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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洛郡王之死

  虽然一干重臣极言相劝,奈何青薄沽根本不是个会听劝的顽固之人,“你们是聋了么!?”他怒斥起来,“是泷亲王啊!相山城的那个泷亲王谡深。还记得他来找那谁……那、那个什么柳大将的三小姐的时候,什么气焰?来我东周如入无人之境!哼,今日还敢微服私闯,还敢砍我千年古树。我要是放他这么轻易回去,我东周颜面何存?!”

  立刻有老臣发觉局面不对,大战一触即发,收不住了。

  悄悄下令,“知道周王到了哪儿了么?速去,请周王一纸手令,绝不能让免王在这个节骨眼与谡国开战!”

  可,已经晚了。

  东周皇庭武士军尽数而出,四下追捕,只要逮到谡深行径的蛛丝马迹,不惜余力,横扑而上。

  谡深原本带着自己几十人的夜魅旗在边境一带静候鬼刃的消息,只要鬼刃一到,信号一出,立刻破关而走,料定边关守将是不敢轻易去追的。

  然而在青薄沽的一意孤行之下,东周武士军就像疯狗一样逮住就咬,草木皆兵。

  谡深不得已只能分散了兵力,身边只有几人随行,深入腹地。

  “亲王,您还是先行出关吧!”

  “不行。只要还有一个人留在东周,我就不能走。”

  “亲王,您这是何苦……”

  “要取汤泉水的乃我一人。夜魅旗忠于相山城,忠于谡国,非我一几之军。”

  夜魅旗兵长暗叹一声。到底还是泷亲王呀。

  随着相山城的壮大,属地军的强盛,皇城之中不闻不问的作风早已令军中众多将士不满。

  朝中柳绯君一将独大,他本身就非皇亲血脉,不过谡国境内一支外族,如今却万众之上将原朝老将压抑至深。

  属地军中亦不乏皇城氏族子弟,从家书中得知自家父辈、兄弟又受到柳绯君的排挤,家中情形每况愈下不由怨从肝起。

  “吾族乃开朝勋臣,为谡国矜矜业业万死不辞。我门上数三将,为先王开疆拓土守一方平安。如今柳绯君居然削去我叔伯官爵,罢免我父亲!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当今谡王又是何等小儿,难道已经是非不分恩怨不明了?”

  这些属地军唯一的希冀就是泷亲王。泷亲王手握兵权,驻守一方,又是谡王的亲兄长,当年先王失踪只有泷亲王独自率兵赶回辅助料理皇城民乱。

  只要亲王肯开口说一句,谡王大抵是愿意听的吧?所有的属地军心中都有着这样错假的念头。

  然而谡深至始至终咬牙不曾发过一句声。连年军饷不至,谡深也未写过一封书信至皇城与谡王。

  有人说是愚忠,有人说是畏事,但属地军众万万士兵心中泷亲王绝不是那样的人。亲王定有一天会为天下忠君之士讨回公道!

  夜魅旗几十人早已暗中下定决心,一旦出现危及亲王性命的短兵相接,就算违背亲王命令也必须护送亲王出关回到相山城。

  相山城不能没有城主,谡国不能没有泷亲王。

  鬼刃很快千骑余人抵达关外,守军和气相迎,却始终王顾左右而言他,不肯让鬼刃带兵入东周。

  鬼刃立刻意识到东周境内定然发生了什么事。

  “敢问尧将,您驻守东周阳明关多年,与我相山城属地军可有任何不悦的接触?”

  “这……自然是没有!东南诸郡谁人不知相山城泷亲王治军严明,与人为善。只有流民盗匪猖獗之际,泷亲王派兵相援之说,从未有进犯或骚扰之事。”

  “既然如此,我已明说泷亲王由于个人琐事不得已潜入东周。如今或许已身陷危难,我鬼刃追随亲王多年,奉若兄长族尊,今日不愿与东周为敌,但必须接回我家亲王。”

  东周境内阳明关守将尧夏为难起来,“不瞒鬼兄,我就直说了。自北疆墨旗大将军柳绯君接管皇城起,我周王就不怎么主动打扰了。何况本人对相山城中军民也颇有好感。可眼下它形势不太妙啊……我若私下放鬼兄入关,他日一旦追究起来,别说我项上人头不保,跟着我的兄弟们,乃至小弟整族子弟恐都没有了后路。”

  鬼刃惊诧道,“怎么个形势不好法?”

  一国之君的踪迹素来都是各国严密保守的,但尧夏对鬼刃信得过。以鬼刃在江湖上的阅历,他真要私下查找一个人,没有找不着的道理。

  带着属地军千骑之众,依然肯好言相说,可见泷亲王着实没有与东周为敌的意思。

  “周王近日又离开宫城,私游去了……”

  “啊?那作主的是?”

