通了无数的细作混入城池。暗杀有可能拼死抵抗的属军首领,最终的结果却是自己被炸了个人仰马翻。
属军是有消亡,属军消亡的都是些赴死之人。他们一心求死神也救不了他们。
在浠水郡都的挫败令辽军愤恨无余。因此围困相山城的时候更加的凶狠。
嗖的一支冷箭射来。边小贤慌忙避开,避开之后才想起来自己身边还有个人,匆忙抬起身去查看柳千颜是否受伤。
然而更令他受伤的是,柳千颜好整以暇的站在原处望着他。眼神中虽然无波无澜,但边小贤依然感受到了深深的挫败。
那支冷箭射偏了。也不是第一支冷箭了。不过显然在辽军中并没有百步穿杨的好手。就他刚才站立的位置,若是纹丝不动这支箭也射不中他。
可惜他躲了,而且躲的幅度非常之大,显得格外狼狈。
为了掩饰尴尬,他咳了几声。仿佛刚才自己躲闪开并非因为有冷箭射来,而是因为自己嗓子疼痛,不得不弯腰抚背罢了。
“咳咳!咳咳……”偷偷瞄了一眼柳千颜。她扭过头去了,不再看她。
还好。
“柳小姐,有一事我一直想问。”
“问吧。”
“柳小姐是怎么知道我是浠水郡人的?”
“鬼刃告诉我的。”
“鬼刃?!”边小贤瞬间又觉得更尴尬了。让自己多嘴!
他是浠水郡都人,早先也加入了属军,属军中有两拨人可以说泾渭分明,其中一波就是以久光为首的世家子弟。这些人都不是洗漱郡人,有些甚至来自皇城,他们是跟随谡深而来,自然受到重视。
边小贤这样的浠水郡本乡人自然不服他们。但奈何他们根底结实,能战擅言。本乡派也就认了。
边小贤一直觉得自己有大将风范,本乡的属军也愿意听从他的。然而就在几乎要与久光分庭而立的时候,鬼刃出现了。这家伙就是个鬼马神使,没有章法,没有套路,实战的可怕。
而且因为一身江湖义气,竟还颇得人心。边小贤一下子就被比了下去。
愤怒之下头脑不清就投靠了相山城。虽然在相山城中吃喝不愁,也不需要像属军一样天天操练,可边小贤的心底依旧惦挂着兄弟的。
现在想来鬼刃虽然是个外乡人,但或许是始终漂泊的关系,他对浠水郡一直都像对自己的家乡。
“鬼兄为属军教头出头的事情我也听说了……”那确实是相山军能够做出来的事。也是鬼刃能够做出来的事。
唯一令他不解的是,谡深居然没有在这件事上偏袒属军。
“我以为,郡王不会关押鬼刃的。”
柳千颜看了他一眼,“若说谡深是故意让他走的,你可信?”
“故意让鬼刃走,为什么!”
“相山军中富家子弟多,都是相山城本乡人。虽然各自张扬跋扈,却不该是凶残叛逆之人。”边小贤点着头表示同意,他也是在相山军中服役多年,这些纨绔子弟确实都喜欢口无遮拦,但真让他们做出逆反的事情却还知道要考虑下后果。因此初次听闻新军对教头各种刁难,也着实惊讶。
“难道其中有鬼?”
“就是疑心其中混入了什么来历不明的鬼,才要把鬼刃打到鬼那一边去。”
“郡王可是有怀疑什么人?”
“应该是东周吧。”
“东周?”
“但眼下看来似乎又不是。”
边小贤话锋一转,“柳小姐,还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这语气跟刚才又有些不一样了。
柳千颜目不斜视,“既然心中知道不当问了,就别问。”
说完目光凝视着先前冷箭飞来的方向驻望了很久,她很期待能有第二支,奈何始终未等到。
边小贤心下嘀咕,她怎么知道我要问的是什么事?不过就是好奇而已,郡王夫人荪苗若明明在辽军进入浠水郡都的时候就把人带走了,怎么却和郡王说的是,夫人不见了?难道是怕郡王知道了自己夫人在辽军手里,会有所忌惮?
也不该啊。
……
辽军围困相山城之时,突然听到皇城下达旨意,翼郡王平乱北疆有功,加封亲王,封属相山城!?
本来相山城是东亲王自己夺下来的城池,虽然没有明令,道义上城池也是东亲王的。
况且谡海不是无后,只是他的后人年龄尚小,性格软弱无力守住父亲的封地,被别人夺了去,但也不能直接归属亥王手中吧?眼下却好,亥王厚颜无耻,径自将别人家的封地又赐给了翼亲王?这不是啪的一巴掌打在东亲王脸上么。
东亲王虽然血脉隔的远,好歹也是谡渊他长辈吧。
谡子谢在辽夏城中正暗自缅怀英年早逝的私生长子,心神俱惫。面上还不能叫人看出来,免得传入自己夫人耳中惹她不高兴。
好在夫人这几日都在照顾自家侄女儿,没心思理会他。
没错,荪苗若在水烟救助下终于逃出郡王府,抵达辽夏城了。
主仆两人相见就宛如隔世……
一开始东亲王夫人见着自家侄女被吓成几乎痴呆样自己也于心不忍,说要立刻送她回娘家府里去,可荪苗若却突然暴躁,“那个妖女不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她!”咬牙切齿的模样令她姑妈都吓了一跳。
“什么妖女?”
