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噩梦,我便食你的美梦。”姽宁并不避讳自己的需求。
纵然美梦的梦念不及噩梦,可穆彦平的梦念qiáng大,即便是美梦,带给她的益处也胜过寻常人噩梦的百倍。
穆彦平忽松开怀抱,两手握住她手臂,低身睇着她:“你窥见过我的美梦吗?”
他问这话时,姽宁似感觉他手掌些微的僵硬。
“紧张什么?”她笑问:“难不成怕我窥见不该看的东西?”
不经意的调侃,却是一语中的。
穆彦青素来不苟言笑,他是沉敛冷漠的,也是从容淡定的,绝不会像此时此刻,宛若一只被揪住尾巴的小兔子,目光闪烁、不知所措。
姽宁笑嘻嘻地揶揄道:“等你下次做美梦,我定要瞧瞧里头有什么好东西!”
“随你。”穆彦青仓促说罢,松开手,转身面朝桃花树。
他抬手触碰树gān上的血迹,慢慢往下抚过,血迹继而消失,就连那原本刻着的‘廖夫人’三个字也没了痕迹。
“帮我食去这场梦吧。”他声色不怒不喜。
*
梦食毕,姽宁元神归体。
她坐在chuáng头,低头看去,穆彦青也恰好睁眼醒来。
“早些休息。”她起身回房。
怎知他突然坐起,握住她肩头将她猛地一带,压倒在chuáng上。
“即便我再无噩梦,你也绝不弃我而去。”穆彦青执着于她的保证。
他并不打算隐藏心里的念想:开始依赖她,害怕失去她,不仅仅因为她帮他挽回了山庄。
而情思尚未开窍的姽宁,未曾与人生情,也不知晓羁绊,只明白以利换利,便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才是与凡人建立稳固关系的条件。
在她看来,穆彦青此刻的焦虑,无非是因为原本利益共存的两人开始出现倾斜——
他曾用噩梦换来她的相助,如今他的噩梦减少,对她没了用处,他必然会惶恐她的舍弃,害怕失去助他稳定山庄的有力后盾。
“我若当真弃你离开呢?你能奈我何?”姽宁笑着反问。
她撮弄的语气何等轻松,听得穆彦青不由攒眉,越发忐忑地扼住她手腕。
姽宁非人,而他是凡胎。她若无情,他无能为力,她若要走,他束手无策。
穆彦青目光如炬,凝睇她带笑的眉眼,却如何也看不透这略显戏谑的笑容里是否夹杂着一丝感情。
哪怕只是怜惜之情,他都愿奉若珍宝,诚挚以待。
他挫败地松弛手上的力道,低头压在她耳畔。
“什么梦都给你,噩梦你要,我做,我尽量做……”叹息般的话自他口中断断续续地道出,只差直白地央求她留下来了。
姽宁着实诧异。
即便她离开,以穆彦青的能力和手段,加之如今山庄众人皆效忠于他,还有什么摆不平的事。
他不该如此担心她离开……
姽宁最终也未给予他承诺,只是告诉他:“你的梦对我而言非常有利。”
就在她抬手撩开卧室隔断的珠帘,正要踏出去。
“姽宁!”他突然喊道。
她脚步顿住,单手托着珠帘,侧身回看。
chuáng幔罩下的yīn影恰好遮住他的眼睛,她只看见他掀动双唇,qiáng势的话自他一张一翕的唇间迸出:“你若敢弃,我做鬼也不放过你,天涯海角势必找到你!”
穆彦青知道她的能耐,取他的命易如反掌,却依然拾起胆量威胁她。姽宁甚至听见了他紊乱的呼吸声,即便他努力控制。
“然后呢?”她几分戏谑。
然后……
不过匆促思考,他便扬言:“然后将你留在身边,守着你一辈子!”
狂妄的话语,却是被bī出口的情话,将姽宁给惊着了。
她哈哈笑出声来,忽而身形一闪,眨眼站在chuáng边。
姽宁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chuáng头的穆彦青,微欠身,右手自他眉骨徐徐而下,轻抚他脸庞。
“一介凡人,似你这般年轻有为,怎想守个妖?”她知道他一直以为她是妖。
他稳住气息,迎着她双目:“一介凡人,似我这般浴血重生,更知心中所想。”
姽宁怔怔看着眼前看似削瘦,却满身傲骨的少年,烛光在他眼中摇曳生辉,如此夺目。
他究竟出于何种心态说出要守她的狂言,当真会追她到天涯海角吗?
可凡人始终是凡人,生命终有尽头。恐怕等他有机会找到她时,他已是半截入土的垂老之躯,‘守她一辈子’不过是句不切实际的荒唐话。
“好啊,我拭目以待。”姽宁撤回手,转身一闪。
只听珠帘叮铃铃摇晃出悦耳之音,她早已离开。
穆彦青抬手触及被她方才抚过的脸颊,掌下泄出一寸羞红。
***
半年后,扫除了外忧内患的穆龙山庄,锻造铁器的炉窑日夜不息地熊熊烧着,穆彦青也越渐忙碌。