  “免王青薄沽。”

  闻言鬼刃脸色变了变。

  依稀记得浅堂大夫说过,要取汤泉水必须整棵砍倒千年古树。

  千年古树周围又有寺僧守护,寺僧与东周皇庭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一旦古树倒下消息会最快的传入皇庭之中。

  若是让青薄沽获悉了泷亲王在东周境内,以青薄沽对谡国的宿怨,恐怕不会那么容易放弃这个机会。

  “不行了,”他喃喃自语,“必须尽快找回亲王!”

  鬼刃在关外进不去。谡深在关内无处藏身。

  很快谡国相山城屯兵在外,对东周边关虎视眈眈,随时进犯的消息不胫而走。

  东周免王青薄沽明明知道这个局面都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却佯装受到了惊吓,命人大肆宣兵,鼓噪百姓军民抵抗来犯谡军,供出谡军奸细泷亲王的下落。

  谡深在官府门口见到皇榜简直莫名其妙。幸而已让人送走了汤泉水和浅堂,不至于耽搁了柳千颜的治疗。

  一行人已经被驱赶得无处可去,夜无客栈留宿,日无酒肆觅食。

  分散后的夜魅族试图破关而出,然而一被逮住,立刻就地正法。

  “亲王!不可去——”

  听说城郊要制裁自己麾下之兵,谡深坐不住,非要上前营救,被身边的人生生拦住。

  “亲王,分明就是引蛇出洞。您万不可轻举妄动。我们要相信鬼侍卫,一定会来接我们的。”

  随着几十夜魅旗的人数逐渐减少,谡深明白自己再也等不下去了。

  “今夜,子时。召集所有人,一同出关。”

  “亲王?!您是要强行突围?”

  “鬼刃的人应该已经到了关外,只要我们能冲出去,就会有人接应。”

  “是!亲王。”

  然而青薄沽却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青薄沽知道,谡深单枪匹马,潜伏在自己境内,根本不容易抓到他。但是,鬼刃就不同了。他率众死守在阳明关不远处,寥寥相望。

  于是矛头一转,直向鬼刃所率属地军。

  纵使鬼刃再警惕,千骑之军却未必人人警惕。且他们都以为只是来接应亲王,不会与东周武士军正面交锋,于是就在那一夜,被武士军悄无声息摸进了营帐。

  待鬼刃大喝一声,千骑奋勇相抗,依旧折损了大片!

  鬼刃不得已,只能带兵先行往回撤,“青薄沽,我鬼爷与你势不两立!”

  千骑而出,遁回相山城途中却只有三百余人。鬼刃目光猩红,他知道自己这一次,罪无可赦了……

  武士军倾巢而出,逐之凿凿。

  鬼刃勒马回旋。

  “今日,是我鬼刃有负亲王之托。于死难的兄弟有愧。”马鞭遥遥指向剩余三百余人,“你们且都返回军营去。”

  “鬼哥,那你呢!”

  追兵依旧紧咬不放,鬼刃义气为重如何能放松的下。

  “我且回头与他们一战。倒要看看是他们东周武士厉害,还是我属地军鬼刃厉害。”

  “鬼哥,你一个人怎么行?!我们留下来,帮你!”

  “不必。我鬼刃什么时候需要别人帮忙了?”语带嘲讽,但军中稍微了解一些鬼刃的人都知道,他不是狂妄自大之人,谨小慎微尤不为过。眼下如此说,不过是为了打发他们走,激怒众军士而已。

  鬼刃回头了。鬼刃是一个人回头。

  座下猩红艳阳高赤马,背侧长缨猎矛枪,左手横持黑铁岳母剑。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青薄沽欲灭相山城威风之心人尽皆知。与周王相比,免王更直来直往,没有那么多顾虑与计较。

  因此他答应了,只要有功之臣必有重赏那就是真的重赏了。

  尤其东周境内亦不乏与谡国有冤仇之将,此刻覆灭了鬼刃为首的属地军,不仅报了私仇,更能在免王面前一举抬头,夺下桂冠。

  “冲鸭——”

  但头排武士顿了一顿。

  “怎么只有一个人?”

  “难道有陷阱?”

  “素闻相山城的泷亲王乃囊括四海之人,手下不乏机关算尽的谋士。我们还是小心为妙。”

  “等等——此人我认得!……他就是鬼刃。”

  “泷亲王身侧头号护卫,鬼刃?就是他?看起来也不过尔尔。”

  “据说此人乃江湖杀手出身。一身横硬的独家冷功夫,阴恻莫常!孤身独坐于此,定然有诈。”

  “管他有诈无诈,先上去逮住再说!只要我们下手够快,他再机关暗器也难不住我们。”

  “说的没错啊!”