荪苗若与水烟对视。两个本就女子中算得厉害的性子如今更像地府回魂的罗刹。“北疆墨旗氏族妖女,柳千颜。在皇城宫廷中为非作歹不成,如今来到谡深府邸继续为祸人间。她加诸在我身上的痛,我必须一分一分的还回去,否则,我死也不会瞑目的。姑母,您要帮我!”
姑母的表情起初还有些犹豫,但是水烟接着说,“就算我家小姐肯放过,东亲王也不会罢休的吧。”
东亲王夫人荪氏的脸色慢慢的变了。荪苗若迟疑的看了眼水烟,但是水烟给了她鼓励,于是她对姑母下了一记狠药,“姑父的门生槐公子就是死在谡深手下。姑母还觉得姑父会放过谡深?”
“那个孩子,他死了啊……”至此刻,荪氏的语气还是平缓的,甚至是松了一口气。
“姑母知道那个槐公子是谁的吧?”
“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你父母在我面前就没有少说起这件事。我知道家里人的担忧,我何尝不是?若是你姑父要把那孩子接入家中,恐怕整个辽夏城都会送入他的怀中。”
“所以姑母要在这个时候,更表现出哀恸和愤慨啊!”
“那个私生子死了为何我还要表现出哀恸愤慨。”
素描若意味深长的道,“因为姑父是不能表现出悲伤的。因此只有姑母您先替姑父表现出悲恸,才能让姑父知道您才是真正体谅他,以他为天的人。”荪家的女子都不是软糯可欺的女人,荪苗若如此,她的姑母荪氏亦是如此。
荪姑母在府邸里主动摆起了祭坛,祭奠的人就是东亲王最宠爱的门生,锦下槐。
谡子谢看到牌位的时候一下子没忍住,眼眶都红了出来。荪姑母咬紧了牙关,“夫君,你一直把这孩子当做自己亲生的一样,他在为你驻守相山城的时候被恶人所害,我们一定要替他报仇!”
替他报仇那几个字真就捶到了东亲王的心底。
“相山城是我的。谡深他何德何能,一个被先王遗弃的皇子,竟然敢到我的地头上来夺城害人!是我瞎了眼才会信了他,还将你家侄女送到他手上任他糟践……夫人啊,是我对不起你!”
荪姑母等的就是这一句话。有了夫君这句话,她就能帮自己侄女出气报仇了。
“夫君,相山城富庶,以前谡海那个滑头鬼在的时候就没少敛财。还从我们这儿蹭了不少的好处。也就仗着他与宫廷的关系比我们更亲近些。如今新登基的亥王年轻势必也会走他父亲的老路,笼络自己的亲信,把相山城给谡深分明就是当这个翼亲王为自己人。而我们是外人。他是亲王,你也是亲王,奈何亥王是他亲弟弟,若我们吃下这口闷亏,日后皇城还不更骑到我们头上?”
谡子谢是无意皇城争霸的人。眼下有沉浸在丧子之痛中,更痛的是这个子还是无法对外宣称的。强行为子报仇多少会引人非议。
荪氏的话倒是给他提供了一条新思路。亥王这是在栽培朝廷于南方的势力呢。
趁着北疆天灾祸害,出兵北疆趁虚而入。原本自己心思单纯真以为谡深这小子是为了维持亥朝大统,原来是转着法子往自己身上张贴功绩,好让亥王在皇城给他封疆加爵!
谡家小子,一丘之貉。
“可惜皇城封疆官文已下,我只能让辽军回来。相山城已经不再是无主之城了,我若强行豪夺,怕是落下污名。”谡子谢是上一辈的亲王,与谡百绛最多只能捞到本家的关系。亲王头衔也是从自己老父亲头上继承的,凭的无他,就是自己的道义仁为。
在南方亲王之中格外爱惜名誉。
荪氏再次提醒道,“相山城本来就不是无主之城啊。”
谡子谢错愕的看向自己的结发妻子,仿佛有些不认得她了。
“你的意思是?”
“相山城本来是侧亲王谡海的。谡海可并没有截断香火呢。”
谡子谢摆了摆手,道,“上梁不正下梁歪。他那几个毛头小子但凡有一个出息的,也不至于城中一发兵乱,就携家带眷的连夜逃走,躲进临城之中再不见踪影。我出兵相山的时候,倒还知道送封信来给我,说把东周的人赶走相山城就送给我了……你听听这一家子还有什么指望!”
“就是没有指望才好啊。”
“没有指望好什么?你到底想说什么,阿芜啊,我怎么觉得你近来说话一套一套的,是不是听了你家那小侄女的编派?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傲了点,不服人。偏就生了女儿家,你们娘家人才会担心她嫁不出去,否则也不会去谡深那儿受一遭苦了。”
谡子谢还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说错了哪里,荪氏却早已暗自动了怒。心想自家的侄女儿受了这等委屈,你非但不帮着出气,教训那个侄婿,反倒就知道窝背地里祭奠私生子!
苗若帮着想法子对付谡深,你来这儿泼冷水?本来还有所顾虑,不想辽军招惹太过,现在也懒得管你一世英名了,还是替自己侄女出气报仇来的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