  武士军凶悍而勇。

  但,天地变色之际,人心原本怯懦,畏惧无道自然,依然是会怕的。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此刻害怕的不仅是他们,鬼刃心底也在怕。

  他从未见过阴云密布,天空泛出隐约绿光的景色。

  《四海传》中曾有记载,若是人到了极南亦或尽北,那里的天色就呈现出又蓝又绿的光景,而且那里的阳光也不是一天天的升起,而是连着升起数日不落,又是连着数日不起。

  那种景象被术士称之为天龙吞日,是极昼、极夜之色,诡异末幻,充满玄机。

  但中原之地,未尝见过如此般神奇天色。

  鬼刃心底暗忖,愚生是否得罪了某高深之人,如今大限将至,高深之人觉得追之地府惩罚过于激进,所以今日前来一并前来讨回旧寨?

  却是一道灰白色人影翩然而至,由远及近顺夕旦间。

  “什么人……!”本是气势万合之音,到了嘴边出来却是犹如耳语。

  “是我。瞎了么?”

  鬼刃一定神。“三小姐?!你……你好了?”

  “喊我烟夫人。我是你们亲王认可的烟夫人。”

  “亲王带着汤泉水回去了?你骗过鬼火了?”

  柳千颜余光扫过武士军乌压压万众。“怎么回事?泷亲王呢。”

  “亲王没有回去?”

  “当然没有。”

  “那你……你怎么出来的?”

  “我骑马出来的。”

  “可你明明已经鬼火焚髓……”

  “还没烧死我。我妖道诡骨,一时半会儿烧不完。”

  “这……”

  “怎么就你一人?”

  “我军在阳明关外驻扎等候亲王。不料武士军突然来袭,整装从众而出……我等……等……”

  “哼。”柳千颜冷笑一声。“所以就独自一人在此等死了?”

  “属地军乃亲王心血,损耗不得。我鬼刃今日但凡能活,再闯入去向亲王请罪。”

  天色,转瞬即暗,伸手不见五指。

  前一刻还肆意高照的艳阳仿佛被巨物给吞去了,飞沙走石凭空而来。

  “下马。”柳千颜呼令道。

  鬼刃随即与之下马。却无意中瞥见柳千颜坐下黑驹良马脊背处有焦黑伤痕,且黑马口中吐着白沫,乌压压的眼珠已经彻底灰暗了。

  心底一惊!这马该是死了的……可,它一路是怎么驮着人跑来的?

  柳千颜压低身姿的时候,狂风四起,彷如有鬼影藏于其中。呜咽着扑向武士军从众。

  鬼刃悄悄,不动声色,潜近柳千颜,暗中伸出手去一探,还未触及她脊背,被灼烧之感逼迫的猛的抽了回来,倒吸一口寒气。

  那匹马……是活活被烧死的!?

  鬼火撩人,由内而外。鬼火之域是阴主的,只烧被封记之人,除非贴近此人,旁的是不烧的。

  柳千颜侧目看向他,“你干什么?”

  “柳三小姐,你到底是人是鬼?”

  “我是怨鬼上身,来找你们主子报仇的!行了吧。”

  “我们亲王可未曾得罪过你。非但从未三小姐,且一路护送,体护有佳。得知三小姐在东周境内遇袭,还不顾邻国之忌趋兵相救。若三小姐真还怀有宿怨,也该放过亲王才是!”

  柳千颜蓦然叹了口气,“那时,他去找过我是吧?”

  “何止找过……”

  “还有什么。”

  “皇城之中,三小姐的父亲柳将军下的是衣冠冢。亲王深感有愧,于是在自己书房亦做了一副吊名牌,用以祭祀、凭吊三小姐。”

  “啊?就是那间被深锁的书房。”

  “不错。旁人皆不得进。亲王他……”

  “倒是难得他。”

  “亲王有心怜三小姐,曾有说起三小姐倒不似将军亲出,竟如此薄待。”

  面无表情的柳千颜,突然一颗泪水从眼角滑落。她抬起手擦了一把,静静的盯着手背的湿痕怅然许久。

  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不就是孤身一人久了,突然好意惦记起来,感到不适了么。

  对!就是感到不适了。这身子骨还真是弱,一道鬼火就能把她烧的七荤八素,眼珠子都冒出蒸汽了。

  “三小姐?”

  “嗯?!”

  “啊,烟夫人……快看!风沙中的武士军,在自相残杀!?”

  “嗯。因为,人心皆鬼啊。”

  此刻在武士军的眼里,自己的周围布满了敌人。除了自己,就只有敌人。武士军已经大败了,自己奔逃了出来,可追兵方至,凶神恶煞,只剩殊死一搏这条路……

  很快,杀的血流遍野,残肢断臂扑满了追来的一路。

  站在风沙边缘,捂住口鼻,不能动弹的鬼刃徉久才咕哝出一句,“他们,怎么……为何我们没有任何异常……”

  烟夫人嗤鼻以对,“怎么?你还要拔刀向我啊。”然而低下头,她的手指,从指寸起逐渐衍变成了墨褐色。

  时间,方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